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榴蓮彈的氣一出來, 瞬時就從車尾往車頭竄去。眨眼間, 整車的人都聞見一股難以言明的惡臭味。大家紛紛打開窗子, 來讓這味道趕緊散去。
一個列車員在車尾了解了情況後, 對警察說道:“聽說, 好像是個和尚在車尾放了三個榴蓮彈。”
“榴蓮彈?”警察聽得一頭霧水。像榴蓮彈這種奇怪的武器, 他還是第一次聽說。
車窗開了一會兒後, 有風從外面呼呼地吹進來,沒過一會兒,那股奇怪的臭味就散幹淨了。
按列車員的說法, 這事只是個瘋和尚搞的惡作劇。于是,警察也沒多想。
由于接到多名群衆舉報,說這趟列車線路上, 有人借打牌出千, 來詐騙錢財。于是,警察便來了解情況。一上車, 他們就先約談火車上的工作人員。他們和工作人員正談的時候, 忽然一個小馬仔闖了進來, 說要舉報有人聚衆賭博。
在場的警察, 有不少都是經驗豐富的老公安了。他們一打眼, 就知道小馬仔有問題。于是,一連幾個威逼帶引誘的問話後, 小馬仔稀裏糊塗地就把胖頭哥的事全招了。
在下一站,李招娣、李國正和李明也跟着胖頭哥團夥被帶下了火車。
出站臺的時候, 李招娣不禁有些擔心道:“等下惠美找不到我們, 可怎麽辦啊?”
李國正和李明倒是想的開些。李國正對李招娣說道:“我給她留了字條,讓她先去向陽屯,我們就在那邊彙合好了。”
全家之中,就何啓弘去過龍潭山的向陽屯。一想到李惠美有何啓弘帶着,他們也就放心多了。
至于李惠美這邊,和尚拿到了錢後,從中抽了一張出來,要給她和何啓弘補買火車票。
從就近的縣城裏,他們買到了火車票。
“唉,”李惠美看着手裏的車票,嘆氣道,“我說大師,您這不是折騰嗎?我們本來在火車上好好的,現在非得下來,重新再乘一趟。”
和尚連說了好幾遍對不起,心裏對李惠美和何啓弘充滿了愧疚。
“這兒附近有個寺廟,算是名勝古剎了,風景很不錯。我和那廟裏的主持有些交情。你們可以跟我去住上一晚上,明早再動身去車站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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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車票的日期,是在第二天中午。李惠美和何啓弘知道,和尚帶他們去,估計是想好好款待他們,補償他們一番。
何啓弘相信和尚不是個壞人。他沒怎麽猶豫就答應了下來。李惠美早想去寺廟見識見識了,因此也不反對。
天上下起了蒙蒙細雨,和尚帶着李惠美和何啓弘加快了腳步。終于在天黑之前,趕到了他說的那個寺廟。
寺廟裏,和尚認識的那個主持已經不在了。廟裏空落落的,現在,這裏就剩下了三個看守寺院的小沙彌。
三個小沙彌,一個矮胖、一個高瘦,一中等敦實。他們把和尚一行人引到客房,為他們端上了齋菜、茶水後,就退了下去。
小雨淅瀝瀝地下了大半天,到傍晚時,終于停了。五彩的晚霞從雲縫中照射下來,讓明黃色的院牆,青灰色的殿脊,參天的蒼綠色古木全被籠罩在了一片玫瑰色的氤氲裏。朦朦胧胧的,再加上缭繞的香煙,倒多添了幾分莊嚴而又神聖的味道。
李惠美從沒吃過齋菜。何啓弘告訴她,這寺院菜,多是用三菇六耳或豆制品做出來的。
“佛家要戒五葷,”何啓弘向李惠美講解道,“吃了會破壞清淨之心,影響修為。”
除了齋菜,幾個小沙彌還為他們準備了清茶。
新煮的茶水,李惠美聞着有股異香。她猶豫了下,看何啓弘跟和尚都若無其事地喝下去了。
“惠美,你怎麽不喝?”何啓弘看李惠美臉上似有異樣,便關心地問她道。
“沒事!”李惠美趕忙抿了口茶。她也不知怎的,就是覺得茶味怪,可也不清楚是怪在哪裏。驀地,她看見幾個小沙彌在客房外探頭探腦。當見到他們把茶喝了,小沙彌臉上都不約而同地浮現出一種放心了的表情。
“這是什麽茶?”何啓弘問和尚道。
李惠美看向和尚,想聽他怎麽講。突然間,她覺得自己的腦子昏沉沉的。整個人,好似落入雲裏霧裏。在她的眼中,何啓弘跟和尚都變了副模樣。
何啓弘的臉瘦地像耗子,眼睛圓圓的,像個球一樣凸在外面。樣子看來,就像從地攤雜志的滑稽裏走出來的一般。
李惠美猛地搖搖頭,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揉了揉眼,又定睛看了一次,何啓弘還是那副卡通模樣。
“這個茶,是醉茶啊!”
