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眸掩嘆。

司馬梓心事慌張,不覺為人端詳一路。

主仆倆心思流轉間,經偏殿繞屏風到殿前。擡眼瞧見熟悉人影,司馬梓稍許心安,未語先笑,輕喚一聲“鐘伯”。

“老奴拜見娘娘,娘娘金安。”鐘浦循聲回身,就要行跪拜大禮。

司馬梓顧不得人扶,忍痛上前,匆忙扶他起身,“您為長輩,私下裏不必如此。”

來人乃是學士府掌事鐘浦,年過半百的司馬家老人兒。司馬梓尚在家鄉祖宅“養病”時就通曉司馬族中幹系,遠到旁支近到家仆都曉得的,後入京頗得老人家關照……她深知眼前這位老者在司馬家的分量,便是她母親在時,也得對他老人家恭敬道聲“鐘伯”的。

“娘娘折煞奴才。”素袍老者起身,颔首道:“得見娘娘,老奴欣慰。”鐘浦早年實乃老太傅伴讀,如今為司馬蕭心腹、司馬家掌事。司馬蕭信重于他,司馬梓的身世也未瞞他。鐘浦當年也是眼見三小姐司馬菲由粉娃娃一日日長大、長成窈窕少女為情啊愛的離家出走,自此不回……鐘浦為之扼腕,如今瞧着眼前人兒,如同得見當年的女兒家——五官氣質如出一轍,同是一等一的心高氣傲有主見,為人敬又道惹人憐。

老人家舐犢之情情真意切,司馬梓深深動容,親近之意更近一層,感念笑笑,惦記府上情形,慌急問:“鐘伯,家父如何了?”

“娘娘且寬心,學士大人身體無恙,大夫說實乃憂心之患。”

司馬梓聽出不對來,“可有請太醫?”

鐘浦接連搖頭,狀似無意向侍立跟前的緋雪投去一眼,輕嘆:“大人他不肯問醫。”

司馬梓留意他那一眼,閃念之間心有定數,急道:“父親滿腹學識,焉能不曉病來山倒的道理?本宮這便随你回府!”

司馬梓說完,急急喚人去太醫院請當值太醫。

司馬梓攜太醫火速出宮,輕車簡從,身邊只帶了緋雪及三幾個侍衛。

皇後一行匆忙駕臨學士府,司馬梓留太醫在堂前稍候,由侍女引着,先行入後院。

被帶到書房門口,司馬梓已知不尋常,深吸氣叩響門扉,得許可推門入內,眉峰遣散,訝異當頭——

儒雅男子立足案後懸腕潑墨,而從旁侍立案邊的,不是月岚又是誰?

“岚兒!”司馬梓背身掩起門,驚喜上前道:“你怎會在此?”

“小姐!”重逢時候心頭百味,月岚哽咽半刻,道不出什麽,懊惱搖頭。

“舅父。”司馬梓執着月岚的手寬慰她,轉向司馬蕭,福身,“您身子……”

司馬蕭搖頭輕嘆“無礙”,至此,他忽而嚴肅起來,擱筆,擡眼,再一拱手:“今日事急,此前瞞騙。皇後勿怪。”

司馬蕭滿目鄭重,反倒教司馬梓片刻慌神,她轉而,将注意放回小姐妹身上,仔細打量她道:“岚兒,可是靈兒那邊出事了?”

月岚搖頭,“小姐放心,不是她。是京中人出了事!”

京中?滑一眼司馬蕭面藏隐憂,念一遭來時路上并未見學士府如何異樣,司馬梓怔愣瞬間,清明入眼,“是伊硯嗎?他緣何、?”

月岚亟不可待點頭,咬牙切齒:“京兆尹姓趙的領兵帶走了他,說是什麽貪污受賄!分明胡謅八扯!那個呆子又木又傻,哪裏藏那般狡猾心思!”

