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李惠美睡得正香,冷不防地被李招娣從床上拎起來。

從外形上,李招娣雖然老,但身型仍然高大。她只稍一用力,李惠美就被她提過了頭頂。

“大哥?”李惠美剛一開口,驀地就被自己的聲音給吓到了。她驚訝地發現,自己的聲音竟然跟何啓弘的一模一樣。

李招娣和李國正也都被李惠美的話驚到了。就在他們三人互相不知所措之時,爺爺李明從外面進來,對大家說道:“你們快去看看,惠美怎麽躺在何啓弘的床上。”

“爺爺,惠美在這裏呢!”

李國正一看何啓弘臉上神情的異樣,再聯想到前面他叫李招娣“大哥”,心裏立時對事情的緣由猜的八/九不離十了。

“你是不是又買了什麽促銷的便宜貨?”

李惠美坐在床上,李國正、李招娣、李明将她圍在中間。李惠美就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低着頭,向大家老實交代道:“我和何啓弘,一起吃了1883年的奪面雙雄牌方便面。”

“奪面雙雄?”全家之中,數李明見過的古怪事最多,他略想了下後說道,“不礙事的,所有促銷品的副作用都有時效期,只要過了,他們就會自己變回來了。”

聽到李明的安慰,李國正和李招娣總算放下心來。

“那我現在怎麽辦?”李惠美恨透了自己的男人聲了,有點低沉,又有點粗,怎麽說怎麽怪。無意中,她摸了下脖子,發現自己竟然還有喉結,這更讓她不習慣了了。

“我要多久才能變回去,我還是喜歡原來的樣子!”

為了讓李惠美長個記性,李國正、李招娣他們都佯作生氣的模樣,不理李惠美的擔心。他們趕着她從床上起來,讓她趕緊去另一個房間,告訴何啓弘他已經變成女人的噩耗。

“我們都假裝不知道這事。既然是你們兩個瞞着我們做的,那我們就繼續權當不知道好了。”李國正一邊推着李惠美走,一邊說道。在他身後,李明和李招娣都在暗暗幸災樂禍地笑着。他們一起把李惠美推到何啓弘床邊,任她自己去解決和何啓弘身體互換的事。

何啓弘醒來時,天已經接近正午了。他翻了個身,睡衣扣子開了,他也不在乎,任肚子大剌剌地敞開着露在外面。

所有人都不在家。李國正去買菜,李招娣去擺攤,而看起來二十歲出頭、實則心裏年齡五百多歲的李明則去了老年人活動中心。現在家裏,就剩下了李惠美和何啓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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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惠美懷裏捧着個鏡子,坐在何啓弘床邊,耐心地等他醒來。她覺得向何啓弘多說無益,還是讓他一下子認清現實的好。

何啓弘睜開眼,迷迷糊糊的,看見有個男人坐在自己身邊。猛地,他發現這男人竟然和自己竟然長得一模一樣。

一面鏡子倏地被端到了何啓弘面前,鏡子裏的人,分明是李惠美。

“那個方便面把我們換過來了。”李惠美開門見山地對何啓弘說道。

何啓弘一時不能接受自己的模樣,聽到李惠美用男人的聲音說話,他也是一樣得不習慣。他在鏡子裏左右晃動,企圖找出自己不是女人的事實。

“我們現在……”何啓弘一開口,發現嘴裏蹦出的竟也是女人的聲音,他驚地住了口,雙手捂嘴,改為小聲地問李惠美道,“怎麽辦?”