和尚的說話聲也大變了。李惠美看他相貌依然如常,但說出來的話,确是一股子啞着嗓子說出來的鴨子聲。
見到兩個同伴變成了眼下這鬼樣子,李惠美先是愣了下,但接下來,突然的,她覺得像是被什麽咯吱了一下,猝不及防地大笑起來。
接下來的事,李惠美就記得越來越模糊了。
一時間,她跟何啓弘、和尚就像喝醉了酒一般。
三個人,先是手拉着手,又唱又跳。
唱着跳着,和尚突然大哭起來。只見他一面抹着眼淚,一面泣訴着對佛祖說道:“我有罪。但要不是老方丈總托夢給我,讓我修繕寺廟,我也不會被逼得走上邪路啊。這年頭,沒幾人信佛,以至于香火不繼。我走投無路,才……”
老和尚沒哭完,李惠美和何啓弘就拉着手,蹦蹦跳跳地往大殿去了。
到了大殿,李惠美敲起了木魚,何啓弘學着和尚打坐模樣,念起了經。兩人一個咚咚咚聲不斷,雜亂無序,一個嗡嗡嗡聲連連,任誰也聽不清他念的什麽。他們一前一後,繞着佛像來回地轉圈。轉了許多圈,直到和尚也湊熱鬧地跑進大殿裏來,他們由于走得頭暈目眩,才停下來,癱坐在了地上。
和尚是大哭着走進殿裏的。他一面走着,一面大哭。來到佛像前,他當即“撲通”一聲,就跪倒下來。緊接着,又把他埋怨老方丈托夢,指使他搶錢修寺廟的事說了一遍。他越說越傷心,越說越悔恨。講着講着,和尚把自己的遭遇,編成了套念經般的說辭,很有節奏地說了起來。說着說着,他講的說辭不但有了節奏,還有了韻律,抑揚頓挫的,他竟唱了出來。
“大師,別哭了,”何啓弘歪歪斜斜地趴倒和尚身邊,“我要出家做和尚,你今天給我剃度吧!”
“什麽是和尚,”李惠美也跟着何啓弘說道,“我也要做和尚。”
“你做不了和尚,”何啓弘笑話李惠美道,“和尚得剃頭發,不能穿漂亮衣服,你做得到嗎?”
“這有什麽,”李惠美滿不在乎道,“不就是副臭皮囊嗎?有什麽好在乎的。”
“說的好!”和尚被李惠美的話震撼道了,“想不到你小小年紀,就有這樣的悟性。來,老衲親自給你剃度。”
和尚不知道,李惠美說臭皮囊,并非是她有佛性,而是因為她的身體外,真的裹了一張臭皮囊。
李惠美說到做到,她當即就跪在了蒲團上,雙手合十,等着和尚來剃度。和尚找不到剃刀,最後只能在夥房裏找了把菜刀來替代。
菜刀鋒刃,寒光閃閃,數下之後,李惠美的烏雲長發全部落盡,竟真被剃了個光頭了。
“以後,”和尚給李惠美賜名道,“你就叫物空吧!”