司馬梓聽完,暗自松氣,按住月岚肩膀,“你且安心,無稽之談何足畏懼?待聖駕回銮,定會水落石出予他清白。”

聽自家小姐這樣說,月岚欣慰,定定點頭。

“此事卻不簡單。”司馬蕭繞至案前,沉眉,道:“陛下急出京師,南邊未定,如今天子腳下新科朝臣又出這檔子事……”他嘆一句,跟道:“只怕是有備而來,又來者不善。”

司馬梓同樣想到趙秋生背後的人,一瞬不忿,再是不解,“他們為何對伊硯……”聯想到此前伊墨遇襲,司馬梓搖頭嘆息,“史家如此針對她姐弟,怕是……”

“小姐的意思是?”月岚茫然望着司馬梓。

“我沈家與伊家舊故之情被他等知曉了。”她指出“情”,單非故友之誼,言下之意,包含伊墨與她少年生情一事。

這話月岚聽懂了,她瞪大眼,目光在眼前舅甥二人身上輪轉,“怎、怎麽會?大人不是為小姐和伊家姐弟變易出身了麽?”

司馬蕭搖頭,“史家幾代繁盛,不容小觑。如此倒說得通了。”

“眼下要緊,是設法保伊硯無虞。”司馬梓轉而問:“舅父可知,伊硯被帶往何處關押?”

六部侍郎與京兆尹同為四品官職,伊硯官職傍身,趙秋生拿他無法,依律必定是轉交刑部的。司馬梓心頭轉過這些,恰好聽司馬蕭道出肯定來,“滿朝文武盯着,趙秋生不敢妄為,必然是移交刑部了。”

“那他會不會受刑?”聽到此時,月岚耐不住接話。

司馬梓擡眸,滿面焦急,“舅父可有法子保他安穩?”

司馬蕭默了默,搖頭,“時機未到。”

月岚正要辯駁,司馬梓攔住她,仰頭,凝視司馬蕭神色,急于看出個究竟,“舅父說的時機是……?”

“父親!”院裏由遠及近遞來呼喚,靈動女聲翩跹入耳。

“榽兒回來了!”司馬蕭大喜,快步到門前去,口中呢喃:“惦着曹操曹操即到!”

作者有話要說: QAQ 墨跡了七八個小時肝出來的這篇,雖然沒什麽大進展……但是、還是想求鼓勵啊~

我給太後她老人家想好了西皮,保準你們喜歡~

還差一截兒完工,已經在琢磨寫誰的番外了,墨念的還是正常敘述吧,另外,想寫第一人稱的番外,介紹各位配角西皮的心路歷程

☆、傾慕

“父親!”司馬榽連聲呼喚,提着裙裾蹦跳入內。

她邁入門內打眼一掃,疾步到書案跟前,向二人福了福身子,笑盈盈問候道:“父親、姐姐,榽兒回來了!”

眼底撞進俏麗少女的瞬間,血脈聯通的親切感油然生起,司馬梓莞爾,上前執過她的手,“快起來。”

“不像話。”司馬蕭對于女兒冒失言行橫眉斥了句,無奈搖頭。

月岚伶俐,見便裝少女入內,稍加打量便猜到她身份,退後些規避見禮。

三小姐先是扭頭對父親吐了吐舌,回眸見眼前福身的姑娘面生,再但細瞧,見她随侍司馬梓身邊,司馬榽轉念知曉她身份,扶起她來,之後親昵依到司馬梓身邊,挽起她手,拿一雙晶亮眼眸緊緊注視着,湊近些,與她私語道:“姐姐模樣好生漂亮,簡直與父親畫中的姑姑一模一樣。”

司馬梓垂眸輕笑,“妹妹過譽,我倒覺得你像母親多些。”

她姐妹兩個甫一相認親密無間,司馬蕭撚須點頭,直覺欣慰。

只是眼下還有更要緊的事,司馬蕭輕咳一聲打斷二人,“榽兒,渝州事可了了?”

司馬榽回神,點頭,“父親放心,渝州事已了了。”

司馬梓本想跟一句問詢伊墨去處,欲言又止。

司馬蕭瞥見她神色,心嘆過,作罷,向空蕩院中瞥一眼去,沉眉追問司馬榽,道:“怎未見桐兒。他去了何處?”