“我以前也聽過這樣的事情,”李惠美一本正經地對何啓弘說道,“吃了奇怪的過期食品,身體發生了意想不到的變化”

世上總有那麽種事情。你用不着說清到底是誰說的,你只需籠統地說“聽說過”,那麽所說的事,就好像真的發生過了。

李惠美将故事講得繪聲繪色,何啓弘一聽,急着問她後來是怎麽解決的。

“這說不清楚了,”李惠美沒法告訴何啓弘他吃的是過期外星食品,所有的一切,她都只能含糊地解釋,“反正,應該過了一段時間,就能恢複原狀了。”

對李惠美的話,何啓弘本來将信将疑的。可一時之間,他又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便也只好接受了李惠美的建議,耐心等着方便面副作用期過了。

“對了,這事千萬不要讓表叔他們知道。”何啓弘不想讓第二個人知道自己成了女人。

李惠美心裏暗笑着:“其實他們早就知道了”。但表面上,她還是裝作聽了何啓弘話的樣子,答應了他。

李惠美想起李國正早上叮囑過她,他讓她去給那美克星的表妹一家彙錢。臨出門前,她看何啓弘又躺回了床上,便問他道:“今天天氣特好,你要不要出去走走。”

何啓弘翻了個身,背向李惠美,有氣無力地回道:“我現在要好好睡一覺,說不定醒來時,我們就換回來了。”

“哎,其實當女人也挺好的,你可以好好感受下。”

李惠美說的這句,可是真心話。她搞不懂何啓弘怎麽那麽沮喪。

做男人有什麽好的,除了個兒高些、視野寬廣點以外,其他沒有一樣好的。早上要刮胡子,說話聲音粗,衣服顏色單調,一點都不漂亮,就連上廁所也都得站着。

在去四平路勞防用品商店的路上,李惠美左思右想下來,怎麽都還是覺得做女人好。她自行車騎得前所未有得快,平時半個多小時的路程,今天她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鐘。

勞防用品商店後面的窗口前,又是排滿了人。

每個來辦事的人,都要先填張表格再排隊。

李惠美怕表格填完了,後面又會多排幾個人。于是,像往常一樣,她先排隊,然後對一個之後又排在她後面的男人說道:“同志,能幫個忙嗎?我先去填個表格,等下回來,還排在這裏。”

在過去,李惠美說這話時,聲音總是甜甜的,從沒什麽人拒絕過她。但今天,她的發揮好像有點失常,她那粗粗的聲音一出口,再配上她以前百試不爽的笑盈盈的神情,竟讓後面的人産生了一絲厭惡她的表情。

“大家都是照規矩來,”男人嚴辭拒絕了李惠美的請求,“哪個不是先填表格再排隊的。”

被厲聲指責了的李惠美羞紅了臉,她低下了頭。有不少其他隊伍裏的人在朝她看,他們都帶着同樣的指責目光。

李惠美的心裏,從來沒像現在這樣,渴望回到原來的那副軀殼裏。而在家裏百無聊賴的何啓弘,跟她也是同樣的想法。

何啓弘被餓醒了後,把留在廚房碗櫃裏的飯菜拿出來吃。李國正特意蒸了碟他最愛吃的臘雞腿,平日裏,但凡有這個小菜,他吃下十一二碗粥,都不成問題。可也不知今天是怎麽的了,他才吃到第五碗就已經吃不動了。

“不對啊,”何啓弘心裏疑惑道,“明明還想吃,怎麽胃口就不行了,吃不下了呢。”

咚咚咚……

何啓弘正百思不得其解,突然間,聽見外面傳來敲門聲。他開門一看,街道辦的主任宋大媽就站在外面。

“呦,惠美在家啊?”

“啊?”何啓弘還沒完全适應身體被換的事情,他反應了下,才想起自己現在是李惠美了,趕忙應道,“您,有什麽事?”

“‘我不是找你的,”宋大媽爽朗地笑道,“何啓弘在家沒有?他力氣大,想讓他幫忙搬些東西。”

“他剛剛出去了,還沒回來呢!”

“這樣啊,”宋大媽有些失望,她挺喜歡何啓弘這孩子的,性格開朗,還熱心助人,“那,你奶奶在家嗎?”

