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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沒說表叔是送到哪家醫院了。”何啓弘又看了看桌底, 生怕下面還有張遺落了的紙條。

對于李惠美一家人管李國正叫表叔, 何啓弘起初覺得怪。後來, 他以為是表嬸不在了, 一直是表叔照顧家裏內外, 父兼母職, 所以李惠美和李明他們, 就管李國正這麽叫慣了。

“我知道在哪裏。”李惠美急匆匆地就往門外走，何啓弘要跟她一起去，被她攔住了。

李惠美對何啓弘說道：“家裏留個人比較好。等下萬一需要什麽, 你也好直接送來。”

楊柳北裏有個紙煙店。紙煙店裏新安裝了幾臺公用電話。有時候，誰家要有個急事，就會打這個電話, 讓紙煙店的老板叫人來接, 抑或讓他幫着傳句話。李惠美對何啓弘說的，就是這意思。也就是醫院那邊萬一需要什麽, 她就打電話給紙煙店老板, 讓他傳話給何啓弘。

于是, 何啓弘留在了家裏, 李惠美自己一個人往醫院去。

李惠美趕到外星人綜合醫院時, 李國正已經被從手術室裏推出來了。

李招娣在病房裏陪着李國正，李明則在走廊裏和醫生商量着什麽。

“是爺爺先發現的, ”李招娣看李惠美進病房後，對她說道, “他郊游回來, 一進門，就見到大媽躺在地上。”

這時候，李明也從外面進來了。進來時候，他一面搖頭，一面對李招娣、李惠美兄妹倆說道：“你們大媽的心髒出了問題，要徹底換一個。這裏的醫院，做不了這種手術。”

“那怎麽辦？”

李國正可是全家的主心骨。李招娣和李惠美一聽李明的話，立時急壞了。

“你們別着急，”李國正勉強坐起身來，安慰李招娣和李惠美道，“我回那美克星去治吧。一方面那邊的醫院好，另一方面也不用花家裏的錢。”

“那，我們陪你回去吧！”李明心裏過意不去，他知道李國正的病，都是這些年的辛苦熬出來的，“到了那邊，你身邊沒人照顧可不行。”

“不用啦，”李國正倒是對自己的病滿不在乎，“給我兩個姐姐拍個電報，她們會來接我的。到了那邊，有她們照顧就行了。你們在，反而不方便。”

“既然這樣，那就照你的意思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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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光是李明，就連李惠美和李招娣都知道，那兩個表姨一向不待見他們。因此，李國正一提到讓她們照顧，李明就不好再說什麽了。畢竟，兩家人碰到一起，萬一彼此說話不好聽了，難做人的還是李國正。

李招娣立即去給兩個表姨拍加急電報。

到那美克星的加急電報，比普通電報貴10倍。但是，卻也快了許多。當晚發報後，第二天早上，那邊就來回信了。

在信上，表姨是這樣回複的：回程列車，頭等艙票已購買。乘坐時，報名字及那美克星戶籍號碼即可。

收到表姨那邊的回信後，李國正立即辦了出院。按着那邊買給她車票的出發時間，她坐上了回那美克星的星際號列車。

在車站，全家人依依不舍地與李國正告別。車子緩緩開動時，李國正為了不讓家人擔心，特意勸慰他們道：“不用擔心，那邊醫院不是說了嗎，只是小手術。快的話，我半個月就能回來了。”

就這樣，李國正回了那美克星治病。

楊柳北裏的家裏，只剩下了李惠美、何啓弘、李招娣和李明。也不知怎的，盡管家裏只是少了李國正一個人，竟就好像塌了一大半似的。

關于李國正的事，李惠美是這樣騙何啓弘的。她對何啓弘說，已經将李國正送到住在大城市的親戚那邊看病了。她還說，李國正的病，只要動過了手術，就會沒事的。

聽李惠美這麽一說，何啓弘也放下心來了。

李國正走了後，家裏的活由誰來做，便成了第一首要考慮的事了。在以往，家裏一多半的活，都是李國正在做。剩下的，其他人會一起幫忙。

“要不然，我們輪流吧，”何啓弘提議道，“一人值一天的班。”