司馬榽撇嘴,想起此前兄長說的,是父親命他去渝州帶她回京,想想為此與婉姐姐分別,心裏還是老大不樂意,漫不經心答道:“回京時,我二人分道而行,也不知曉他現下何處了。”

瞟一眼眼前神色訝異的兩位,司馬榽斂下眼睑,嗫嗫嚅嚅:“是我與哥哥約定比試,分道而行看哪方先回京。”

司馬蕭拂袖,氣道:“胡鬧!這定然又是你的主意吧?!”

司馬梓進一步,擋在司馬榽之前,賠笑道:“舅父莫氣,妹妹不過是孩子心性罷了。”

“罷了。”司馬蕭本也狠不下心,擺擺手作罷,回歸正題道,“榽兒,你二姑母交與你的玉佩,現下可在?”

父親聲容嚴肅,司馬榽不敢輕視,斂目,正色答曰:“女兒貼身帶着。”

“那便好。”司馬蕭心下有數,“眼下有一事,要你請出它。”

司馬榽微詫,定神,點頭,“全憑父親安排。”

司馬家世代書香,司馬榽這姑娘性子跳脫,但根子周正,總也不是輕浮之人。司馬蕭滿意點頭,記起另一樁事,“還有,日後見了你姐姐,行君臣禮才是。”司馬蕭說着向司馬梓抱拳道。

司馬榽垂眸做個鬼臉,向司馬梓恭敬道了聲“參見娘娘”。

“快起來。”司馬梓扶她起身,心內波瀾未定——

方才舅父所言,言及司馬榽身上一塊玉佩,竟鄭重用了“請”字……她轉念想起,照方才舅父說得,那玉佩本是她姐妹姑母蓉貴妃之物,莫不是,那是禦賜之物?

想必不同尋常,司馬梓聯想起方才他舅甥二人的談話,想到司馬蕭說起的“曹操”、“時機”,抒懷展顏。

·

一炷香之後,學士府馬車出現在刑部衙門外。車停,少女榽緩步下車,由嫣紅襦裙稱得她愈發地嬌豔明麗。

少女疾步匆匆,領一行侍從直奔府衙門口。

司馬榽自報“司馬家排行之三”,要官差進去報信。

眼前少女氣質非凡,當值的官差個個是人精,恭謹應了請人稍候,不敢怠慢加緊進去報信。

司馬榽沒多時就被請進了偏廳上座。

刑部尚書命人奉茶,端正坐于上首位。司馬榽打量過他,心道:刑部尚書陳直陳大人當真是人如其名,刻板嚴謹。

她面上不為所動,秉承禮節,問候過老大人,随後道出來意:“敢問陳大人,禮部侍郎伊大人可在陳大人手中?”

刑部尚書陳老大人性子古板,一輩子主管刑獄,周身也未沾染多少肅殺之氣,或許這就是民間所說油鹽不進的朽木?這般編排老人家,司馬榽面上一臊,心中連連告罪。

“朽”大人啜口茶,言辭生硬刻板,“不錯,伊硯涉身貪.污大案,現下在我刑部關押……”陳真上下掃她一眼,“不知司馬小姐來此何為?”

司馬榽回個神,起身屈膝見個禮,“陳大人有所不知,伊硯本為家父門生。家父聽聞他出事心急成疾。今日,我代他老人家前來,是為懇請陳大人通融,請陳大人随我去見一見伊硯,探知此案背後隐情!”

陳老大人不為所動,嗤笑,“我本将學士大人視之忘年故交,原是這般……是老夫眼拙!”

親見眼前這老古板出言诋毀父親、對父親不敬,司馬榽忍無可忍,快步上前,滿面不善地擋在他跟前。

“你、”陳直一臉戒備,花白胡子顫抖,“你、你要做什麽!本官之聲名,斷不會毀在你這無理丫頭手上!”

司馬榽冷哼,向堂下瞥了一眼,見衙役遠遠站着,回頭堆個笑,恢複鄭重态,從袖子裏取出巾帕仔細淨手,伸手取下挂在頸上的半塊龍鳳珏,在陳直面前晃了晃,“陳大人可認得這上頭圖案?”

