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龍争虎鬥(下)

他的拳明明又快又重,可那慕雲漢步履輕盈,右手背後,左手翻花似的靈活格擋,他的十幾拳竟拳拳都打空了!原定疆後退一步,又轉而攻擊他的下盤。似是已經看透了他的意圖,他的腿才剛剛擡起,慕雲漢已一腳踏上他的膝蓋,硬生生将他這一腳踩了下去!原定疆立刻換了重心,改用另一只腳去踢,而他還未起,慕雲漢又一腳将他的腳踩下。格過原定疆撲面而來的一掌,他順勢将他一帶,原定疆立刻重心不穩,像個大熊趴在了地上,而慕雲漢身體靈活一翻,反而坐到他背上,架起腿來,嘲諷地嘆了口氣。

原定疆被他當成個狗熊騎,氣得須發皆立,一下掀起,慕雲漢卻早已一個筋鬥翻身在四五步外,穩如泰山,左手探出,勾勾指頭,再度挑釁他。

原定疆氣得虎眼圓瞪,哪肯吃這樣的虧!他大吼一聲,一步上前,一腳擡起下劈,直奔慕雲漢天靈蓋而去!而慕雲漢反而上前一步,也一腿踢起,硬生生踢在了他的腳踝處。原定疆被架在當場,腳收不回,也下不去。正在此時,慕雲漢突然收腳一帶,原定疆當即劈了個大叉!

只聽得“撕拉——”一聲褲子撕裂,“嘎嘣——”一聲筋骨脆響!在場所有人都臉色慘白,不約而同地□□一緊。

看着就疼……

說是劈的斷子絕孫叉也不為過!

“唔……慕雲漢我日你祖宗……”原定疆牙縫裏擠出一句髒話,痛得滿頭是汗,翻起了白眼。

順民王見狀,簡直笑得喘不過氣來。

雖然筋骨疼痛難忍,兩個卵蛋也似乎被強迫分了家,但好歹小時候練過些功夫,有點根基,所以他忍着疼,順勢一個掃堂腿襲向身側一臉死魚相的小白臉子,自己也就着這個力站起身來。

疼痛喚醒了原定疆的一絲理智,他很快便意識到,自己太輕敵了,這小白臉子當真是個有功夫的。他捏捏拳頭,眼神嚴肅起來,像一只鎖定了獵物的野獸,突然發出了連環暴擊。

這邊順民王見慕雲漢突然被原定疆逼得步步後退,緊張得自己也攥了拳。長亭将軍是順民王身邊的護衛将軍,平日與慕雲漢也頗為熟悉,見順民王神色緊繃,他笑着解說道:“軍師雖然勝在技巧,但架不住原定疆是個大力士,又皮糙肉厚得抗打,兩個人恐怕要纏鬥一陣子了。”

順民王點點頭:“平日也沒見誰能讓他出手,這個原定疆,還真有兩下子。”

這時,慕雲漢已經被原定疆逼迫到了火燈架下,他急忙轉身左右蹬踹木架,淩身而起,躲過原定疆的裆間一踢,反手摁住他的腦袋,自己像個靈貓一樣,順着原定疆的脊背一溜滾下來,落地了還不忘在原定疆屁股上狠狠踹一腳。而原定疆也十分聰明,情知功不到他,借着屁股上的力,反而像只大貓一樣從架子中縱身穿了過去,一個落地筋鬥站了起來。兩人的動作皆是一氣呵成,慕雲漢行雲流水,原定疆威猛如虎,四下裏登時響起一片震山的叫好聲。

慕雲漢的老鄉又忍不住向身邊人賣弄道:“這倆人要上兵器了!”