大家都覺得何啓弘提的建議不錯，便一致同意了。

他們每個人心裏都覺得，現在是夏天，事不多，應該累不到哪兒去。可一旦真的做起來，他們立時就傻眼了。原來，李國正每天的工作，并不如他們想的那樣輕松。

第一天，李惠美值班。她沒法像平時那樣睡懶覺了。李明、李招娣和何啓弘起床的時間不一樣。一上午，有大半的時間，她都在給他們弄飯吃。同時，她還要把晚飯準備好，将屋裏屋外收拾幹淨。等她把所有的事情弄好後，時間已經到下午了。

好不容易，李惠美以為終于有時間吃飯、休息了。宋大媽又找上門來。

“惠美，街道組織大掃除，”宋大媽一進來就拉着李惠美出門，“每家出個人，你趕緊去。”

家裏就李惠美一人在家，不是她去，還能有誰去？

等李惠美好不容易把街道派下來的活幹完了。天近傍晚，她又要開始忙晚上家裏的活了。她這一幹，就是到夜裏10點。

當晚，李惠美躺在床上睡覺時，心裏不禁慨嘆道：“原來大媽平常要做這麽多事啊！”

在之後的幾天裏，李招娣、何啓弘、李明他們都有了和李惠美一樣的體會。

他們一個個的，每天都被折騰的灰頭土臉、焦頭爛額的。李招娣做事的時候，總是找不到東西，打掃衛生的掃帚、用來蒸菜的蒸鍋、腌鹹鴨蛋的小壇子。許是她平時幹得少的緣故，一幹起活來，她就手忙腳亂的，什麽都找不到。

輪到何啓弘和李明的時候，他們幹得就更不像話了。

何啓弘飯菜燒得奇慢，當他弄好早飯的時候，李明早等不及，空着肚子去上班了。等他弄好午飯，已經是下午三點多，再等個兩三個小時，大家就可以連着晚飯一起吃了。

李明的境況比何啓弘還糟。不管是廚房裏的東西，還是打掃衛生的那些，他都不是很熟悉。廁所水臺的管子壞了，他找不到備用的在哪裏。廳裏的燈泡滅了，他也不知道該怎麽換。一天忙下來，他不但沒把活幹好，反倒把家裏弄得亂七八糟的。

将近晚上11點，李惠美看着一屋子的狼藉，無奈地對李明說道：“要不然，明天我來收拾吧！”

說罷，她把累了一天的李明推進了屋，讓他早點休息。

一想到第二天有許多活要做，李惠美還沒幹呢，就已經覺得累了。她索性一概不管，決定先回屋睡覺。一切的事情，都等到第二天再說。

或許是心裏有事，李惠美當晚睡覺時，總覺得不踏實。她睡得昏昏沉沉，老是醒一會兒，迷糊一會兒的。突然間，她被一陣來自廚房響動驚醒。

李惠美剛剛醒，眼睛仍帶着睡意。她往廚房走去，想看看是誰生更半夜的，非要弄出那麽大的動靜，擾得人睡不踏實。

漆黑的廚房裏，站了個人。借着窗外的些許月光，李惠美依稀見到站在廚房裏的人，高高的，有一雙纖細的大長腿。她揉了揉眼睛，再走進了些，想再看清楚。她發現那人的身體圓滾滾的，穿着銀色的衣服，但看不清頭。

“你是誰？”李惠美怯生生地問道。

聽到李惠美的聲音，廚房裏的人驀地回轉過身來，向李惠美再走近了幾步。霎時間，那人的全副面貌都呈現在李惠美的眼前了。

“你是？”

指着廚房裏的人，李惠美震驚了。只見她圓滾滾的、桶一樣的身體，通身泛着銀光。在頂端大口的兩邊，焊接了一個拱形的黑色大手柄。

突然間，李惠美記起來了，廚房裏人的名字，從她嘴裏脫口而出：“你不就是我釣回來的球形水壺麽？”

