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煎焖子是種用綠豆粉做的小吃。

四四方方、色澤黃白的綠豆粉塊，先被切成麻将般的大小。再入油煎炸後，使得粉塊個個外頭熱脆、內裏軟嫩涼滑。出鍋後，再調入麻香鮮辣的醬料，拌上香菜，吃起來，格外得爽滑可口。

宋大媽傳達的冰雕節新精神，打亂了李招娣賣“雞汁豆腐幹”的計劃。為了響應街道發揚傳統小吃的號召，她只能重新研究煎焖子的做法。好在她本來就有個手推的平底鍋，這樣一來，倒不用再另外買炊具器材了。

夜深人靜，只有廚房還亮着盞小燈。

李招娣正在熬焖子上的澆料時，李惠美突然匆匆忙忙地從屋裏跑出來。

“何啓……”李招娣猛地想起現在的何啓弘是李惠美了，她改口道，“惠美，你明天還上班呢，怎麽不好好休息？”

李惠美捧着好幾本書出來。她一面打開客廳的燈，一面緊皺着眉頭翻看書上的內容。

“怎麽辦，”李惠美頭痛道，“我都忘了，職稱考試的東西我到現在都沒看。”

“出什麽事了？”李招娣關心地問李惠美道。這時候，何啓弘也從本該是李惠美睡的那屋走出來。

“我才想起來，明天有正式工的職稱考試。”

書上滿滿的字，李惠美雖然都認得，但眼下卻是一個都看不進去，更不要提看懂背會了。

“那明天去考試的，”何啓弘生怕李招娣聽見，小聲對李惠美說道，“不應該是我嗎？我現在是李惠美了啊。”

“對啊，”李惠美經何啓弘提醒，也恍然大悟道，“那考試的就該是你了。”

“明天要考什麽？”何啓弘翻了翻李惠美攤在桌上的書本，“只是些語文，高等數學什麽的，這很簡單！我不用複習就能考了。”

“真的？”李惠美從沒這樣慶幸跟何啓弘換了身體，“那，明天就拜托你啦！”

何啓弘拍了拍胸脯，向李惠美保證道：“放心吧，明天就交給我了，一定能幫你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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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李惠美起得比李國正還早。她忙裏忙外的，又是燒生滾皮蛋粥，又是蒸臘雞腿。

看着在廚房裏來回穿梭的何啓弘樣子的李惠美，李國正還不大适應。

“他今天替我考試，”李惠美一臉喜色地對李國正說道，“我當然要燒些好吃的給他了。”

過去在那美克星，李國正為了讓李惠美能适應地球生活，曾經專門送她去學過語言。只可惜，李惠美上的是那種最便宜的速成語言班，以至于她在對話上沒有問題，但在文化上，也就是個剛剛脫離了文盲的程度。因此，也就是這個緣故，讓她考了好幾次轉正式工的職稱考試，都沒能通過。

李惠美多燒的兩道小菜，全被何啓弘一個人吃去了。李招娣幾次想夾臘雞腿，都被李惠美攔住。

“讓他多吃點。”李惠美一邊将菜碟往何啓弘處推，一邊李招娣使了個眼色。

李招娣撇了撇嘴，直抱怨李惠美偏心。

何啓弘吃得飽了，出門時，盡管外面大風大雪的，他也不覺得冷。渾身上下，他只覺得熱乎乎的，自行車蹬得都格外有勁。

李惠美騎着車，跟在何啓弘身後。她仔細地叮囑他到了車間，要做些什麽，在哪裏考試，以及讓他和劉桂花少說話，以免被別人看出不對的地方。

跟何啓弘在食堂門口分手後，李惠美也替代他去上班了。

剛進後廚，李惠美就被林師傅叫了去。自從張師傅回來後，林師傅刁難何啓弘的機會就少了許多。張師傅總把何啓弘帶在身邊，手把手地教他。何啓弘完全不會燒菜的事，林師傅也就沒什麽機會拆穿了。

“小何，”林師傅說話時，張師傅也在邊上，“有個新下來的規定，所有食堂的正式工，都要參加資格考試。”

張師傅臉上流露出為難的神色，他無奈地對李惠美（外表是何啓弘）說道：“這都是統一規定的，你就好好考吧。”

張師傅收過李惠美的禮，答應會照顧何啓弘，但由于這次是單位領導的要求，使得他也沒了辦法。林師傅在張師傅身邊，暗暗得意着，他篤定了何啓弘燒菜不行，便向廠領導建議了這個考核指标，他想着，即使沒讓何啓弘下來，也能刷下些其他沒背景的人，這樣，就有空出來的位置給自己的侄子了。

“現在考嗎？”