陳老頭已是臉色慘白,牙關打顫,“你、你、這、這是。”

“這可是太.祖皇帝欽賜先帝與太後的龍鳳珏,象征帝後龍鳳和諧,陳大人可省得?”

見禦用之物如親見陛下,老頭驚得說不出話,跌跪在地,倉惶行大禮。

“陳大人快請起。”司馬榽小心收好半片玉珏,傾身将老大人扶起來,“臣女不過是想請大人随我去探聽真相罷了。”

陳大人仍舊木然,又聽這小姑娘低聲道:“尚書大人必然不願在您職責之內出現什麽屈打成招的冤案吧?”

司馬榽笑容端莊疏離,教陳直透過她的眉目,生出時光回流的錯覺——仿佛身回昔年宮宴之上,他遙遙望見在最尊貴耀眼的明黃色龍袍身畔的、那一襲緋色宮裝巧笑倩兮的女子。

當年一眼轉過,陳直見之不忘。

女兒情态魂牽夢萦,此去經年,已是陰陽相隔。

“随我走吧。”陳直垂頭掩飾失态,嘆息一道起身。

昔年貴妃故去,他扼腕無力為她做些什麽,如今,或許是時候彌補一二。

作者有話要說: 我是怎麽做到又促成了一對兒的?不,沒成,只是多了個空相思的可憐人……

貴妃娘娘有CP了,她那誰在這篇裏還出現了一小下,要不要猜一下~?

☆、惦念

刑部掌管審案重責,刑部大牢,乃本朝最高刑獄。

饒是司馬榽游歷山川四海,見識遠非深閨小姐可比,她仍不過是二八少女,置身牢獄剎那,後背陡生寒意。

濃重血氣撲鼻而來,嚎叫低吟纏繞耳畔。司馬榽提着心快步穿過重重鐵鎖門,拒不看兩側營房的煞人景象。

陳直穩步跟在後頭。

獄卒為司馬榽引路時,偶爾掂量旁邊這位小貴人的心思,并着好奇,猜度她出身為何。

要知道,能請動陳老大人破例入獄探監的主兒,滿皇都亦不算多。

獄卒轉個心思回來,愈發殷勤,并着多解釋兩句伊硯現狀。

司馬榽不曾見過伊硯,總歸與伊墨朝夕相處過,三小姐自信若見得她同胞弟弟必當識得——這話也是她在父親長姐面前拍胸脯承諾的。

只是司馬榽被獄卒領到伊硯牢房門外,隔着牢門心底生寒。

伊硯,父親得意門生,京中盛傳文雅灑脫的秋闱探花郎,哪裏會淪落成眼前這般?

男子縮在牆角,發亂如草,身負鐐铐,渾身染血……

不忍直視,司馬榽別個眼,餘光掃見獄卒佩刀,神色一凜,果斷抽刀。砍斷鐵鎖,破門而入。

獄卒收笑,蜂擁入內。

被奪刀的獄卒指點司馬榽,高喝一聲:“大膽丫頭!私闖刑部大牢,快,快将她拿下!”

司馬榽橫刀身前,無懼無畏反唇相譏,“身為官差,知法犯法,濫用私刑,草菅人命!”司馬榽揚起唇角譏笑道:“敢問陳大人,該當何罪!”

“這要視具體情形,輕則去職流放,重則斬首。”陳直說話間,步到門外。

“這、”方才聽司馬榽反向指責,衆獄卒已然慌了手腳,陳直話音未落,俱是俯首貼地高呼賠罪。

“都起來吧,本小姐可當不起。”司馬榽棄刀,将刀丢回帶路獄卒身邊,轉身向伊硯那處示意,“你、去為他卸下刑具。”

“這、”被指名的獄卒仰頭瞟一眼陳直臉色,未得授意不敢妄動。

司馬榽盯準地上的刀,拔步提起,将刀架上獄卒肩膀,“怎麽?你當本小姐是好相與的嗎?!”

“小姐饒命,小姐饒命啊!”