“你怎麽活過來了？”李惠美驚訝地問道。

球形水壺一見到李惠美，當即就給她跪下來了。

“好心人，求求你收留我吧！”球形水壺可憐地向李惠美求饒作揖道，“我是長腿水壺人。來地球後，一直被安排住在水底。多虧了你前些日子把我救了，還給了我這麽大的地方住。”

“你是外星人？”

李惠美過去從沒聽說過地球水底有外星人。因此，一聽長腿水壺這麽說，她也驚訝不已。

“沒錯！”長腿水壺人繼續向李惠美求饒道，“如果我沒工作，他們會把我抓回水底下的！”

“那，你都會做什麽，”李惠美看長腿壺人求得情真意切，不禁動了恻隐之心，“我們家很窮的，給不起你工資。”

““我不要工資，”長腿壺人見李惠美面露難色，趕忙解釋道，“只要能讓我呆在你家裏，我會燒飯、打掃衛生、織毛衣，等等，我都會做！”

說罷，為了證明自己的能幹，長腿壺人拉着李惠美，讓她看看自己的勞動成果。

李惠美這才發現，就在他們之前睡覺的那點兒功夫，外面的那一地狼藉，早已經被收拾得幹幹淨淨。不光如此，就連廚房裏，挨着牆面的油漬等積了許久的污濁，也都被擦幹淨了。

“有了它，”李惠美看長腿水壺這樣能幹，忍不住在心裏暗暗盤算道，“我們不就不用做家務了嗎？而且，等大媽回來了，有一個長腿水壺使喚，她也一定會輕松許多呢。”

“你真的不要工資？”李惠美再三地和長腿水壺确認道，“我們只要管你吃，管你住，就行？”

“沒錯，”長腿水壺誠懇地回答道，“我可以住在廚房的角落裏。至于吃的，只要給我喝水就行了。”

李惠美對長腿水壺很滿意。她想着，先答應它下來。等第二天大家都起床了，她再把這事說了。她覺得，不光是她自己，家裏的其他人也一定會贊成的。

“這樣吧，”李惠美對長腿水壺說道，“明天你再燒一天飯，如果味道還不錯的話。我會想法子說服大家同意的。”

就這樣，李惠美沒經過任何家人的許可，就私下答應了要雇長腿水壺的事。

長腿水壺讓李惠美叫她長腿水壺媽媽。她還說，在河底，她還有個丈夫，大家都叫它長腿水壺爸爸。

第二天清晨，李惠美早早地就起來了。但和往常不一樣，她起來以後，并不是在廚房幹活。從起來後，她就一直懶洋洋地坐在沙發上，指揮着長腿水壺媽媽做這做那。

每個從屋裏出來的人，無不先看見忙裏忙外的大長腿水壺。對于這個場景，他們皆是一臉的驚駭。接着，李惠美便會向他們介紹長腿水壺媽媽道：“這是我前些日子，從河底釣上來的。”

在向何啓弘介紹時，她特意隐去了長腿水壺媽媽是外星人的事。她只含糊地對他說，她就來自河底。

終于，一天的試用期過去了。在這一天裏，長腿水壺媽媽把家裏打掃布置得井井有條。別看她來自河底，陸上的飯菜，她竟也都能燒得美味可口。

晚上11點一到，長腿水壺媽媽便回到廚房的一個角落裏，蹲下睡覺了。

趁着長腿水壺媽媽睡覺的功夫，李惠美與李招娣、何啓弘、還有李明召開了個家庭會議。

“你們覺得她怎麽樣？她說了，什麽活都能幹，而且，不要工資！”

在說不要工資這句時，李惠美特地加了重音。

“我覺得她挺好的，”李招娣第一個贊成李惠美道，“話少，活幹得麻利，而且菜也燒得好吃。”

“就是，”何啓弘始終擔心長腿水壺媽媽來歷不明，“她會不會有問題啊？比如說，別有所圖？”

“我們家這麽窮，倒不怕她圖什麽，”李明也有些擔心，但他擔心的地方，和何啓弘不同，“我是怕，她在我們家，會不會有什麽法律風險？”

“這個應該不打緊吧，我們最多就是收留偷渡客，”在貪便宜的問題上，李惠美的膽子總會格外得大起來，“沒聽說過，這個也犯法。”

