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離開她

這段時間何詩宜過得太充實了,也太快樂了。

幾乎每一天都處在眩暈和飄飄然之中, 整顆心都放在了林霰身上, 只覺得周圍的一切都是那麽的美好, 就連陰冷的天氣都有可愛之處。如果不是徐霆說起,她甚至不會想起那個人。

但只要提到她的名字,很多東西就算不想, 也不能逃避。

“她又要幹什麽?”何詩宜心裏有些厭惡。

周碧的掌控欲望有多強,她作為那個直接被控制的人,比誰都清楚。她不喜歡何詩宜, 卻不會容許來自何詩宜的忤逆。之前周碧結婚,何詩宜那番撇清關系的話固然說得很爽, 但是聽在周碧耳朵裏, 恐怕就不是那麽順耳了。

何詩宜本來也想過之後周碧會不會做什麽,不過她心裏倒是不怕。她已經十八歲成年, 父母離婚的時候, 就由兩家親戚見證,尊重她自己的意願開設了獨立的戶口。而若論財勢, 周碧現在倒要比這個女兒稍遜一些,雖然她成熟事故, 有人脈有能力,但是要動何詩宜, 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只是後來那邊一直沒有動靜,又被林霰這邊的事分了心,何詩宜也就沒有再去想了。

現在看來, 周碧不是不想掌控她,只是想要循序漸進,一擊即中。

不得不說,她查到林霰,的确是抓住了何詩宜的軟肋。

何詩宜自己沒什麽好怕的,她身集何周兩家的期望,周碧也不得不收斂一點,但林霰就不一樣了。周碧要對付她,不知道有多少種辦法。

在今天之前,何詩宜多少以為,聽了自己上次那番話之後,周碧怎麽也應該有些觸動。但是現在看來,是她想多了,幾十年的固執,豈是她一席話就能夠徹底打破和改變的?

“誰知道?”徐霆說,“我媽說,多半是因為你手裏的東西。如三歲小兒持金過鬧市,怎麽可能不令人眼紅?”

當初何青松和周碧和平分手,財産分配也是擺開來一樣一樣算的,其中最值錢的是兩人手中握有的河源集團股份,共百分之三十,其中有百分之十五現在在何詩宜手中,而夫妻二人分別持有百分之七點五。

超過百分之五的股份,就算是大股東,有權進入集團董事會,參與種種集團策略和方案的商讨決定。而何家跟周家合作多年,兩家集團之間關系十分密切,互相持有對方股份,但最近卻對合作方向有了不同的理念,生了龃龉。——何青松和周碧婚姻的破裂,便是這種嫌隙的具體表現之一。否則這麽多年來也不見他們有多恩愛,為什麽非要這時候離婚?

而姻親關系的破裂,正式将這段合作關系撕開了一個口子。明眼人都知道接下來恐怕少不了明争暗鬥一場,不分出勝負不會罷休。所以當初何詩宜能夠拿到這百分之十五的股份,也正是兩家角力的結果。

——都想将股份從對方那邊弄過來,但是又顧忌對方不好直接下手,索性讓何詩宜這個沒什麽能耐的小孩子拿着,總比握在其他人手裏更好操作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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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東西,是何詩宜後來才一點點想明白的的。以前她還以為是兩家希望能繼續合作下去,所以需要她作為維持關系的紐帶存在。當然,不管是哪一種,她實際上都只是個傀儡。

沒有人真的認為她掌握了這些股份,就真的能做什麽。

而現在,看周碧的這些小動作,要說是母女情深那就是笑話,若說還想掌控何詩宜,也有些說不過去,關系走到這一步,她控制了何詩宜又有什麽意義呢?

所以也就只剩下最後一種解釋了。

“最近生意場上不太平吧?”何詩宜問。既然徐霆的媽媽這樣說,河源集團的動靜不小,恐怕已經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是啊,都等着看結果呢。你打算怎麽辦?”徐霆問。

“我對兩邊都沒什麽感情,自然看誰能給我更大的好處。如果要把我當傻子耍,或者覺得能不費吹灰之力就拿走我手裏的東西,大不了也就是魚死網破。”何詩宜沒怎麽猶豫,便道。

徐霆聽到魚死網破四個字,吓了一跳,“你想做什麽?要是搭上你自己可不值得,別忘了你還有林霰呢!”