果然,兩人幾乎是同時沖向了兵器架,轉身時,原定疆手中是一條殺氣凜凜的金頂棗陽槊,慕雲漢手中是杆尖利的紅纓銀槍。

順民王向長亭将軍笑道:“他倆倒是會選,一寸長一寸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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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亭将軍點頭道:“沒錯,況且原将軍力大,用馬槊再合适不過,慕軍師靈活,銀槍自然也是上選。”

他們正說着,兩人已經較量了起來,慕雲漢一身白布袍,面如冠玉,步法輕盈,配着靈蛇似的銀槍,是個不折不扣的俊俏小将模樣;而原定疆穿着尋常将領的黑色衣褲,肌肉豐隆,須發皆立,金頂棗陽槊舞得虎虎生風,不愧是令人聞風喪膽的黑臉閻王。

倆人鬥得難分難舍,酣暢淋漓,又換了雙手刀鬥鶴嘴鋤,單手劍鬥長虹勾,打到最後,慕雲漢不想傷他,自己又終歸是個帳中軍師,體力不支。他眼見原定疆掄起兩個板斧,“呀呀呀”怪叫着沖了過來,反而心生一計,突然扯落了旌旗,将原定疆兜頭蓋臉罩住,随後幾個跳躍收緊,用旌旗繩把原定疆似個粽子般捆了個結實。

原定疆一張黑臉漲成了豬肝色,像條活魚般在地上打挺,嗷嗷叫道:“慕雲漢你個賊鳥人!你有種放了你原爺爺!咱們再鬥三百回合!”

慕雲漢發髻微亂,幾縷散發蕩在臉旁,白玉一樣的面孔已然變得微粉,他呼吸急而不亂,一腳踩在原定疆屁股上讓他動彈不得,目光平靜道:“你還不認輸?”

原定疆一愣,只見此時慕雲漢衣衫完整幹淨,像個金童,自己卻吃了他不少拳腳,若不是一身金剛似的肌肉擋着,恐怕早就敗陣下來。後來鬥兵器,他也屢次被慕雲漢挑破衣衫,分明是對方手下留情了不想他傷筋動骨。想到這,他又是氣憤又是不甘又是屈辱又是失落,梗着脖子瞪了他半響,腦袋終歸還是低了下來,乖乖道:“我輸了……”

慕雲漢收回腳來,唇邊隐隐有笑意,說道:“敗在我手裏,你也不算丢人,很少有人能和我打這麽久。”說罷,轉身走向順民王站定行禮。

順民王在衆人的喝彩聲中撫掌哈哈大笑道:“好!好!真是龍争虎鬥,痛快!痛快!”他看到原定疆活賽個病貓一樣蔫頭耷腦地被同袍從旌旗中解救出來,安慰道:“切磋而已,原将軍也不必放在心上。慕軍師是江南武林世家嫡傳弟子,你二人不打不相識,便做個和解吧!”

原定疆走上前來,甕聲甕氣道:“多謝陛下,可咱們願賭服輸,慕軍師,不,慕大哥!以後有什麽幫得上忙的,你說一句,我原定疆絕無二話!”

慕雲漢看也不看他一眼,自顧自回了席,回絕了他的一腔熱情。

原定疆與他不打不相識,一下子成了認主的大貓,對慕雲漢充滿了崇拜之情。進入瀚瀾城論品級賞賜府邸時,他也主動上書,還求了李崇恩和尚春來說情,巴巴地要和慕雲漢的相府做鄰。

依照原定疆的品級,和慕雲漢府邸相鄰是沒可能的,但若要隔街尚可做到。

然而慕雲漢卻非常反對,要求把原定疆的府邸遷到城南邊去,離自己越遠越好。不能怪他如此“絕情”,實在是這個原定疆臉皮太厚!天天纏着自己,粗魯得讓人讨厭。

順民王顯然沒有如他的意,反而着禮部在相府隔街尋了個雅致的宅院賜給了原定疆。

慕雲漢年紀輕,故而順民王待他除了惜才外,還有着許多對待晚輩的慈愛心态,在他看來,慕雲漢性子太沉悶,有個原定疆叫他日日不得安寧,多少能叫他活潑些。更何況,他喜歡原定疆單純的性格,既聰明又憨傻,既心細又粗犷,若再有慕雲漢日日提點,日後定然是一國棟梁。他建國之初忌憚那些老将,将原定疆培養為新将,只忠于自己一人,豈不是妙哉!