“她去擺攤了。”何啓弘知道李惠美的奶奶就是李招娣,別看她是個老人,但力氣卻比他這個年輕小夥子還要大。

宋大媽一聽李招娣也不在,臉上立時有了難色。

“哎呀,我那裏有不少冰雕節用的裝飾要搬,一時也找不到個人……”

“要不,我幫您吧!”何啓弘自告奮勇道,他心裏不屑地想着,不就是點裝飾用品嗎,三兩下他就能搬完了。

宋大媽看李惠美(實際是何啓弘)的一臉自信樣,只當是李家的大力隔代遺傳,李惠美也和李招娣有一樣的力氣呢。

于是,宋大媽領着何啓弘到了街道辦。在門口,已經有不少滿是裝飾冰雕用品的箱子被堆起來了。

“就是這些,搬到好生活廣場就行!”

宋大媽的話,說的輕描淡寫。何啓弘上前一試。本來,他以為箱子能輕而易舉地被搬起來,可誰承想,僅僅從上面搬下來,就費了他好一些的氣力。

宋大媽看何啓弘搬得費勁,好心問他道:“怎麽樣,姑娘,不行就算了,等下我再找人!”

何啓弘要強,怎麽都不願意承認自己不行。他心裏暗暗給自己鼓勁道:我就不信了,不就變成女人了麽,難道連這個都搬不動了。

“沒事,我行的!”何啓弘故作輕松地說道。

“那,”宋大媽看何啓弘一副要幹到底的樣子,也不好再攔他了,她只好叮囑了他一番道,“姑娘,累了就進來喝茶,不行就休息會兒!”

何啓弘咬着牙将一個箱子搬了起來,踱着步子往生活廣場走去,他兩手發麻,走的時候,直覺得腿上打飄。不由得,他想起了李惠美平日屋裏屋外忙家務的身影,心裏不禁暗暗嘆道:“看來她力氣也不大,但平時怎麽幹得動那麽多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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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惠美填了彙款表格後,本來就排了不少人的隊伍又長出了許多來。她只好老老實實地排在最後,等輪到她把事情辦完時,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

一入冬,天黑得就越來越早。還沒到五點,天就已經幾近全黑下來了。

李惠美無精打采地走進門洞,門洞裏黑蒙蒙的,正巧遇見了累得沒了精神的何啓弘。兩人互看對方的狼狽樣,同時嘆了口氣,也不問另一個下午都是怎麽過得了。反正,肯定都沒好到哪裏去。

“我們這都是好奇心害死貓啊!”何啓弘臨進門前,由衷地嘆了口氣道,“做女人真是不容易。”

“男人好像也挺不容易的,”李惠美也真誠地感慨道,“誰都不會讓你,都得靠自己。”

李惠美和何啓弘剛進門的時候,李招娣正在廚房裏研究冰雕節要賣的小吃。她膩味了老是賣烤肉串、烤饅頭片,想着那天晚上鼓搗點新東西來。這樣說不定可以賺到更多的錢。

“好香啊!”李惠美一進屋就聞到股香濃的雞湯味,“做什麽呢?”

“你們快來嘗嘗,”李招娣端了個大湯碗出來,裏面鋪了一疊又一疊的豆腐幹串,“這是雞汁豆腐串。”

盛着雞汁豆腐串的大湯碗一擺上桌,那濃濃的香味讓全家人都圍上來了。李國正放下了正在織的毛衣,李明開小收音機的聲音,李惠美和何啓弘搶先吃到了一串。

“真好吃,”何啓弘剛吃了一串,就忍不住贊嘆道,“雞湯的鮮味全被豆腐幹吸進去了!”

“那當然,”李招娣頗為自豪地說道,“這豆腐幹,是我用雞骨架熬出來的湯,慢慢煨出來的。我想過了,那天啊,我就弄兩個電飯鍋,包在棉被裏保溫。誰要是想買啊,我就從裏面拿幾串來,放在小碗裏,上頭澆些鮮鹹的薄醬。冰天雪地的,吃起來熱騰騰的,一定受歡迎。”

咚咚咚……

全家人正熱乎乎地吃着豆腐串時,外頭忽然傳來敲門聲。李國正去開門。門才一打開,街道辦的宋大媽就風風火火地走進來了。

“李招娣啊,向你傳達個冰雕節的新精神。市裏提倡我們要發揚傳統小吃,所以那天啊,別的都不能賣,只能賣我們這兒最出名的—煎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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