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內憂外患

不對,他又看向地上那半死不活腰間圍着虎皮的龐大身軀,那個應該才是延關使臣吧!

“喂!女人!回家抱你的孩子去!我的事你少管!”哈吉斯對于大周的語言倒是在行,絲毫沒有口音,甚至還帶了點瀚瀾城當地的味兒。

“哈!你個死猴子,你以為這是你深山老家啊!來了這裏,你就得聽這裏的規矩!”

楚廣平聞言不由打量了一番那個女子,只見她上面穿着半新不舊的背心紅襖,月白滾鼠毛的夾衣,紅色的硬挺棉褲加上一雙黑色的吞雲小羊皮靴,外面披着一個紅色的短鬥篷,看着俏麗又精神,麥色的皮膚更讓她看上去平添了幾分英氣。一眼看去便與瀚瀾城一般女子不同。

哈吉斯此時穿着寶藍色的波食服,披着金紅色的小披風,配着他的金發碧眼倒很是好看。他大約是第一次被人當面罵是猴子,氣得本來就大的眼睛更是瞪大了三分,指着那女子罵道:“我和你說,我不打女人,但是你要是惹急了我……啊啊啊啊啊啊!”

那女子已一把撅住他的手指,笑道:“惹急了你你怎樣!”

“你你你先松手,”哈吉斯的身體向後彎得像個蝦米,“我們好好說話!”

“誰要和你好好說話!”女子伸腳靈活地一絆,哈吉斯便重重地一屁股坐在了塵埃裏。圍觀的人登時轟然叫好起來。

哈吉斯正要起身,黑色的小羊皮靴已經重重踩在了他的胸口上,踩得他幾乎要嘔血。女子的聲音清脆得像是珍珠落玉盤:“砸壞了別人商鋪,你要賠錢,擾亂四鄰,你要賠錢,延關使臣受傷,你要賠錢,折騰樓店務的掌事們,你要賠錢……”

正說着,一個高大的男人從賓客館裏走出來,他一頭金棕色的頭發,英俊如雕像一般,然而,那往日盛滿了真誠的藍眸子,如今卻陰沉得像是暴風雨前的靜湖,他冷冷道:“姑娘留情,是我管教不利。”

紅衣的女子擡眼很不客氣地将他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直到盯得他別開目光。她輕快地說:“還有,幫波哈王子管教下屬,也要給錢!”她一攤手,“一共是一千七百兩!您給銀票,還是現銀?”

“你幹脆去搶好了!”哈吉斯在她的腳下嗷嗷叫起來。

“我幹脆踩死你好了!”她腳上用力,哈吉斯當即發出“唔”的一聲,似是硬生生憋下一口老血。真是奇怪,這個女人簡直是個怪力神,怎麽他被釘在地上,一點也動彈不得!就好似身上壓了座大山一般。

波哈王子迷眼道:“要是我不給呢?”

“哈?想不到堂堂波食使臣,這般不講道理,這般小氣吧啦,這般沒臉沒皮,真是叫我開了眼界了!”她不喘氣地罵完,像盯着什麽愚蠢的獵物一般看着波哈王子:“你要是不給,哼哼,信不信我連你一起揍!”

“原大花住手!不得無禮!”遠遠的,是尚春來帶了護城軍來,眼看那個瘋女人又要打人,打的還是波食王子,他吓得魂都快要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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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位息怒,二位息怒!”楚廣平這時才急忙出聲走了出來,一臉和事老的表情道,“都消消氣,消消氣……”

尚春來急急下馬,想拉開原大花,可到底是忘了她是個女壯士,這一拉她竟然紋絲兒沒動。尚春來臉色極其難看,只得向波哈王子行禮道:“王子,我大周聖上有命,我等特來封鎖街道,保護王子周全。”

波哈王子冷笑一聲,保護?恐怕是監視吧。

見對方态度漠然,尚春來急忙推原大花:“喂!你鬧夠了吧!等會兒你哥操練完要從這裏過,被他看到,有你好看的。”

“我怕那只蠢貓?哈!”原大花突然嗓門擡高了八度,嚷嚷起來:“大家瞧一瞧看一看啊!堂堂波食使臣,打壞商鋪,打傷延關使臣,不賠錢就想跑啊!大家快來看看大國風範啊!從此天下聞名!”

