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等下面大廳的人來得差不多, 菜也漸漸擺上了桌子,談賦終于扶着老太太從後院出了來。

廳裏的人看見老太太, 立馬湊過去輕聲問候。

老爺子拄着個拐杖坐在正席的座位裏,他平日裏性子硬, 小輩們對他不如老太太親近, 倒是兩個性子和他相似的兒子站在他面前低頭說着事情, 其中一個就是談賦的父親談首長。

談佳佳和身邊另一個談家的姑娘不好湊熱鬧,這時扯着蔣子虞的手, 靠在人群外的椅子上一邊磕瓜子,一邊輕聲笑話:“你看太奶奶, 那麽多人和她說話, 她就只顧抓着賦叔的手, 好偏心啊。”

談佳佳看着那姑娘, 做了個鬼臉道:“就偏心怎麽啦, 賦叔和小爺爺那麽牛逼, 要我是太奶奶, 我也最喜歡他。”

那姑娘捂住嘴笑說:“呸, 我看你就是覺得賦叔長得帥吧, 你個花癡鬼!”

談佳佳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回:“人喜歡漂亮的東西有什麽錯,再說了,我又不光是看賦叔長得帥,我還覺得他人品好,有文化,懂科學!不然你看延卿叔, 他也長得好看啊,但我就不喜歡。”

蔣子虞聽着這兩個小姑娘的話,只覺有趣,偏頭問:“為什麽你不喜歡李延卿呀?”

談佳佳想了想回答:“也不是不喜歡吧,就是覺得他吊兒郎當的,像個花花公子,關鍵李家那麽厲害,被他欺負了我連仗勢欺人都不行,不好不好。賦叔就不一樣啦,賦叔一看就是潔身自好、溫文爾雅的。”

旁邊的姑娘“哈哈”了一聲問:“潔身自好?我看是清心寡欲吧,诶桐姑姑,你有聽賦叔談過女朋友什麽的麽?”

蔣子虞微微一愣,低着眼睛支支吾吾地回答:“沒…沒有吧。”

“就是啊!”

那姑娘一副“我就知道”的樣子說:“賦叔這種男人也太不接地氣了,談了個戀愛估計就跟上班打卡似的,一星期嚴格遵守家法只上兩次床,飯前洗手,飯後刷牙,舉案齊眉,相敬如賓,一點兒情趣都沒有。”

蔣子虞是真的服了這些個小妮子,明明年紀都不大,聊得東西卻比她們寝室的深夜話題還要成熟許多。

捂住嘴巴笑了兩聲,擡頭往談賦那裏看一眼,沒想那頭談賦也在望着自己,眼裏帶了一點疑惑,像是在問她,幾個人在笑些什麽。

蔣子虞想起剛才那姑娘的話,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低着頭,不敢再去看那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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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賦被蔣子虞這時的眼神一勾,渾身都被勾得起了火,扶着老太太坐下,轉身就往蔣子虞這裏走。

談佳佳和身邊的姑娘原本聊得很是起勁,這時看見談賦立馬噤了聲,恭恭敬敬地喊了句:“賦叔。”

談賦“嗯”一聲算是作了回應。擡腿在三人對面的座位上坐下來,伸手在蔣子虞的手上摸了一把,輕聲問:“剛才在聊什麽?”

蔣子虞抿了抿嘴,小聲回答:“沒什麽啊,就是女孩子之間的話題嘛。”

談賦不相信,湊過去問:“真的?”

蔣子虞把他推開了一點,耳尖紅紅的,不好意思地回他:“當然了,不然還能聊你呀,你有什麽好聊的。”

談賦見她不打自招,也不為難她,低聲輕笑了一下,拉着她的手說:“好好,我一個叔叔有什麽好聊的。走,我帶你上桌,順便給你介紹幾個人。”

談佳佳看着面前談賦和蔣子虞一高一矮挨着離開的樣子,“嘶”了一聲,一臉恍惚地問旁邊的小姐妹:“喂,瑤瑤,我剛剛…是不是…看見賦叔笑了?”

被喊做瑤瑤的人也有些晃神,“嗯”了一聲回答:“我好像…也看見了,靠,笑起來好特麽帥啊。不對,佳佳,你覺不覺得…桐姑姑和賦叔像是…”

談佳佳眯起眼睛,一臉驚恐地看向面前的人,捂住她的嘴,左右看了一眼,低聲呵斥:“我知道你要說什麽!”

瑤瑤眨了眨眼睛,伸手示意她放開。

吸了兩口氣,湊過去,偷偷摸摸地問:“佳佳,你不覺得這樣的才是真愛嗎?”

