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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播103.7頻道, 每天早7點的中華大講堂欄目, 已經播到第1022期了。今天主持人重點講的成語是, 禍不單行。

“禍不單行, 指不幸的事情, 接二連三地發生……”

李惠美關上了廣播, 拿着只一個饅頭的早點, 急趕着出門了。

早在天還沒亮的時候,李明就走了。在勞務中介那兒,他又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山林裏做伐木工。和搬磚頭一樣, 也是按天結算,且工資要高不少。

出門前,他告訴李國正和李惠美說:“我這一去, 沒十天半個月回不來。醫院那邊不用擔心, 我會寄錢回來的。”

市裏有個集合點,一輛班車開來, 載着李明和他的工友們就上山了。

李明沒有任何經驗, 只好跟在工友們的後面。別人讓他做什麽, 他就做什麽。

春天本不該是伐木的季節。一來因為這正是樹木生長的時候, 二來因為春天的雨水多, 山路濕滑,容易發生事故。但架不住木材商是個新手, 并不懂這些行裏的事情。他只天真的以為,只要想要木頭, 就花錢讓人上山去砍就行了。至于旁的, 例如危不危險、适不适合,他一概不顧。

伐木隊的工頭同樣沒什麽經驗,各個工人的工作配分得亂極了。一會兒讓砍山左面的,一會兒又要改成砍山腰上的。明明這邊的樹還沒放下山,他就催着人砍新地方了。

春雨過後,山裏有風。

李明歲數大了,左耳耳背得厲害。他跟着人放下了一棵高樹後,等着有人拿繩索來,将其拉下山。站在倒下的樹幹邊,山風在李明的耳邊呼呼地響。他氣喘籲籲的,感嘆着自己的身體大不如前了。

“順山倒啦!”

李明累得愣了神,沒聽見山上傳下來的喊聲。“呼”的一聲巨響,一棵參天巨木重重地往李明頭頂砸了下來。

山上的工人都吓壞了,他們眼睜睜地見到有人被壓在樹下。一瞬間,好好一個大活人就不見了,連聲呼喊都沒有。所有人都以為,這人怕是兇多吉少了。

大家紛紛下山,大呼着快來救人。工頭聽到了這裏的騷動,也匆忙趕到了現場。

沉重的樹幹,借由吊車的幫助,才擡起來半點。出乎所有人意料,樹幹下并沒有李明的半點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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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就在樹幹将要砸到李明頭上時,他腿吓得一軟,踩在濕滑苔藓上的腳一打滑,竟先樹幹一步摔倒下來。樹幹沒有壓在他的身上,卻撞壞了他的小半邊臉。

耷拉着破損了的人皮,李明慌慌張張地躲進近處的一個灌木叢。就在所有人都忙着擡樹幹,救他時,李明緊趕慢着從包裏拿出針線,在自己破損了的人皮衣服臉上縫縫補補起來。

擰線,穿針,打結,用暗線的走針來封臉上破損的口子。這一切,李明做得即熟練,又細巧。別看李國正是李惠美和李招娣的母親,但他大多數時間都在忙于生計。實際上,帶大兩個孩子的,是李明。因此,在針線活上,李明做得許多那美克星的雌性果凍人還好。

就在衆人驚訝倒下的樹底沒有李明時,李明捂着臉,佯作受傷的樣子從邊上走了出來。他的腦袋上纏了紗布,以此來掩飾他臉上針線所帶來疤痕。

看到李明沒有大礙,大家都慶幸原來是虛驚一場。當他們紛紛轉身離去時,李明才悄悄地揉起被砸傷了的腦袋。盡管外皮是被縫上了,但內裏他自己的腦袋,還是疼得厲害着呢!

何啓弘看李惠美這些天都忙忙碌碌的,晚上不着家,早上也總是剛一露臉就又出門了。

“你,找到工作了?”