對林師傅的刁難，李惠美滿不在乎。

林師傅點頭說道：“兩道菜，一道醬爆茄子，一道魚香肉絲。”“

醬爆茄子和魚香肉絲雖然看似家常普通，但在調味、勾芡上，非常考驗燒菜人的基本功。

林師傅以為何啓弘會慌神，起碼，不該像李惠美現在這麽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這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只見他眼中的何啓弘很熟練地切出了茄子段、肉絲、胡蘿蔔絲和筍絲。刀工之熟練，不僅讓林師傅驚訝，就連張師傅也大大地感到意外。

李惠美切好配料後，便開始炒菜了。她雖然對地球人的文化不在行，但在燒菜上，卻絕對是把好手。這全賴于他們家在那美克星時，是開小飯店糊口的。在銀河系裏，最大衆且受歡迎的美食，就是地球菜。為了能讓飯店的生意更好些，李惠美一家沒少研究地球上的各類美食。

竈上大鍋裏的油熱之後，李惠美先往裏滑入茄子段。火候、油溫，她掌握得剛剛好。這使得茄子剛一在油裏被榨幹了水分，就被撈了出來。接着，在幹淨的鍋裏她調入醬香的料汁。料汁裏，醬油、白糖用來調味，略加蚝油用來提鮮。

李惠美的動作很快，幾乎茄子剛一出鍋，料汁就在另一個鍋裏被調好了。炸幹了水分的茄子段，即刻被翻炒入鍋。它們迅速地吸飽了汁料，在大火猛炒下，色澤飽滿，鮮香紅亮。

對這道菜，李惠美只勾了層很薄的芡，讓料汁剛好裹在了茄子段上。沒有多一分顯得濃，也沒有少一分顯得稀。

張師傅帶着林師傅等幾個資歷最老的人來評分。

林師傅嘗李惠美的茄子，是帶着挑剔，甚至是故意刁難的心思的。但當茄子一入他的口，鮮香的醬汁從細軟的茄子肉裏爆出，倏地，意想不到的香遍了他的齒頰。

“這茄子做得太好吃了！”林師傅也不得不在心裏贊嘆道，他考慮再三，最後還是做不到違心，公道地給了李惠美一個高分。

張師傅以為是自己教導何啓弘有了成果。他見何啓弘竟能燒出這樣出色的菜來，心裏暗暗欣喜收了個有天分的徒弟。

李惠美的醬爆茄子在各評委的評分板上，得到了幾乎一致的高分。對于她的第二道菜，大家又不免多了幾分期待。而李惠美也一點都沒讓他們失望，再次燒出了一盤色澤紅潤、魚香可口、鹹甜酸辣兼備的魚香肉絲。

在第二道菜上，李惠美得到了比第一道醬爆茄子還要高的分數。為此，李惠美暗暗得意了一整天。下班時，她早早地等在了廠門口，迫不及待地想把白天的事情告訴何啓弘。

何啓弘慢悠悠地騎着自行車出來了。

“今天我也幫你考了個職稱考試，”李惠美興奮地向何啓弘邀功道，“剛好替你穩定了食堂正式工的位置。”

“這麽巧，”何啓弘也很自得地對李惠美笑道，“今天的考試，我也幫你通過了，讓你有了一個轉正的機會。”

李惠美和何啓弘相視而笑。旁的人不明白他們在笑什麽，只覺得兩人怪得很。只見他們停着自行車在門口，任寒風大雪刮落在身上，也不急着走，就顧着看着對方傻笑。

回家的路上，雪越下越大。起初，李惠美和何啓弘頂風騎了一會兒。何啓弘以為自己會很快，但總無奈地落在李惠美的後面。李惠美則是不費吹灰之力，稍踩腳蹬，就甩下了何啓弘一段距離。他們津津有味地聊着白天發生的事情，風很大，以至于兩人彼此間的交談，全得靠喊。

“你真該看看林師傅的臉色，”李惠美沖着何啓弘大喊道，“我兩道菜一燒，他半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你說什麽？”何啓弘聽不清李惠美的話，風在他的耳邊嗚嗚直吹着，“中午？我沒找到飯票，只能問劉桂花借了兩張。你記得還……”

就這樣，李惠美和何啓弘雞同鴨講地大喊着聊了一路。哪怕是鎖好了車子，進了門棟，他們說話的聲音還是沒有絲毫減小。這兩人的話但凡一出口，往上三四層樓都能聽見了。

“大老遠就聽見你們動靜了，”李國正嫌李惠美和何啓弘丢人，趕忙開門催促他們道，“還在樓下磨叽什麽啊，快進來！”

李惠美和何啓弘見李國正發話了，連忙識相地上樓，進了屋。

家裏，李招娣還是像前幾天一樣，霸占了廚房，在竈臺邊上忙活着。

“大哥不是已經決定好做煎焖子了嗎？”李惠美小聲問李國正道。

“剛才街道辦的宋大媽來了，”李國正搖頭嘆道，“她說啊，街道新研究出來，最好在傳統的小吃風格上能有創新，不要照着老路來！”

“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說，”李國正的後一句話，何啓弘也聽見了，他向李惠美解釋道，“要賣就賣不一樣的、不同于以往的創新煎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