“還不快去?”陳直向伏地之人瞥了一眼。

獄卒領命,他動身之前,司馬榽收了刀,哼一聲放人過去。

……

接連“咣”幾聲,伊硯恢複自由身。

方才吵鬧一幕伊墨見得真切,已然對眼前少女心存敬意,他撐地起身,整肅衣袍,躬身拜道:“小姐大恩,伊某拜謝!”

“伊大人快起。”司馬榽扶起他,臨近端詳他一遭,心生感嘆,湊近他道:“墨姐姐不時回京,你且安心。”

自打京郊石亭那所謂訣別之後,伊硯再無他長姐消息。眼下山窮水盡被囚于此,驀然聽聞胞姐消息,驚喜上湧,難以自持。

隔牆有耳,司馬榽退回原位,恢複正态,轉身向陳直匆忙見禮,“伊硯為人我司馬府敢打包票,陳大人,所謂伊硯受.賄一時恐有隐情,望老大人明察秋毫!”

陳直撚須,聲容嚴肅,“還請司馬小姐轉述學士大人,老夫斷案必當秉持公允,不負本心。”

司馬榽點頭,向旁邊瞥一眼去,意有所指,“只不過,伊硯一介書生,可承不得您這兒的手段。”她轉回頭對陳直,莊重道:“陳大人明鑒,如今伊硯為人重傷,這問訊之事須得緩緩。”

陳直尚未開口,司馬榽進一步道:“只是牢中情形,您也見了,于養傷實無助益……”司馬榽頓了頓,在老頭瞪大眼眸回望她時,明眸笑道:“還請老大人多多費心。”

一頂疏忽職守禦下無方的罪名扣過來,陳直被噎得無話可說,嘴唇嚅嗫,到底未道出什麽歧義話,長嘆作罷,應了她。

司馬榽按預期達成所願,将伊硯托付給固執老大人,打道回府。

……

司馬榽火速将消息傳回,只提及陳直命人帶伊硯出牢房,暫且隐去伊硯被人嚴刑拷問之前情。

聞訊,司馬蕭等人就此稍稍松下心。

幾人在書房中約定好入夜後去刑部尋伊硯了解前事,司馬梓請太醫見過“重病不起”的學士大人,太醫心中驚詫,卻也是個省事的,像模像樣留方子,随後司馬梓借口為父親侍疾只是眼下尚未及午時,司馬榽對這位表姐十足好奇,反之,司馬梓滿腹疑惑急于問出口,姐妹在後花園湖心亭裏屏退衆人搭手敘話。

“榽兒,聽舅父說,你前陣子去渝州是、見過聖駕的。”司馬梓心思百轉,卻拿捏不準如何開口恰當。

“嗯!”因着掩飾伊硯傷情,司馬榽心中惴惴不安,聽她說起渝州見聞,欣然接過話題,“姐姐放心,渝州平複,陛下留待新官上任,便啓程往北境邊關去了。”

“你說什麽?”司馬梓倏然被驚起,難以置信,“陛下将親臨北境?”

司馬榽緊随起身,小心端詳她神色,“是,我聽蕭、蕭館中人說來的,此乃陛下密令。怎麽了姐姐,其中可有不妥嗎?”

司馬梓搖搖頭,轉個身,目光撒向蕭瑟湖面,眼波随漣漪蕩盡趨于平和,“只是未料想陛下此舉。”

議論天家事,實乃欠妥。司馬榽謹慎地掃過空曠花園,向話題牽往別處,“姐姐,我還見了墨姐姐,她女裝煞是動人,”司馬榽說這話時自覺壓低嗓音,“平日裏男裝掩藏當真可惜了。”

事關于伊墨,司馬梓已然許久未與人說起過,聽聞此話,她心中更覺震顫,遙想着溫潤男裝的那個人,脫口呢喃:“她女裝是何模樣的?”

