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林霰這是要瘋啊

直到夜幕徹底降臨, 将兩人周圍的環境都渲染成濃重的墨色, 何詩宜和林霰才雙雙清醒過來。

然後，兩人的第一反應都是進屋，開燈, 找寫生本，開始速寫。

靈感是個虛無缥缈的小妖精，你要的時候, 它往往不來, 所以它來的時候，必須要想方設法的抓住。

雖然寫生的本子太小，不足夠完全将這一刻的心情和靈感記錄下來, 但速寫的好處在于夠快, 那些靈光一閃的念頭，如果仔細的去思考謀篇布局，那就注定會被錯過。而這種方式，反倒能夠更好的将之保存下來。

等到靈感積累足夠，再去思考如何将之組合起來，重現再畫布上。

何詩宜放下畫筆的時候, 擱在桌上的手機屏幕正好響起來。她拿起來一看，是徐霆打來的電話。估計是一直沒等到她們的人，所以打電話過來催促吧？再看看菜單欄, 似乎還有未接來電，估計這不是第一個。

幸好之前開了靜音，否則鈴聲直接響起來, 很有可能會打斷林霰的靈感。

何詩宜看了仍在專注之中的林霰一眼，拿着電話去了陽臺上。

推開門，冷空氣撲面而來，讓何詩宜之前因為創作靈感所帶來的興奮和激動緩緩沉澱。她深吸了一口氣，接起電話。

“你們在搞什麽？打了十幾個電話都不接。”徐霆咬牙切齒的問。她倒不是沒想過直接過來敲門，但是……以前也就算了，現在徐霆自己也在談戀愛，當然知道情侶單獨待在房間裏能幹些什麽，要是過來敲門正好打斷了好事，豈不尴尬？

所以第一個電話沒人接，她表示理解，甚至特意等了二十分鐘，又打了第二個，第三個，始終沒人接，這就很過分了。

就算談戀愛，也不能無視事先就已經做好的約定吧？再說了，兩人到底在折騰什麽，才能耽擱那麽多時間？

“……剛剛在畫畫。”何詩宜直接堵住了她的腦洞。

她知道徐霆在想什麽，可惜的是，她跟林霰至今都還清清白白的。不過這種事情不必解釋，當然也解釋不清楚，所以直接把話題拉開就可以了。

徐霆也不知道信沒信，“那快下來吧，大家都等着呢。我快餓扁了！”

何詩宜回頭看了一眼，見林霰還在埋頭，手上的鉛筆唰唰唰的動着，很顯然還沉浸在其中，一時半會兒估計不能結束，便道，“抱歉，之前忘了通知你們。林霰現在狀态很好，打斷她可惜了。要不你們先去吧，等會兒我們再過來彙合。”

這話倒不是誇張，雖然林霰平時作畫的時候就很專注，但是何詩宜敏銳的感覺到，這一次是不一樣的。

如果被打斷了，她未必還能繼續接上去，把這個作品畫完。所以寧可餓一會兒，也不能在這個時候去打擾她。

徐霆那邊答應着挂了電話，于是那四個人去吃東西，何詩宜就在這邊守着林霰。她不敢靠太近，怕打擾到林霰，就只能遠遠的看着。看了一會兒，像是覺得光看着還不夠，何詩宜索性也重新拿起筆。

林霰畫她心裏的那幅畫，她畫林霰。

不知道過了多久，何詩宜停下來休息，一看時間，竟然已經十點多了。手機上自然又有幾個未接來電，也是徐霆打來的。

何詩宜連忙撥回去，徐霆聽她說還沒結束，就道，“已經猜到了。我們在回來的路上，給你們帶了點吃的。待會兒記得給我開門。”

從那邊走過來沒多遠，何詩宜索性出門去等。以免敲門聲驚動林霰。

這一行六個人之中，倒有五個是學過畫的，當然知道林霰現在這種狀态很難得。不管做什麽，這樣的專注都很難出現，而當它出現的時候，往往也意味着一個令人驚豔的作品要面世，所以都沒有打擾的意思，把吃的給了何詩宜，便各自回房睡覺了。

何詩宜提着吃的回來，看林霰這樣子估計也不方便停下來吃東西，她想了想，試探着在林霰對面坐下來，戳了一塊烤肉遞到她嘴邊。似乎是聞到了香氣，林霰十分自然的張嘴吃了，手裏的動作也沒有停下來。