李惠美的頭一被剃完,何啓弘立時迫不及待地讓和尚也給他剃度。
和尚心想,一個是做,兩個也是做。他把心一橫,揮起菜刀,數下之後,何啓弘和李惠美一般,都是個光頭模樣了。
“你以後,”老和尚再給何啓弘賜名道,“就叫物能吧!”
再之後,李惠美和何啓弘又繼續瘋了大半夜,和尚繼續着前面抱怨老方丈的話,嚎啕大哭着。三人一直鬧得沒力氣了,才齊齊昏昏沉沉地睡去。當他們醒來時,天已經日上三竿。
李惠美和何啓弘這時都是光着頭,穿着僧衣。兩人都震驚不已,詫異彼此什麽時候出了家,成了和尚。
“你不也一樣!”李惠美和何啓弘不約而同地指着對方說道。
李惠美摸了摸涼快了不少的頭,何啓弘打量了番自己身上的明黃色僧衣。他們都在回想着,在記憶的片段裏,極力拼湊出前夜裏發生事情的全貌。
“我們吃了齋菜,又喝了茶。”何啓弘往回想道。
“然後,”李惠美繼續想道,“就像喝醉了酒一樣。”
突然,兩人恍然大悟,異口同聲地說道:“是那杯茶!”
覺出了茶有問題,李惠美和何啓弘趕忙去找那三個小沙彌。他們翻遍了整個院落,連個小沙彌的影子都沒找到。
和尚仍睡在大殿。他醒來後,也到處找小沙彌。
“我身上的那2000塊錢不見了!”和尚焦急地說道。
一聽到和尚的話,何啓弘和李惠美也趕緊去找自己的衣服。他們的衣服都在前一夜裏瘋玩的時候被剪爛了。衣服裏的錢和火車車票,全都不翼而飛了。
“你們快看這個!”
在小沙彌住的地方,李惠美找到了一張喜酒的請帖。
“龍潭山向陽屯?”
請帖上的內容,何啓弘總覺得似曾相識。他再看發請帖人的名字,見到其中一個是“牛鮮花”。這時,他恍然大悟道,“不就是我們去喝喜酒的地方嗎?”
“大師,您別急,”何啓弘轉而安慰和尚,給他出來了個主意道,“我們先報警吧!”
三個和尚樣的人走進縣城公安局。公安局裏的人一看他們的架勢,就知道不是尋常的事,趕忙安排了個人來接待他們。
“三位大師,有什麽可以幫忙的?”
“我是和尚,他們不是。”和尚認真澄清道。接着,他把前夜李惠美和何啓弘怎麽糊裏糊塗剃度了的事,詳細地說了遍。
記錄員覺得和尚說的事,有些匪夷所思,簡直像瘋話一般,但本着尊重宗教人士的态度,他還是耐着性子,繼續問道:“那你們是朋友,還是?”
“我們是前兩天在火車上認識的。”何啓弘回答道。為了能讓記錄員明白得更清楚,他還一五一十地把和尚用榴蓮炸/彈打劫火車的事也說了。
聽到這裏,記錄員心裏差不多有了底。
“這三個人是精神病!”記錄員在心裏判斷道。不過這時,他表面上,還是裝作平常的
樣子,生怕刺激到他們。
“那你們是來報什麽案?”記錄員硬着頭皮問道。
“我們寄宿在一個寺廟裏,”李惠美對記錄員說道,“那裏的三個小沙彌,給我們喝了奇怪的茶水,讓我們像喝醉了一樣。趁着我們迷迷糊糊的時候,他們偷走了我們2000塊錢。”
“還有些幾毛的零錢和火車票。”何啓弘在旁插嘴補充道。
“三個小沙彌,什麽樣子?”