談佳佳聽罷眼睛一亮,也湊過去回:“你也這麽覺得?”

對方點頭如鼓,從彼此的眼中讀出萬千情緒,不禁握着拳頭答:“這種沖破一切禁忌的愛情才是我心目中最真摯的愛啊!”

談佳佳連忙讓她小聲點,輕咳一聲說:“那咱們可就這麽說好了,此事只能你知,我知,天知,地知,誰要說出去誰追的小說男主忠犬變渣男!”

蔣子虞當然不知道,就這麽一會兒的功夫,談佳佳和談夕瑤已經達成戰略一致,成為了她和談賦愛情的“忠實視維護者”一員。

被談賦領着到一桌沒有談宵的席間坐下,有些拘束的随着他的介紹挨個點頭打了個招呼,然後聽見老爺子開口,看着桌上的菜發起呆來。

談家團年宴人多,規矩也不少。

老爺子先站在上面講了幾句話,把去年家裏值得稱道的事歷數了一遍,聽見幾次談賦和他父親的名字,又讓老大拿着小本把過去一年家裏出的壞事也給挨個通告批評了一遍,等大家都有些如坐針氈,才終于招呼一聲“開飯”坐了下去。

蔣子虞平時不愛吃肉,但談家的廚子畢竟不是一般人,水晶丸子做的肉嫩味足,連她都忍不住多吃了兩口。

談賦偏頭看見了,心裏顯然很是高興。伸手又夾了兩個獅子頭放她碗裏,低聲說:“難得見你主動夾肉菜,你要是喜歡,我就讓這個廚子偶爾給你做些,或者我有時間來看老太太的時候學一學。”

他的話說完,旁邊的談澤都被嗆着了,一臉崇敬的給蔣子虞碗裏夾了一塊紅燒肉,真情實意地誇獎到:“桐妹,你可真行,能讓賦哥給你學做菜。來來來,大仙兒,您是我的偶像,可千萬多吃點兒,我僅代表所有被賦哥欺負過的弟弟妹妹們謝謝您給我們出的這口惡氣。”

蔣子虞因為他的打趣,脖子都紅了起來,低着頭道:“他開玩笑的。”

談賦倒是一臉理所當然,擡眼看了對面的人一眼,沉聲道:“我什麽欺負過你,還偏要帶上個們。談澤,你這拉幫結派的習慣怎麽到現在還沒改正。”

談澤“哼”了一聲開始數落談賦的種種惡行:“得,那兄弟姐們,今兒有桐妹在這兒撐腰,我可就鬥膽說了啊。首先!以前放暑假的時候,咱們大家夥來老屋玩兒,誰不是為了圖個樂子,可賦哥呢,偏偏一個人沉迷學習無法自拔啊,身兼社會主義接班人的高端覺悟,腳踩滅絕人性兇殘學霸的風火輪兒,搞的奶奶整體拎着我們的耳朵罵不上進,你們說這是不是惡行!”

他的話說得慷慨激昂,立馬得到了在桌所有人的笑聲附和,大喊着“是!毫無人性!”還有嚷嚷“童年陰影”的。

談賦搖了搖頭,也不反駁,安之若素地坐在原地,連眼神沒給出去一個。

談澤于是繼續開口:“還有啊!咱賦哥,我們都知道,打小是一神仙,從小到大斷絕兒女情/欲的人吶,一個人不早戀,還要拉着我們不孕不育。最可惡的是,以前看見我的初戀,居然說她長得像!鲶!魚!搞的我給她寫的詩集都送不出去,白印了十多本兒啊!”

他的話說完,立即得到了周圍人的積極響應。甚至還有人大笑着在旁邊附和:“可不是,老李和老沈家就從來不管早戀的事兒,咱們談家就是因為有賦哥的存在,從小到大都跟個和尚廟似的!還好我們談家人遵紀守法,不然得增加多少社會案件啊!”

談澤于是做出一副欲哭無淚的表情,繼續給蔣子虞夾了一塊紅燒肉,輕聲感嘆到:“哎,桐妹啊,真的,你看哥哥這長相,要不是當年我那鲶魚,哦不我那初戀和我分手,我現在估摸着,一準也能是個詩人啊。”

他的話說完,旁邊的人都開始大罵他不要臉。

談賦倒是沒有搭理,臉上連一點波瀾都沒有,直接夾起蔣子虞碗裏那兩塊被談澤夾過來的紅燒肉,張嘴放進自己嘴裏,一臉淡定地說了句:“她不愛吃紅肉,你少給她亂夾菜。”

談澤都被談賦一句話給說懵了,抓着旁邊邵宓的手,張嘴就是肉麻兮兮的一句:“來,宓妹妹,澤哥哥給你也夾一個。”