見這種辦法可行，何詩宜就開始不停投喂。好在徐霆帶回來的都是美食城這邊的特色食品，大部分都是串串丸子一類，也不算麻煩。

吃完了東西，何詩宜本來還想熬夜陪一陪林霰，結果等到十二點，那邊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她就只能自己去睡了。

倒不是她不想陪着，但林霰現在這種狀态，其實是非常耗費體力和精氣神的，等她結束之後，肯定會萎靡一陣子，到時候就需要何詩宜來照顧了。如果她也跟着熬，到時候兩人一起萎麽？

不過因為心裏記挂着，而且屋子裏又亮着燈，所以何詩宜睡得也不算安穩，夜裏醒了好幾次。每次睜開眼，都能看到林霰伏案忙碌的背影，她看一會兒，又會閉眼睡去。

直到外面天光大亮，何詩宜才選擇了起床。她關了燈，洗了一把臉，又去陽臺吹了一會兒風清醒，重新進屋的時候，林霰這邊已經結束了，正皺着眉頭揉手腕，看上去很沒精神。

“很難受？”何詩宜走過去，把人拖到床上躺下，替她脫了衣服鞋襪，蓋上被子，然後才握着她的手腕輕輕按揉。

林霰眼睛都快睜不開了，“很困，而且渾身酸痛，大概是姿勢不對。”

“是你保持一個姿勢時間太久，肌肉都僵硬了。”何詩宜索性也脫了鞋上床，“我給你按摩一下，然後就睡吧。晚上才回去，你可以睡一個白天。”何詩宜說。

林霰咕哝了兩聲什麽，但聲音太小太含糊，何詩宜沒有聽清。她俯下身去看時，林霰已經睡着了，發出輕緩的呼吸聲。

“真是……”何詩宜也不由搖頭失笑。

要說她對這趟旅程沒有任何期待，那是不可能的。畢竟在這麽一個有風景有情調有趣味的地方，更容易讓人放松下來，打開心防。也許晚上住在這裏，氣氛正好，就跟林霰把事情辦了呢？

結果？事情是辦了，但不是她想的那個事。

雖然林霰睡着了，但何詩宜還是從頭到腳給她來了一套按摩，這樣林霰睡醒之後，酸痛的感覺會少很多。按完了，她下了床，将林霰昨晚畫的東西整理起來。

一開始林霰是在速寫本上畫，但薄薄的本子很快就用完了，于是何詩宜又拿了單張的白紙放在一邊給她用。林霰畫的時候當然不會有整理的意識，現在畫紙放得到處都是，自然也就需要整理編號，之後再用的時候，就能一目了然。

不過，不知道林霰的創作思路，要整理就有些麻煩。主要是不知道如何排定先後順序，所以何詩宜才收了幾張，敲門聲就響了。

這次是徐霆，祁薄言，趙慧和周麗嘉四個人一起過來的，見何詩宜開門，徐霆壓低聲音問，“還沒起？”

何詩宜苦笑，“剛睡下。你們進來吧，小聲點。”

“這是畫什麽呢？”周麗嘉也忍不住問。

何詩宜說，“我正要整理，你們來了就一起幫忙吧。”正好幾十張畫紙散落着，她一個人整理也很麻煩，有人幫忙更好。

“這麽多？”祁薄言有些吃驚，“她這是畫了什麽？”

她說着拿起了一張畫紙，看了一會兒，問，“風景？”又拿起一張，“房頂？”她接連看了幾張，評價道，“很散啊，感覺每幅畫都沒什麽重點。這不應該啊？”

是不應該。如果只是這樣的風景練習，對林霰來說并不難，不至于會畫那麽久，那麽認真專注。

她小心的将手裏的畫紙重新放回原處，“要是弄不懂規律，還是先放着，等林霰醒了自己來整理吧。萬一弄亂了反而麻煩。”別看現在看起來亂糟糟的，但說不定在林霰那裏反而有特殊的含義，能讓她不需要整理就找到自己要的部分。

其他人聞言，也将手裏的畫紙放回去，倒是徐霆猶豫了一下，說，“我不太懂，不過看起來，這些畫怎麽都不全？”

她這話只是随口一說，但卻提醒了何詩宜，“我知道了！”她說着拿起最開始那個速寫本翻了一遍，“我知道她畫的是什麽了。你們先等着，我整理好了再看。”

她說着讓大家在地上騰出一片空地來，将那些畫紙一張張的放上去，偶爾有幾張會拿不定放在哪裏，但随着地上的畫紙越來越多，何詩宜的動作也就越快，仿佛不需要考慮，它就應該在那裏。