“你!”尚春來唬得急忙要去捂她的嘴,卻被她像個泥鳅似的躲開了。原大花聲音清亮,周遭人越圍越多。楚廣平急忙湊到波哈王子身邊,為難道:“王子,您看這……”

波哈王子陰沉着臉掏出兩張銀票,扔到了地上。原大花登時沒了聲,一雙肖似原定疆的圓眼睛不解地盯着他。

“撿吧!”波哈王子挑釁地笑了。

尚春來猛地皺眉,不自覺握住了拳。

衆人突然安靜下來,眼巴巴瞅着原大花,擔心她一個發飙就把賓客館給拆了。

誰知原大花卻突然咧嘴一笑,道:“多謝王子!”随即撿起銀票,塞了一張在延關使臣的懷裏,另一張給了尚春來:“喏,回頭記得給大家分了,叫我知道你私吞了,或者分得不公,你就完了!”說完她拍拍手,走到一旁拎起自己的菜籃子,清點了一下,罵道:“哪個沒卵的偷了老娘的蛋!自己沒卵就偷別人的麽!”粗俗得周圍人簡直沒臉聽……

她一邊罵罵咧咧的,一邊走了。大家自動為她讓出一條道來,像是在送凱旋的女将軍。

尚春來頭疼地按按太陽穴,正擔心波哈王子責難,那波哈王子已經轉身進了賓客館。

哈吉斯灰頭土臉地跟着,在他身後,人群響起一片“噓”聲。尚春來見楚廣平一直陪着笑,心知他是楚儀的父親,遂上前安慰道:“楚公事,教您為難了。”

楚廣平笑得親切又誠惶誠恐:“哪的話,都是卑職辦事不利,才出了這麽大簍子。”

尚春來道:“這您放心,此事公道自在人心,如上面責罰,我自會幫您求情。不過如今好了,聖上下令将這裏看管起來,以後縱然有人要作亂,也會掂量掂量。”

楚廣平聽了,當即千恩萬謝過。想到剛才那個女子,又忍不住問道:“剛才那位姑娘您認識?我聽您叫她,原大花?”

尚春來一愣,腦中飛快掠過其中關系,支吾道:“啊……嗯……”

“額……她是和原将軍……”

尚春來覺得在此事上倒也沒有理由撒謊,可是直說,似乎對原定疆的形象又不好。

罷了,那個原定疆,本來在楚家也沒有形象。他照實道:“她是原将軍的妹妹。”

“哦……”楚廣平嘴巴微張,半響才喃喃道,“虎兄無犬妹,虎兄無犬妹……”

最好以後,離原家越遠越好!

回到賓客館內,波哈王子的臉色難看得很,哈吉斯乖乖站在一旁,撥弄着指頭上的戒指,他金發散亂,胸前還有一個碩大的鞋印,看着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多虧了他搗亂,延關的使臣已經被尚春來送去了北賓客館。巡查理事的原話是,如果隔着一個瀚瀾城還能叫哈吉斯聞見延關使臣的狐臭味,他願意親自送哈吉斯住到南郊的農戶家裏去。

“延關的土鳥總是窺視咱們,我不這麽鬧,他們怎麽會被攆走,這也是為了咱們的安全着想。”哈吉斯弱弱地為自己辯解。

“嗯,多謝你,現如今延關人是走了,但我們被護城軍牢牢看守起來,果然‘安全’了不少。”波哈王子語氣溫和,眼睛裏卻是滿滿的責備。

哈吉斯語塞,垂着腦袋不吭氣。

“大周不比南朝,新皇帝是個多疑又鐵腕的人,你如果動作太大,叫他誤會我們還有別的企圖,那就不好了。”同樣的話說了一百遍,可惜哈吉斯是個油鹽不進的主。

果然,哈吉斯嗫嚅道:“舅父心病多年,我希望是我找到那個人,他能開心些。”他頓了頓,又有些生氣:“可恨延關那些土鳥,一個個像獵狗一樣,總是跟着我不放,還以為我要刺探些什麽,我就怕萬一被他們知道了!”

“好了,”波哈王子打斷他,“我都曉得,坦恩親王是延關人眼中的戰神,他們希望找到他的弱點來制約他。只是事情到此為止,哈吉斯,你千萬不要再有更多的動作,我不希望我們弄巧成拙。”

哈吉斯轉轉眼珠,也不知道聽進去了沒有。

“還有,你不是自稱天地城第一勇士麽,連一個女子也打不過!”波哈王子語氣陡變,毫不掩飾的鄙夷讓哈吉斯一張白臉漲得通紅,結結巴巴道:“她……她有鬼!”

“我看你是牛皮吹破了!”波哈王子語氣重了一些,“你,也別妄想着去找那個女子的麻煩,再橫添事端,你就給我滾回日月城去!”

哈吉斯撇撇嘴,沒再吭氣。

忙活了一天,臨近傍晚的時候,楚廣平才回到家裏。他一進門,就看到楚夫人在落淚,想到那不肖逆子,他心中又是一陣煩悶,低喝道:“哭什麽哭,我還沒死呢!”

楚夫人被他呵斥,難免新怨舊恨一齊發,罵道:“老爺好大的脾氣,在外面受了氣,回來拿我們娘倆撒氣。”

她不說便罷,一說更加火上澆油,楚廣平也不顧下人在場,怒斥道:“家裏的錢,都被你拿去給那逆子補窟窿!你還在賬簿上做手腳,真當我老糊塗了不成!還有那霍家的彩金,那是金玉受了多大的委屈才換來的,你也忍心讓他拿親妹妹的命去賭!”

作者有話要說:  原大花:這個世界上能打得過我的人,還沒出生呢!

柳景元: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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