司馬榽頓時來了興致,搜刮詞語向姐姐分享渝州見聞:“初見她時是在夜深,我本留宿在故友渝州城外家中,那日她初到渝州,錯過入城時刻,來此投宿……當時她一身勁裝紅衣,木簪別發,略施粉黛,一張口便已然是江南俏佳人的模樣……”

司馬榽說到興起,後知後覺身邊人無甚回應,而她再轉個眼神過去,就見司馬梓心不在焉似的。

“姐姐?”司馬榽将人喚回神來,慌忙追問:“姐姐怎麽了,可是身子有恙?”

作者有話要說: 我終于領悟到一個更文的好法子,尤其是這兩篇古風文,一空下來就覺得還要找思路找感覺,更起文效率極低……所以現在換了個思路,就奔着某一篇文一直往下寫,而不是輪着一篇篇的趕

感覺效率還不錯,隔壁的《篤愛》我已經存了三章半的稿子【得意洋洋】雖然日更做不到,我盡量做到所有文一起算的話,隔日更或者三日更。

感恩追問到現在、或者默默等到現在的各位讀者?

還有一句話預告:伊墨下下章就回京了,她倆就要朝夕相伴了

☆、關切

“姐姐?”司馬榽将人喚回神來,慌忙追問:“姐姐怎麽了,可是身子有恙?”

司馬梓緩緩搖頭,掩了神色,回眸問道:“後來呢,渝州情形如何,江湛究竟犯了什麽大錯?”

司馬榽搖搖頭,一條條羅列給她,“聽蕭姑娘說,江湛及手下官吏貪贓犯法、欺壓百姓、颠倒黑白誣告良民、散布謠言制造混亂,還,把持鄉試徇私枉法。”

司馬梓越聽越心驚,這一條條都是重罪,只是,尚未與朝中取得幹系?莫不是提前為史家察覺了?她心中不安,細細忖度着,想起方才司馬榽提過的“散布謠言”,心生疑窦,多問了句。

“那江老賊在渝州不顧百姓、作威作福,舊歲渝州爆發水患,官府不聞不問,還反倒誣陷自發救援的景大哥和衆位兄弟是土匪賊寇!着實可惡!”司馬榽氣不過,恨道:“更有甚者,編造什麽北境守軍有逃兵南下,他假借朝廷之令征兵,最後将這些無辜百姓送去山寨,面上與山寨井水不犯河水,暗裏捏造罪名扣給景大哥他們。”

司馬榽的陳述多少帶有偏頗之詞,司馬梓仔細聽來,倒是聽得一些蛛絲馬跡,追問:“榽兒,你方才說起的‘景大哥與衆兄弟’,便是京中傳揚的禍亂渝州的山匪一行嗎?”

司馬榽點頭,見司馬梓面露愁容,緊跟補了句好話:“他們都是好人,景大哥乃是婉姐姐名義上的、大伯。”

“名義上的?”

“是。當年,婉姐姐與景大娘之子、她之心愛,尚未來得及完婚。”司馬梓接下來的問題尚未道出已被解答:“徐大哥早年出征、再無音訊。”

“早年出征”一詞敲落在心,司馬梓頗生出感同身受的濃重惦念不舍,她默了片刻,化滿腹眷戀為勇氣,開口道:“伊墨随駕去了邊關嗎?”

司馬榽連連搖頭,“不曾的姐姐,墨姐姐與蕭宮主等已然在回京途中。”

司馬梓震驚難掩,“她為何、”此事幹系軍國大事,她慌忙住口,心中多一份思慮便多一份惶然,算日子,北境密報輾轉禦前,想來北境出事已然有段日子,北境不穩,統帥且在禦前,皇帝不命伊墨回援,反倒是滞留渝州,親赴潼關?

都道聖心難測。只是皇帝對伊墨忌憚之意昭然若揭。

眼下伊墨回京無異于魚上砧板,司馬梓待不住了,急問:“榽兒,伊墨等何時回京?”