皇上既然不肯讓步,慕雲漢自然也不好多言,大不了關門不見,那個原定疆還能翻牆不成?

然而他真的低估了原定疆的臉皮之厚。

原定疆入城後官封六品,做了京中六營中最末等的虎營的副營長。原本李崇恩一力保薦他做京城禁軍副統領,但順民王卻道:“原定疆少年有為,但心高氣傲,行事頗失穩重,若不将他磨煉稍許,日後難當大任。虎營是騎兵營,皆是戰中挑選的精銳騎兵,辱沒不了他。”李崇恩便也罷了。

虎營能有多忙,早晨操練完一上午,中午吃頓飯,刷刷馬,下午也就散了。是以慕雲漢每日下了午朝回府,總能看到原定疆像只訓練有素的大狗,站得筆直地迎接他。

就算無視他,他也能和自己家的管家仆役侍衛玩到一起去。

所有在他面前唯唯諾諾的人,一到了原定疆身邊,便神采飛揚,眉開眼笑。

那原定疆還最喜歡一見他就鬼叫:“慕大哥!你回來了啊!”

倒好像他是這相府的主人!

慕雲漢不是個好熱鬧的,原定疆這樣每日報道,讓他十分頭疼,索性命令阿笙帶着侍衛,看到原定疆來了,就把門堵上。

人沒攔住,門倒是撞壞了三扇……

終于,忍耐了半年後,慕雲漢決定在自己忍不住要揍他之前把這個事情解決掉。

“你天天來我府上,到底要幹什麽!”

原定疆見他終于肯搭理自己了,精神一振,油皮腆臉笑道:“慕大哥,你教我功夫吧!”

慕雲漢蹙眉道:“不要叫我大哥,你長我兩歲,我做不了你大哥。”

“啥?你比我小!那……那你為啥不早說!占我便宜這麽久!”原定疆懊惱地叫起來,感覺自己吃了天大的虧。

慕雲漢覺得自己的拳頭不聽使喚地握了起來。

“我就說了,小白臉子都不老實……算了算了,”原定疆熊掌一揮,道:“不是大哥,就是兄弟,反正都一樣。”

慕雲漢道:“你記不記得,你答應過我三件事。”

原定疆笑道:“我當然記得,別說三件,三百件也行。”

“好,第一件事,我要你以後都不許來我府上。”慕雲漢萬萬沒想到這麽快就用上了對方的承諾,能讓他這樣輕而易舉就用掉一個諾言的人,原定疆應該算是頭一個。

誰知道原定疆卻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那不行!”

?!!!

本以為他是個好漢,誰知道是這樣一個出爾反爾的人!

原定疆當然有自己的一派歪理:“我說了,不能是不忠不義的要求,咱倆是兄弟,你不叫我看你,那我不就成不義之人啦?使不得使不得。”

慕雲漢慢慢吐了一口氣,是他癡呆了麽?他怎麽不記得他跟這頭大蟲什麽時候成了兄弟!

原定疆繼續道:“再說了,你是氣我老煩你,生氣了才這麽說,不是真的事兒,生氣說的話,能做數麽?”

慕雲漢額上青筋直跳,過了半響,臉上卻反而露出了笑容來,他聲音十分柔和道:“你要和我做兄弟?”

“是!”

“你要和我學功夫?”

“是!!”

“好!那我教你,你學着!”

很快,莫說外院灑掃的仆役,便是隔了幾條街的聾奶奶都聽到原定疆悲慘的鬼哭狼嚎。

仆役們議論紛紛:“什麽情況?相爺終于忍不住揍人了?”

“八成是,相爺那麽愛清淨的一個人,天天被原大哥打擾。”

“一定是因為昨天原大哥把他最喜歡的綠牡丹給踩死了,你沒看相爺氣得臉比牡丹還綠!”

“那能氣得過那次相爺的鳳尾琴被他拿去當木板劈了?”

“說不好,要是加上上上次汝窯瓷杯的事兒,新仇舊恨,菩薩也要發怒。”

……

作者有話要說:  原定疆:哦不行了,我的扯到蛋了……

慕雲漢:以後步子別邁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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