何啓弘見李惠美總是早歸晚出,規律得很,心想她該是已經把工作的事解決了。

李惠美本想着在發廊做得穩定了後,再告訴何啓弘的。可誰承想,她還沒幹兩天,老板就因為經營賣/淫場所被拘留了。就連他的店也都被查封了。無奈之下,李惠美只好另謀出路。

“差不多了吧,等确定下來了再和你說!”李惠美裝作一切都很順利的樣子。其實,她前天才找到阿四,讓他再給自己弄份工作。而今天,是她去那家店的第一天,到底能幹得怎麽樣,她還不知道呢。

說罷,李惠美就出門了。她走的很急,錢包忘在了桌子上,她也沒覺到。

何啓弘見了桌上的錢包,拿起了就要去追李惠美。驀地,他跑了兩步路,突然停下來。帶着半是懷疑,半是想證明自己懷疑的念頭,他打開了李惠美的錢包,就跟他想的一樣,裏面連一毛錢都沒有。

全家人都陸續出門了,家裏就剩下了李國正。最近廚房裏沒怎麽開火,因此要是收拾的東西不多。李國正只把臺子抹裏抹,就算全收拾完了。

咚咚咚......

“家裏有人嗎?”

宋大媽又上門來收改建費了。

李國正趕緊停下邁向大門的腳步,蹑手蹑腳地往廚房陽臺走去。

對門的翠花嬸出門看見了宋大媽。兩人站在過道裏聊起天來。

李國正想給自己再找條路。他跑到廚房外的陽臺,估算了下到樓底的距離。只是兩層樓得高,他想着跳下去的話,應該摔不死。

宋大媽和翠花嬸越聊越歡,一副短時間內不會走的架勢。

李國正等不及了。他鼓起勇氣,從陽臺外立面的水管滑下了樓。落地時,雖然崴了腳,但一點都沒影響到他走路的速度。他依舊是風風火火的,朝着外星人綜合醫院趕去。

阿四這次給李惠美介紹的工作,是在一個私人開的茶室裏做服務員。據阿四說,這個茶室的老板也是那個發廊店老板的哥哥。

茶室老板戴了副眼鏡,不茍言笑,看起來是個嚴肅的人。

“外面的幾張桌子不用管,只要把裏面的客人服侍好就行了。”

茶室老板一見李惠美,就對她把工作內容交代清楚了。

從表面上看,茶室是一間僅二三十米平方的小茶館。賣的,皆是普普通通的紅茶綠茶。這就是茶室老板所說的“外面”。

而茶室老板口口聲聲說的裏面,則是茶室後面的幾個房間。在這些房間裏,各擺了數張四方桌。

每天一過早9點,光顧店後那些房間的客人們,便陸陸續續地進店了。

還不到中午,各個四方桌前的空位就坐滿了人。骰子、麻将翻在桌上的聲音不斷。嘈雜的人聲裏,還夾雜着叫地主、牌九的聲音。每個房間裏,煙霧缭繞。李惠美端着茶果盤,穿梭在各個房間之中。或幫着沖茶遞飲料,或切水果送果盤。

從前面茶室,通往店後的門背面,挂了個牌子。牌子上寫着“人類交際培訓學校”。

“很多外星人剛到地球時,因為不同星球的文化差異,致使他們沒法很好地融入到社會群體中,”茶室老板曾這樣對李惠美解釋自己生意的初衷,“我開的這個培訓班,就是希望讓他們通過學習這些技能,可以更好地像真正的人類去交際,甚至,能和普通人打成一片。”

茶室老板雖然看起來不好說話,但其實為人并不難相處。本來,他跟李惠美說好了,因為茶室要開到淩晨,便讓她輪着上中班、晚班。

李惠美對他說家裏有人要在醫院陪床,茶室老板很痛快地就答應了,讓她暫時只上中班就行。

這天一過傍晚,李惠美像往常一樣先下班回家,打算收拾了東西後,就去醫院照顧李招娣。

李招娣那次被照x光的機器砸到,患上了重度腦震蕩,至今都還沒出院。為了讓李國正能有更多時間複習職稱考試,李惠美主動攬下了到醫院照顧李招娣的擔子。

李惠美回到家時,李國正在廚房裏給李招娣燒晚上的病號飯。晚上,他們自己吃稀飯配青菜,而燒給李招娣的則是番茄雞蛋蓋飯。

“雞蛋補腦,”李招娣将飯菜打在盒飯裏時,對李惠美說道,“人類不都說生病了要多補補嗎?多吃這個,你大哥好得就快了。”