“她、她們搭乘馬車。”司馬榽踟蹰再三,不忍将蕭靜依為救伊墨重傷一事說與姐姐惹她心亂。

只是,關心則亂,司馬梓聞言急得捏緊表妹的手,慌忙追問,并着胡思亂想不斷:“她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不是她。”瞞不住了,司馬榽咬牙道出實情,“是那位蕭主子,為江賊等重傷,墨姐姐與蕭館中人同行,護送她回京。而我與哥哥分道疾行,自然快了幾日。”眼見着司馬梓神情黯然、目光垂落,司馬榽捧起她手寬慰道:“姐姐且安心,再有三五日,也該入京了。”

司馬梓點頭,将一腔凄苦壓回心底。

司馬榽不忍見她自苦,挑些新奇事與她說了。吃過午膳,司馬榽仍舊纏着司馬梓,邀她去自己小院。漫漫白日,姐妹二人長談度過。

·

戌時已入夜,尋常馬車穿街繞巷,兜兜轉轉停靠在一道不起眼的宅院後門。

守門小厮很有眼力見兒地湊過來,幫車夫牽馬。趕車的單薄男子跳下車,壓着嗓子向車裏的人報一聲“到了”,搬下車凳,高擡手臂扶主子下車。

下車是兩位俊俏少年人,黃衫少年跳下馬車,手持竹扇,風流灑脫的翩翩佳公子樣,而之後一位,身着月白長衫的少年人,儒雅穩重,面如冠玉,下車拱手,遙遙一拜,解釋道:“我兄弟二人乃應天宿陽人氏,家父與陳伯是故交,今次入京,行商之便,專程拜會。深夜叨擾,望請見諒。”

眼前這公子模樣俊聲色亮,小厮心生豔羨,瞧得直眼,無甚反應。

左右等不見回應,司馬梓擡眸望一眼,細眉壓下。

黃衫少年搖扇近前來,合扇敲一記在小厮頭頂,神色不耐,“還不去禀報?”

小厮俯身告罪,轉身跑進門。

“這小厮好大的膽子。”黃衫少年把玩着折扇,向身邊人低語道:“父親要我恪守君臣之禮,姐姐反倒對個小厮畢恭畢敬的。”

這二位少年正是男裝出門的司馬姐妹無疑。司馬梓聞言搖頭,嘆道:“所謂尊卑不過出身不同,昔年我與月岚等北上入京時見慣太多世情疾苦……若哪日不計出身衆生平等,世間該享太平。”司馬梓回眸,眼底淡淡漾出笑意,“再者,我不過借宿宮中之人,榽兒不必介懷父親說的,僅你我時,不必多禮。”

司馬榽聞言,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敬佩,沈念這位落魄小姐的遭遇她僅憑猜想,着實無法感同身受,能做的,只有心疼。司馬榽握住身畔人的素手,慎之又重,意欲道出慰藉之語,眼前的門這時候驀然敞開……

方才報信去的小厮恍了個神兒,移步門下,恭敬請人進門。

陳直為人刻板,朝中與司馬蕭算是難得有交情,不過僅限于君子之交,

當司馬氏二姐妹踏入陳宅側門的剎那,陳直與司馬家的聯系就此明朗。

·

來時路上司馬榽向司馬梓坦言伊硯重傷。步入陳府後院,心跳漸次沉重。

司馬榽眼瞧着眼前人腳下匆匆,趕忙跟上。

陳直親自在跨院門前候着,見二位來了,心道果然,俯身匆忙行個禮,領人入內。

陳直屏退下頭人,待房門閉合,向司馬梓跪地叩首,“臣下參見娘娘。”

“陳大人快請起。”司馬梓将這位老大人扶起,“胞弟之事,承蒙老大人關照。”

心頭劃過異樣,陳直性子直,索性将心裏話道出:“司馬家對這位新科榜眼,當真看中,司馬大人稱病,司馬小姐親下诏獄,連皇後娘娘也驚動了。”

司馬梓知道他疑惑什麽,順應話音答了,“司馬家看重他是為他才能,我看重他,單為他這人罷了。”

司馬梓隐去上位者的自稱,陳直垂首,不免猜度着皇後娘娘本尊與伊硯有何淵源……這時候又聽眼前貴人道:“大人且去忙碌吧,我幾人見一見他。”

“是。”陳直回了禮,壓下思索,告退出門。

·

司馬梓帶人繞過屏風入內,見到身着裏衣勉強撐身而起的病弱男子,怔忪瞬間。

司馬梓,或者該說是沈念,她親眼見證伊硯從少年時步步走來,寒窗高中步入朝堂,她見到的這位心上人的幼弟從來都是溫文爾雅的,眼前人的憔悴當真從未見過。

不知幾日後伊墨回京,見到她最愛的弟弟淪落至此,該當如何?