邵宓是談賦大姑的女兒,從小在南方長大,人長得小小的,五官精致,只是鼻子有些矮,聽見談澤的話立馬露出嫌棄的表情,“切”了兩聲捂住自己的碗,“你可算了吧澤哥,賦哥給人夾菜是勸人吃飯,你給人夾菜那是下毒啊。”

她這一番說完,一桌子人又嘻嘻哈哈地笑了起來。

好在有了談澤的這一通鬧,桌上的氣氛瞬間輕松了不少。

蔣子虞低頭吃着菜,不像之前那樣緊張局促,偶爾也能和旁邊的談澤聊上兩句,看得出還挺開心。

一餐飯吃了快兩個小時,等晚上八點,蔣子虞才跟着談賦與周圍人道了再見,重新回到車上。

伸手摸着自己的後頸,沉沉地嘆了一口氣,念叨着:“終于結束了,好累啊。”

談賦輕笑一聲,伸手也幫着捏了捏她的脖子,挑眉道:“這就受不了了?那以後結婚不是要暈過去?”

蔣子虞“啊”了一聲,有些驚訝地問:“結、結婚?結什麽婚呀。”

談賦眯起眼睛回答:“自然是跟我結婚。你要進談家的門,這些禮數是家裏長輩定下來的,總歸省不了。”

蔣子虞臉“噌”的一下紅了,低頭嘟囔着:“誰…誰說我一定會嫁給你啊。”

談賦一聽這話不高興了,整個人靠過去,扣着她的下巴問:“哦?蔣小姐你這是還準備逃婚的意思?”

蔣子虞“哼哼”兩聲,被扣着的兩頰微微鼓起,跟只松鼠似的,哼哼唧唧地說:“要是新郎太壞了我就不嫁。”

談賦“啧”了一聲,低頭咬了咬蔣子虞的嘴唇,左手在她的屁股上一拍,沉聲道:“沒關系,你不嫁,咱們就跳過這一步,直接生孩子,先生他個十來個,到時候不怕你不就範。”

蔣子虞捂住自己的屁股,臉上紅紅的,拿頭拱了拱談賦的下巴,輕聲喊到:“你就知道欺負我,大壞蛋。”

談賦伸手把她撈在懷裏,嗅了嗅她的頭發,是自己最喜歡的茉莉味道,意味深長地告訴她:“我這哪是欺負你,我這最多是在跟我兒子的媽提前做一點友好的交流。”

蔣子虞頭還是埋在談賦胸前,伸手用拳頭打了打他,只是那拳頭毫無力氣,看上去更像是一種撒嬌的意思,故意歪曲他的意思,小聲埋怨着:“你就只是想讓我給你生孩子!哼,我知道,寶寶這麽可愛,膚白貌美,又人見人愛,你的确找不到比我更好的孩子媽去。”

談賦被她氣鼓鼓的一番話逗得笑出來,把她的頭從自己胸前擡起,看着她亮亮的眼睛,裏面只有自己的影子,抵着她的額頭,沉聲道:“傻不傻,哥哥要是真的只想你給我生孩子,早就把你關起來了。二十四小時抱你,讓你裏裏外外都塞滿哥哥的東西,就算喊得嗓子啞了也不放開,知不知道。”

蔣子虞簡直不敢相信這種話能從談賦的嘴裏說出來,咬着嘴唇,眼睛都紅了,只覺整個人都被他那低沉而清冷的聲音帶入了某種迷亂的情緒,期期艾艾地說:“你…你又不正經。”

談賦就喜歡她這樣說不出話只能佯裝生氣的模樣,用大拇指摸了摸她的嘴唇,湊過去命令:“桐桐,張嘴。”

蔣子虞于是只能聽話地張開了嘴。

談賦順勢将自己的舌頭伸進去,先是輕柔地攪動,等兩人呼吸漸重,又慢慢加重了力氣,車裏的空氣凝固而靜谧,彌漫着兩人唇齒間水漬的聲音。

蔣子虞推開面前的人,終于不再讓這個吻繼續下去。

談賦也吸了兩口氣,整理了一會兒情緒,拍拍她的腦袋,告訴她:“好了,帶你去個地方。”

蔣子虞還沒完全從剛才的暧昧中抽離,靠在車坐上,慵懶地問:“去哪裏呀,都這麽晚了。”

談賦沒有回答,只是靠過去把蔣子虞的安全帶扣好,漫不經心道:“等到了你就知道。”

蔣子虞向來不是好奇心很重的人,見談賦這麽說,索性也不再問,看着窗外的風景,還有不遠處天空裏升起的煙火,輕聲感嘆一句:“真好看啊。”

談賦随意地瞥了一眼,聲音平靜地問:“喜歡?”