“再說了，”李惠美又從另一個角度，勸李明和何啓弘道，“大媽回來以後，有長腿水壺媽媽幫忙，那她以後也能輕松了許多，不是麽？”

見李惠美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李明和何啓弘也就沒再說反對的話了。畢竟，大家都希望李國正回來後，能別像以前那樣操勞了。

再過了些日子，天氣沒那麽熱了。李惠美和何啓弘的包子鋪又重新開了起來。

家裏的事，現在大都交給了長腿水壺媽媽。除了宋大媽那邊派來的街道的活，其他的，但凡是家裏，長腿水壺媽媽都一手包攬了。所有的一切，她都打理得有條有理。

長腿水壺媽媽的桶一樣的身上，有個裝壺蓋的地方。李惠美第一次打量她時，沒多留意，她還以為長腿水壺媽媽是沒頭又沒臉的。可過了些日子，她看得真切了以後，才發現那壺蓋上的透氣孔，原來就是長腿水壺媽媽的鼻子。透氣孔上擡頭紋樣的橫紋，則是長腿水壺媽媽的眼睛。而每次長腿水壺媽媽開口說話時，壺蓋總是一掀一合的，想來，那便是長腿水壺媽媽的嘴了。

自從辨清了長腿水壺媽媽的五官後，不光是李惠美，就連家裏的其他人，也都發現了長腿水壺媽媽總是悶悶不樂的。盡管她活幹得很利索，可以說任勞任怨，但閑暇休息時，她總是愁眉緊鎖地蹲在廚房裏。不時的，她還會發出哀嘆、抽泣的聲音。

有一天，何啓弘問長腿水壺媽媽有什麽不開心的事。

長腿水壺媽媽一邊抹着眼淚，一邊說道：“我在你們家過得很好，可是我丈夫就沒那麽幸運了。一想到他還夜夜在河底受苦，我就覺得對不起他。”

“要麽，有沒有什麽辦法，把它也弄上來？”

看到長腿水壺媽媽哭得傷心不已，何啓弘立時就心軟了。

“你們能去釣我的地方，再試試看，把他也釣上來嗎？”

李惠美聽見了何啓弘和長腿水壺媽媽的對話。她插嘴問長腿水壺媽媽道：“那，他怎麽知道是我們在找他啊？”

“你們把這個帶給他，”說着，長腿水壺媽媽把頭頂中心的黑色壺鈕擰了下來，交到何啓弘手中，“你把這個放在魚餌裏。他看到魚餌裏有這個，就知道是我讓你們去的了。”

于是，揣着長腿水壺媽媽給的信物—黑色壺鈕，李惠美和何啓弘又回到了上次釣魚的小河邊。根據那次放馬紮挨着的一棵樹的特征，他們找到了釣長腿水壺媽媽的那個老地方。

“就憑這個，真的能把長腿水壺爸爸釣上來？”

何啓弘将信将疑地把壺鈕遞給了李惠美，李惠美将其塞進了香油泡面團的魚餌裏。

“試試看吧！”

包着壺鈕的魚餌被裝上魚鈎了，何啓弘提起杆，将魚線高高地甩起，往河面上抛去。

何啓弘和李惠美，滿以為要等上好一會兒的。可誰承想，這一次魚餌剛投入水沒多久，浮标便狠狠地沉入水裏了。眨眼的功夫，所有的浮标，都沒入了河裏。

何啓弘感覺到，這一次河底的力量要比上次大多了。他和李惠美齊心将水底的東西往上拉。兩人都咬緊牙關，幾乎用盡了全部的力氣，終于，水下的那個東西的勁兒忽地松了。一個比長腿水壺媽媽還要大一圈的球形水壺從河底飛了出來。砰！它落在了他們的腳邊。

驀地，還沒等李惠美和何啓弘看清楚它，它竟就自顧自地長出了兩條大長腿來。

何啓弘看它的壺蓋一掀一掀的，內裏不住地有火氣冒出來。他有些擔心地問李惠美道：“你說它這樣子，該不會是在生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