司馬梓立在幾步之外,凄然垂首。

伊硯本就醒着,方才外間的對話聽得清楚。這時候果真見到來人,瞪圓雙眼,強撐氣力道:“不知皇後娘娘移駕來此,有何指教?”

司馬榽憤然進一步,司馬梓扯住她,無視伊硯無理之詞,淡淡道:“從學士府為你帶了藥,你安心服用便是。”她吩咐落下,随行來的男子取下背負的包袱,放在案上快手攤開。

“不勞費心。”伊硯撤回眼,依舊執拗于撐身坐起。

司馬梓蹙眉,“你姐姐幾日後回京,你便要這般見她嗎?”

伊硯倏然仰起頭來,沉眸凝視居高臨下的男裝女兒,哼道:“皇後娘娘明察秋毫,不知我與她已非姐弟了嗎?”

不止司馬梓,聞者錯愕,

喬裝成車夫随行而來的月岚抛下案上的包袱,撲到床前,急問道:“你們怎麽了?是在她出京之前嗎?”

“岚姑娘?”認出月岚,伊硯轉為驚喜色,轉而低落,“之前的事,多有怠慢,望見諒。”

伊硯欲言又止的是此前月岚在他府上的事。

月岚早已忘了是哪樁哪件,去而複返将一包藥粉帶回,塞進他懷裏,氣道:“你有那個心思,不如好好養着!”

伊硯垂頭不語,捏緊了藥包。

他如此舉動就算是默從了……司馬梓松了氣,知曉他排斥敵對之意,簡短囑咐他:“無需多想,好生養着”,帶司馬榽返回。

而月岚,自請留在陳府照顧伊硯。

·

離府前,司馬梓等在後院與陳直道別,“陳大人留步,胞弟之事叨擾阖府,還請大人多費心。”

司馬榽接過話,恭敬拜身行個禮:“叨擾您府上了。”

陳直拱手一拜,搖頭道:“無礙的,老夫孤家寡人一個,多雙筷子礙不着什麽。”

司馬榽留心他話,好奇多問了句:“陳大人家室現在何處?回老家了麽?”

司馬梓堵住她話,向陳直回了禮,“今日夜深,我二人便不叨擾了。大人請留步。”

陳直再拜,“恭送二位。”

……

由守門小厮代勞趕車回府,回程坐在馬車中,司馬榽仍沉浸好奇之中,纏着司馬梓問她陳直的事。

司馬梓握着她手,娓娓道來:“陳直苦讀多年,弱冠之年高中入仕任閑散官,而立之年為先帝啓用入職刑部,世人都道陳大人一心為公,因他為人剛正影響仕途耽誤成家大事。”司馬梓言于此,嘆息過,道:“陳大人家中,二位高堂早年病逝,如今,只他一人了。”

司馬榽垂眸緘默,心內湧現諸多感嘆。

“陳大人今日肯幫忙寬待伊硯,實乃我等之幸。”

“嗯”,司馬榽回想前事,奇道:“姐姐有所不知,陳老大人今兒白日見我取出那半塊玉珏,二話不說就應了我。”司馬榽點頭感嘆:“禦賜之物竟有此妙用。”

“這事倒是奇。”司馬梓閉目一瞬,眼前轉過白日裏她與舅父在府中等消息的時候,舅父靜心讀書自樂,加之後來,司馬榽歸來說起此行個中經過,司馬蕭從始至終泰然自若。

司馬梓如今回憶,白日情形,舅父該是胸有成竹,只是,卻不知,除了那先帝禦賜玉珏,他還有何法寶,甘願教剛直的尚書大人特例通融?

司馬梓不解。

作者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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