“你想哪兒去了。”何詩宜失效,“我最多也就是找個對我手裏的東西感興趣的靠山,責任推給他,我就負責躲在大樹下乘涼,多好?”反正她對何家和周家都沒什麽感情,自然會選擇對自己更有利的方式。

徐霆松了一口氣,“你能想明白就好。不過那可是數十億的家産,你舍得?”

而且還不是固定資産。只要手握這些股份,每年都能夠拿到數額巨大的分紅,而随着公司發展壯大,這些股份也只會越來越值錢。就這麽拱手讓人,哪怕對方肯出價,也是不劃算的。

“錢夠花就好,如果你說事業的話,那也是何家的事業,跟我沒什麽關系。”何詩宜說,“我想要的東西,我會自己去掙。”

“你能想通就行了。”徐霆拍拍她的肩膀,“我今晚住哪兒?”

“書房裏有床。”何詩宜說,“東西都是現成的,直接睡就行了。”

“是你以前睡的吧?”徐霆聞言,揶揄的看了她一眼,“看來搬去主卧室的時間還沒多久,以前都是在我面前撐面子?”

何詩宜不理會她,繼續交代,“那邊還有書,你睡前想看看也行。不過林霰的東西你最好別動,她都是自己整理的。”

“知道了,我現在沒什麽心情看書。”徐霆說,“我在這兒看會兒電視。你去書房看看林霰吧,不能因為我來了,就好像鸠占鵲巢似的,讓她不痛快。”

“林霰沒有那麽小氣。”何詩宜說,但還是站了起來。

徐霆笑了一聲,擺擺手,“行了,趕緊跪安吧!”

“遵太後老佛爺之命。”何詩宜似模似樣的行了個福身禮,“老佛爺您慢慢看電視,我先去了。”

徐霆撐在沙發上,看着何詩宜進了書房,這才整個人放松下來,往沙發上一躺,然後用遙控器打開了電視。只是開了她也不看,就在這熱鬧的背景聲中,躺着思考。

這時候,她身上褪去了平日裏的風風火火,才多了幾分文人沉郁的氣質。随着電視裏的畫面變換,明暗不同的光閃爍着,幽幽的照在她臉上。

……

既然知道周碧在做什麽,何詩宜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斃。何況還事關林霰,她只有更小心的。

沒想到一查才發現,周碧人竟然就在T市!

河源集團當年是做能源起家,後來轉型,所涉及的也多半都是民生産業,所以它在當地的影響力很大,但是對周邊其他地區的輻射度卻并不高。

尤其是像T市這樣的大城市,本身也有自己的老牌子企業,河源想要靠過來可沒那麽容易。所以周碧出現在這裏,當然不會是因為公事。

不是公事,那就是私事。

看來她已經勝券在握,打算開始行動了。

何詩宜不知道她會做什麽,但想來想去,無非也就是那些手段。到這時候,已經來不及準備,她索性決定自己去見一見周碧。

不管周碧想要什麽,都朝她來就可以了。

這麽想着,何詩宜便去了周碧所下榻的酒店。

但她并不知道,這時候,在學校附近的某家餐廳,周碧正坐在林霰對面,用銳利的視線打量她。

“長得倒是不錯,怪不得她喜歡。”打量結束之後,周碧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微微皺眉,又将茶杯放下了。

林霰不閃不避的迎着她的視線,“雖然您是何詩宜的母親,但恐怕并不知道她喜歡什麽。”所以,又是哪裏推斷出來的“怪不得她會喜歡”呢?

周碧眉間閃過一抹愠色,冷笑着反問,“這麽說,你很了解她?”

“是不是很了解我不知道,但想必知道得比周女士多一點。”林霰說。

周碧本以為自己現出何詩宜母親的身份,林霰怎麽也該有幾分尊重和顧忌。雖然她跟何詩宜的關系不好,但畢竟是母女,她生下何詩宜,這是鐵一般的事實,誰也不能更改。

但林霰顯然并沒有這種覺悟,從一開始就跟她針鋒相對。偏偏她的話,每一句都能戳到周碧的痛點,讓她咬牙切齒,又不得不端起長輩風度。

牙尖嘴利,單看外表還真是看不出來。

也不知道何詩宜究竟看中她什麽。兩個女孩子……真是胡鬧!