而這時候，其他人也已經大致看出來是怎麽回事了。

“林霰這是把一整幅畫拆開來畫的？”祁薄言第一個出聲，語氣裏還帶着幾分不敢置信。

要知道，在一一張大的畫紙上畫一幅畫，和将一幅畫拆成不同的局部畫在小的紙張上，然後再拼成一幅畫，難度可以說是天壤之別！不是心中對這幅畫的謀篇布局已經到了巅峰，是根本做不到的。因為不在一張畫紙上，就很難保持比例和其他方面的一致，拼在一起只會讓人覺得不和諧。

但很顯然，林霰做到了。

何詩宜将速寫本拆開，拼在空隙處，于是，一幅完整的畫就出現了。這幅畫有一米多長寬，由幾十張不同的畫紙構成。而畫上的風景，就是昨天傍晚何詩宜和林霰一起看到的那一幕。

雖然只是鉛筆素描，但是房間裏的幾個人還是不約而同的感覺到了一種震撼。

人在自然面前常常會顯得很渺小，但人的創造力卻往往能夠撼動這片天地！

“厲害了我的哥！”周麗嘉用一句網絡語言表達了衆人此刻的心情，“林霰這是要瘋啊！”

這麽大的一幅畫，難怪她畫了一整個晚上。但事實上，就算是那些大家，要畫這種東西，往往也要經過很長時間的打磨，畫個三五個月都不奇怪的那種。

雖然早就知道林霰是個天才，但真的看到這樣的作品，還是會讓人感覺，面對她好像連嫉妒心都生不起來，因為差距太大了。

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她們還能說什麽呢？

“太帥了！”徐霆問何詩宜，“我能拍個照嗎？保證不外傳。”

祁薄言拉住她，“還是算了。這個作品拿去出畫展都足夠了，先看看林霰打算怎麽處置吧，以後有的是拍照的機會。”她說着看了一眼地上的畫，笑了，“要是林霰這邊沒有好的渠道，我覺得跟度假村這邊甚至T市市政府合作，出個畫冊都不錯。T市也算是旅游城市，來旅行的人都愛買紀念品，這樣新穎的作品，說不定銷量會不錯。”

而且，也正好跟市政那邊的形象宣傳挂鈎，說不定還能得到很多方面的政策傾斜和照顧。她們現在開了個工作室，也就算是在T市安家了，跟政府部門搞好關系總不會錯。

“出畫冊的話我肯定會買。”徐霆說，“素描就這麽好看，要是彩色的，只會更讓人震撼吧。”

“謝謝，我們會考慮的。”何詩宜答應着。又拿出筆，小心的給地上的畫紙一張張編號，然後收起來。其他人見狀，便都主動告辭，反正林霰還在休息，何詩宜估計不會跟大家一起行動，她們自然不會留下來。

何詩宜收好了畫紙，用塑封的文件袋鄭重裝好放進包裏。正要拉上拉鏈時，看到了自己的速寫本。

她拿出來翻看了兩眼，跟林霰的作品比較起來，自己昨晚速塗的那幾張東西，就不算什麽了。何詩宜看了一會兒，直接将這幾張紙扯下來，撕碎了扔進垃圾桶裏。

好東西有獨一份就可以了。

她在畫畫上的天賦是比不上林霰的，這一點何詩宜從一開始就承認，所以本來也沒指望自己能有多大成就，足夠畫個普法專欄就不錯了。當然，她還是會繼續努力，但是有了這種心态，才不至于會在覺得林霰太出色的時候，自慚形穢。

倒是後來畫的那張林霰，被何詩宜保存下來了。

她畫過很多次林霰，但還是那句話，昨晚的林霰，是不一樣的。

林霰睡到中午就醒了，雖然看起來還是沒什麽精神，但休息過後還是比早上好多了。她讓何詩宜将那些話拿出來，自己翻看了一陣，又在上面做了一些标注。

何詩宜将祁薄言之前的提議說了，“如果能成的話，也是好事。你覺得怎麽樣？”

“先等等吧。”林霰說，“周老師回來了，我想先帶這幅畫去給他看看。”

這是應該的，畢竟是授業恩師，現在這幅畫，基本上可以說是代表了林霰的最高水平，多年後師生見面，交個作業，讓老師檢閱一下，知道自己這些年沒有偷懶，也是應有之義。

何詩宜想了想，問她，“這幅畫你打算叫什麽？”

“《萬家燈火》。”

紅塵之中，最樸實、最溫暖也最動人的事，無非是在這世上，還有一盞為你守候的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