蔣子虞點點頭答:“喜歡呀,以前在英國的時候放不了,回了中國又沒有那個餘錢也沒有心思,只有現在看着才覺得幸福,可能這就是心境的不同吧。”

說完,微微笑了起來,拿出脖子裏的項鏈,小小的親吻了一下,輕聲道:“哥哥,有你在,一切都變得安心了。”

談賦只覺這時蔣子虞的聲音如山澗溪水,那麽清淡而透明的一汪,緩緩地流動,卻一直沁到了人的心底。

擡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小聲回答:“你也是。”

車子最終在一家大型琴行門前停了下來。

這家琴行在北城很是有名,裏頭的琴大多是名家遺物,或是通過拍賣會拍得的高價商品。

蔣子虞跟着談賦從車上下來的時候,外頭飄着點點的細雨,跟着他推開門進去,一股松香的味道迎面而來,沖散了身上雨露的氣息。

領路的男人穿着整齊的制服,看見談賦,低頭與他問好,轉身帶着他往樓上走去。

蔣子虞被談賦拉着手,歪着腦袋問:“哥哥,你要送我琴嗎?可是我的琴是媽媽的,我一輩子都不會換…”

談賦伸手拍了拍她的腦袋,輕笑:“笨蛋,這世界上哪裏有比得上媽媽的琴。你看。”

蔣子虞看着眼前被推開的門,屋裏的燈光突然打下來,稍稍有些刺眼,等習慣了之後,卻又變得通透,照着屋中間那一架巨大的黑色鋼琴,甚至還顯出了一點兒溫馨。

那架鋼琴蔣子虞知道,是李然曾經為了她的手術而賣掉的三角鋼琴,琴身上還有專門的LR兩字。

蔣子虞站在原地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當年李然拍賣這琴,據說是被一位英國富商買下用做收藏的,她之後拜托老師多方打聽也沒能得到它的下落,但沒想,今天,談賦竟然會突然将它毫發無損地擺在了這裏。

領路的工作人員早已經提前關上門出去。

此時,偌大的房間裏,只有蔣子虞和談賦兩個人輕微的呼吸聲音。

蔣子虞慢步走上去,伸出手,一點點撫摸那光滑透亮的琴身,就像是在撫摸自己那一段壓抑痛苦的過去。

談賦站在她身後,慢慢将她擁進懷裏,伸手包裹住她的手掌,靠在她耳邊,輕聲開口:“桐桐,李然或許曾經幫助了你很多,我沒有辦法否認那些他為你做過的事,而且,那是我自己選擇的,怪不得任何人。但是我希望你知道,你可以不虧欠他什麽,李然曾經為你失去的一切,我都可以雙倍,不,很多倍的還給他,甚至他的公司,事業,我都能幫。”

說完,他右手收縮,将懷裏的人摟得更緊了一些,沉聲道:“但我唯一不能接受的,就是你的心裏永遠對他有超越一般人的感情。桐桐,我知道,你可能一輩子都會記得李然的好,我也沒有那個能力讓他從你的記憶裏完全消失。但我還是希望,希望你能夠從那段痛苦裏走出來,以朋友的平常心來對待李然,對待你們曾經的過去。”

說話間,他已經将頭埋在了蔣子虞的肩頭,失落地嘆起氣來:“下個月我就要去舜義了,李然回來也不知道會做些什麽。桐桐,我真的受不了,受不了你心裏還有另一個男人的位置,我控制不住自己。”

蔣子虞伸手摟住談賦的脖子,眼睛已經完全濕了,吸着鼻子笑道:“你傻不傻呀,我的心,我的身體,都只有你。李然…他對于我而言,就只是一個幫助過我的人,我對他心懷感激,但那真的不是愛情啊。”

談賦低頭将蔣子虞眼角的淚珠一點點舔去,看着她微微顫動着的睫毛,臉上露出一點平日裏少見的憂慮,沙啞着聲音道:“那我們說好了,無論他對你做了什麽,你都要記得今天的話,你的心裏只能有我。如果你忘記了,那我就把你壓在這架鋼琴上做個千遍萬遍,讓你連李然的樣子都記不起來,讓你眼裏只看得到我,身上全是我的味道。桐桐,你知道,哥哥做的出來的…”

蔣子虞擡頭,突然吻住他的嘴唇,封住他接下來的話,而後緩緩放開,伸手摸着他的臉頰,輕聲而羞澀地開口:“別說了,我答應你就是。”

作者有話要說: 莫名心疼李然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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