“一個瘦高個,一個又矮又胖,還有個中等敦實。”李惠美想了想,謹慎地回答道。
何啓弘跟和尚贊同地在一邊點頭附和。
“你們說的小沙彌,是不是這個樣子。”記錄員從桌底拿出了張畫片。這是他買給兒子的,還沒來得及帶回去給他。畫片上有三個小和尚。李惠美定睛一看,發現不光是身材樣貌,就連他們僧衣的顏色,一藍一紅一黃,也全和他們看到的小沙彌一樣。
“沒錯,”李惠美肯定地說道,“一摸一樣,就是他們!”
到這裏,記錄員可以非常肯定李惠美、何啓弘跟和尚三人是精神病患者了。采取不激怒,不刺激的做法,他假意對情況坐了詳細的記錄後,對他們說道:“行啦,你們先回去吧,等有消息了,我會通知你們的!”
從公安局出來後,李惠美、何啓弘跟和尚都覺得心裏怪沒底的。那個記錄員只說案子接下來了,但也沒說怎麽破,什麽時候能破。現在的他們,身無分文,又累又餓地蹲在公安局門口。
“要不這樣,”何啓弘又給和尚出了個主意道,“那幾個小沙彌,或許會去參加那個喜宴。我們一起去,只要能找到他們,就不愁錢要回不來。”
和尚跟李惠美覺得何啓弘說的是個好法子,當即就同意了。
一個帶着女兒的婦女從縣公安局前經過。她心懷慈悲,看到有三個穿着髒舊僧衣的和尚正蹲在路邊,同情之心不禁油然而生。
啪嗒
一枚一毛錢的硬幣被丢在了何啓弘、李惠美跟和尚面前的地上。
同一時間,在縣公安局裏,還另有一個案件在審理。
辦理賭博詐騙案的隊長,讓人把李招娣、李國正和李明從拘留所裏提出來。
“這麽說,”隊長最後跟李招娣他們核實情況道,“你們也是普通乘客,只不過運氣太好,他們即使做了手腳,也沒法贏你們。反倒被你們把錢贏了?對嗎?”
李招娣、李國正和李明齊刷刷地點頭。他們誠實老實的模樣,着實地讓隊長懷疑不起來。
“沒有出千?”例行公事,隊長不得不再問一次。
隊長審問胖頭哥時,由于有好幾個之前受害人的指認,胖頭哥沒得狡辯,當場就把罪行給認了。但對于最後一個,他的行騙對象李國正他們,胖頭哥就完全是另一副态度了。
“你們一定要好好查查,”胖頭哥說到激動之處,手舞足蹈的,“他們一家有問題!什麽奇怪的牌,都能拿到,不是出千、詐騙,還能是什麽?”
在李國正他們的身上,隊長并沒有發現什麽特殊的東西。再加上其他乘客的作證,隊長還是選擇了相信李國正他們的說法。盡管,他也覺得這事有許多怪異之處。
“不過,這家人這麽老實,”隊長由衷地在心裏想道,“怎麽會騙人呢!”
李國正、李招娣和李明被從公安局放了出來。為了彌補他們中途下車的損失,公安局的同志們還幫他們買了新的火車車票。
雖然快到手的一千多塊錢泡了湯,但想到三人總算平安無事,李國正也就不再那麽難受了。
“算了,”李明也勸媳婦、孫子道,“反正那錢本來也不是我們的。”
李招娣的心思全在想李惠美。想到車上就她和何啓弘,李招娣不免有些擔心。
“惠美他們,已經走很遠了吧?”李國正倒是不擔心李惠美。她像李惠美這麽大的時候,已經可以獨自撐起整個家裏的生計了。
“是啊!”李明回應的時候,扭頭看了眼道路的左邊。只見,在道路的盡頭,走着三個高矮不一的光頭和尚。
“你們看!”李明興奮地指着那三個穿明黃僧衣的人說道,“那個就是書上說的和尚吧?”
經李明一指,李國正和李招娣也興奮地往那邊看去。三人滑稽的背影,逗得他們哈哈直笑。
“對了,大師,”何啓弘突然想起個問題,他問老和尚道,“我們還不知道您的法號呢?”
“我啊,”和尚一邊趕路,一邊回道,“法號,物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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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話裏,含三個小沙彌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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