李招娣一病,全家人才知道原來她竟是那樣重要。沒了她掙的擺攤錢,家裏的生活水平大幅下降,各種入不敷出的頭痛處全冒出來了。

“對了,”李惠美出門前,李國正突然想起了件事,叫住了她,“今天你爺爺來信,寄了錢回來。他說要把這個月做完,你有空時候,回封信給他。”

說着,李國正把李明寄來的錢,交給了李惠美,讓她去醫院把剩下的錢付清了。她心裏想着,這個完了以後,他們就又可以專心地存改建費的那筆錢了。

李惠美到了醫院,先去付費窗交錢。

“你是李招娣的家屬?”窗口裏的護士一看李惠美,臉色立時變了,“她出大事了,你快去看看吧!”

李惠美以為是李招娣病情加重了。她趕忙往李招娣的病房跑。李招娣的病床空蕩蕩的,所有的東西都被收拾幹淨了。

一個路過的醫生看見李惠美,指着李招娣的床位對她說道:“你是這個人的家屬吧?她已經被移送到星際拘留所去了。”

“拘留所?”

“今天下午做身體檢查時候,她非要把主治大夫當飛盤玩,害得我們劉醫生斷了脖子,小腿骨折,渾身上下十幾處輕重不同的傷。要把他全接回原樣,沒十幾次手術,根本不可能。”

“你們對她做什麽了?”李惠美激動地問道。她很确信,李招娣雖然脾氣暴躁了些,但絕對不是那種輕易重傷他人的人。

“我們沒做什麽,”醫生沒好氣地說道,“就是看她好得差不多了,想給她做個全身檢查。沒問題的話,等你們付清了錢,就讓她出院。誰承想,做胃鏡檢查時,剛打了麻藥,她就像發酒瘋了一樣,什麽人都攔不住,追着我們劉醫生到處跑。一邊跑,還一邊沖他喊着要拿他當飛盤玩。”

“那,”李惠美自知理虧,她立時一改之前質問的語氣,好聲和醫生商量道,“對不起,我們能做什麽,可以讓他出來?”

醫生看李惠美一副無能為力的樣子,眼看着就要哭出來了。瞬時間,他沒那麽氣了,也改用溫和些的語氣對李惠美說道:“你哥哥可能是麻藥過敏。雖然不全怪他,但他也得付上一些責任。這樣吧,你把劉大夫的醫藥費付了,我們就當你們有道歉的誠意,讓拘留所把你哥哥放出來。”

醫生以為給李惠美了條可行的辦法,不用讓李招娣坐牢,只需費些錢。他哪裏知道,對于李惠美來說,沒什麽要比讓家裏拿錢出來,更為難的了。

從醫院出來後,李惠美沒急着回家。她憂心忡忡地在馬路上踱着步子。算來算去,家裏一時半會兒也拿不出什麽錢了。這就好像有一條她知道必須走的路,務必要走過去,卻被面厚厚的、叫做“沒錢”牆給擋上了。這面牆,讓她無處可去,又無計可施。

路過一家郵局,看見街邊的墨綠色大郵筒,李惠美蹲坐在了馬路牙上。她身前的街不寬,窄窄的,沒有車,也沒有行人,很安靜。借着昏黃的街燈,李惠美寫了封信給李明。這時候,除了全家人一起努力,還有什麽別的法子呢?李惠美相信,人無論多倒黴,也終是能有過去的時候的。就像暴雨總會停歇,黑夜終将天明。

在信裏,李惠美關于李招娣的事,是這樣寫的:大哥因為把主治大夫當飛盤玩,已經被關進了拘留所。醫院說,只有我們承擔主治大夫的治療費用,才能放他出來……

把信投入郵筒,李惠美環視四周,忽然發現自己就在上班的茶室的後一條街上。她看時間還沒到打烊的時候,便想着順道去看下。

茶室的燈還亮着,門也大敞着。李惠美一繞過街角,就見到茶室前站了好些個公安。一個熟悉的身影,進入了她的視線。那個人也正巧見到了她。

“這間茶室出什麽事了?”李惠美一看到孫德興,就預感到沒好事了。

“老板非法經營賭博場所,”孫德興回答李惠美道,“已經被我們逮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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