“我今天來,不是來跟你鬥嘴的。”見沒辦法從氣勢上壓制林霰,周碧索性開門見山,“你應該知道我的來意吧?林小姐,希望你能離開詩宜。”

“我不明白,周女士做這些事有什麽意義?”林霰沒有回答,而是。她相信,這應該也是何詩宜內心最大的疑惑。

她已經抛棄了何詩宜,現在來做這些有算什麽呢?

周碧皺眉,“我是何詩宜的媽媽,為她好,還需要什麽意義?”

“你确定這是為她好?”

“自然是為她好。”周碧冷着臉道,“現在的年輕人行事沒有顧忌,什麽新鮮都想試一試,但你胡鬧可以,何詩宜卻不行!她是何家的繼承人,身上不能有污點!”

聽到她這樣說,林霰的臉色也不好看,破天荒的多說了一些,“你總是一廂情願将自己的想法強加在她身上,從不過問她想不想要。這就是你說的對她負責,為她好?何詩宜未必想要繼承你看重的何氏,更不會将我視為她的污點。要說她身上有什麽污點,周女士你再明白不過,不是嗎?”

父母離異并分別再婚,這才是何詩宜在何家身份尴尬的根本原因。

如果周碧真的是為了何詩宜好,當初就不會選擇離婚了。既然做出了選擇,現在,又何必站出來,做出這樣的姿态呢?

然而周碧卻根本聽不進去,只覺得自己是被個小姑娘教訓了,咬牙問,“林小姐這是不肯走了?”

“我找不到要按照你的吩咐離開的理由。”林霰說。難道就因為她是何詩宜的母親?沒有這樣的道理。

然而周碧聞言,卻仿佛掌握了什麽一般,道,“倒是我失算了,來之前查到的,都是你多麽天真單純,一心撲在繪畫上。我還以為真有多單純幹淨呢!現在一見,也不過如此。何詩宜知道你是這樣的人嗎?”

“那是我跟她之間的問題。”林霰說。

周碧臉色一冷,“我不知道你接近她有什麽目的,但我可以很明白的告訴你,你的任何算計,都不可能成功。”

“那在你看來,何詩宜身上有什麽是我想要算計的?”林霰問她。

“自然是她繼承的那些財産。”

“原來你也是為了那些財産。”林霰面色平靜的道,“周女士有話大可直說,何必找那麽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何詩宜不傻,更不是任由你擺布的洋娃娃,你覺得她會相信這種謊言嗎?”

“林霰!”周碧氣得呼吸都急促了不少,“你覺得我會算計何詩宜手裏的那點東西?你家裏的大人沒有教過你怎麽跟長輩說話嗎?”

聽她扯到自己的父母,林霰垂下眼,語氣不變,慢慢的道,“我家大人當然教過我敬老尊賢,但前提是對方老而賢,您說是不是?”

這是罵她老而不賢了!周碧氣得微微發抖,“誰給你的膽子這樣跟我說話?我絕不會讓你這樣的人留在何詩宜身邊。就算她現在恨我,也總有一天會明白我是為她好。”

“我給您講個故事吧。”林霰說,“有個年輕人,第一次坐火車出遠門,父親再三交代了他好幾種火車上常用的騙術,都是他自己當年遇到過的。于是年輕人牢牢記住,一路上戰戰兢兢,小心翼翼,看誰都像是騙子。但直到他下車,都沒有遇到過一個騙子。”

“人生經驗這種東西,并不是‘我經過的就是對的’,你經過更不可能永遠都成立,”她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看着周碧,“周女士,您的那一套,過時了。”

她說完,轉身準備離開。

“林小姐,就算毀了你最愛的繪畫,你也不在乎,是嗎?”周碧在她身後說。

林霰微微一頓,卻沒有回頭,繼續一步一步往前走。雖然一只腳明顯有些瘸,她卻走得萬分堅定,讓人生不出任何同情和鄙夷的心思。

周碧只覺得心頭一哽,将手中的杯子重重砸在了桌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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