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一入8月, 天氣明明更熱, 卻沒那麽讓人難以忍受了。
李國正想着, 這或許是因為熬過了7月, 已經讓人适應了的緣故。
這天, 老年活動中心組織員工去野外郊游。李明前一夜和李國正打了招呼, 說自己早7點就得出門。
因此, 李國正五點半就起來了。據李明說,中午的飯,都得自己帶。李國正這麽早起來, 就是趕着給李明準備郊游帶的飯的。
起床後,李國正先和面,做奶黃包。他想好了, 這種包子, 涼了吃也不打緊,裝在飯盒裏, 容易攜帶。另外, 李國正還将開胃爽口的醬黃瓜裝進袋子裏, 讓李明吃奶黃包時, 可以就着它吃。
6點一過, 李明也起來了。
打開李國正準備的飯盒,李明看見裏面的包子和醬菜後, 忍不住贊嘆道:“不錯!奶黃包奶香暖糯、醬黃瓜酸辣清爽,真不錯!”
“爸, 先吃早飯吧!”
李國正端出新盛出來的粥。粥上還冒着熱氣。
李明在衛生間洗漱過後, 回到廳裏來,看到粥碗邊,已經擺上了小菜。
“蘿蔔幹和鹹蛋?”李明又誇贊李國正道,“挺好,配着白粥吃,最好了!”
李明足足喝了兩大碗粥。他再吃過李國正新蒸出來的小菜包後,看時間将近7點,便急急地拿了李國正給他準備好的背包,出門了。
李明走後,李國正還不能休息。他開始打掃衛生,把家中裏裏外外全擦洗整理了一遍。打掃的時候,李國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輕些。因為李惠美、李招娣、還有何啓弘都在屋裏睡覺,他不想吵到他們。
過了10點鐘,李惠美和何啓弘也從屋裏出來了。他們今天去釣魚,所以起得比平日裏早些。
“大媽,弄點炸的東西給我,”李惠美剛剛醒來,睡眼惺忪的,“我想釣魚的時候,當零嘴吃。”
“好!”李國正趕忙從碗櫃裏拿出腌浸的雞胸肉來。這肉,他本來是打算燒了晚上吃的。但一聽李惠美說要吃油炸的零嘴,她便趕忙将其拿出,起油鍋,等油熱了後,将裹了蛋黃、面粉的雞胸肉條,一條條的,放進油裏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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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叔,”何啓弘一面在衛生間裏刷牙,一面對忙得手腳不停的李國正說道,“弄點小面團浸香油給我,裝在藥瓶裏。我想了想,還是用這個做魚餌比較好。”
“好!”李國正關小了油炸鍋下的火。趁着雞肉條還沒好的功夫,他趕忙在鐵盆裏另和了一小團面。就照着何啓弘的要求,李國正很細心地将其浸了香油,搓成一個個小團子,放進了藥瓶中。
“這魚竿行嗎?”李惠美給何啓弘看一根魚竿。這是她前夜從劉桂花那兒借來的。
“還不錯,”何啓弘瞥了眼魚竿後說道,“不過,魚釣得怎麽樣,要看釣魚人的技術,而不是工具。”
何啓弘俨然一副自己是釣魚專家的樣子。這讓李惠美不禁在心裏暗笑道:“說得好像很懂,你也不過是半年前才學會的。”
由于李惠美和何啓弘吃飯時,已經将近中午了。李國正特意又給他們添了兩樣小菜。她還燒了米飯,好讓他們當是中飯一起吃。
李惠美和何啓弘吃過飯後就出門了。出門時,他們兩人提着魚竿、背着包。何啓弘還和李國正叮囑道:“表叔,晚上吃魚!我和惠美會帶魚回來的。”
“行,”李國正笑道,“好好加油吧!我會把材料都準備好的,你們一回來,我就開始燒面拖魚。”
李惠美和何啓弘剛一出門,李招娣就起來了。
李招娣起床後,先踩着拖鞋,下樓去拿她訂的《星際日報》。
“大媽,這好像是給你的,”李招娣回來時,手裏多了封信,她看着信封上的內容念道,“那美克星體檢中心?這是什麽?”
“這是你外公外婆留給我的體檢保健卡。”李國正接過信後,順手将其仍在一邊,看都沒看一眼。
李國正的父母去世前,曾經給四個女兒各買了份巨額的醫療基金。這個基金,不但會負責他們幾姐妹生病的開銷,還給她們在全那美克星最豪華的醫院,辦了張終身體檢卡。李招娣拿上來的體檢中心的信,就是從那個醫院寄出來的。
“這麽些年了,怎麽都沒見您去過啊?”李招娣自打記事以來,李國正便一直這麽日複一日的忙着了。想來,李招娣還從來沒見李國正到醫院去過。
“我身體好着呢,”李國正滿不在乎地說道,“用不着去。”
給李招娣盛過飯後,李國正回到廚房去搬她那口腌菜缸。她嫌腌菜缸在廚房占地方,又不大透風,便想着還是搬到陽臺去的好。
從廚房出陽臺的門下,有個檻。李國正要把腌菜缸挪出去,得先把缸擡起來才行。
将腌菜缸拖到檻前,李國正雙手抓緊缸沿,倏地往上用力,想要将大缸擡起來。驀地,缸一擡起,就在缸底才一越過門檻時,李國正突然感到胸口裏一陣劇烈的絞痛。這陣疼痛來得極短,只一瞬間,就又消失了。
在李國正感到胸口疼時,缸猛地落在地上。
砰!
李國正趕忙把缸扶好。李招娣在裏屋問她,她只随口回了句道:“沒事,腳滑了下。”
“應該,”想起剛才的抽痛,李國正不禁有些後怕,她安慰自己道,“應該,沒事吧!”
何啓弘帶李惠美釣魚的地方,是個野生的小河浜。由于是在郊外,周圍全是荒地,因此,平日裏也沒什麽人來。
李惠美跟着何啓弘,足足騎了一個多小時,才到達他們要釣魚的地方。
在河邊放下馬紮等工具後,何啓弘便開始教李惠美怎麽釣魚了。關于釣魚的每個細節,他都盡量說得詳細些,就怕李惠美聽不明白。什麽怎麽弄魚餌啊,怎麽看魚線上的标啊,該怎麽拿魚竿啊。反正,一切他能想到的,都翻來覆去地說了好多遍給李惠美聽。聽到最後,李惠美都覺得煩了。
“行啦,”李惠美揶揄何啓弘道,“等你全說完,天都黑了,我們就改成夜釣算了。”
于是,李國正和李惠美分別坐在了自己的馬紮上,開始釣魚。
李國正做的每個動作,都全然是經驗豐富的釣手模樣。而李惠美,她執意不讓何啓弘幫忙,固執地自己弄魚餌,自己甩魚竿。李國正看她樣子笨拙,便好心地勸慰她道:“第一次釣魚,不一定能釣上來什麽。反正,你就當是漲個經驗。以後多來幾次,就釣得多了。”
魚線甩進河裏後,接下來的,就是耐心地等待了。
在等魚上鈎時,何啓弘聚精會神的,動也不動。
“你知道嗎?下面的魚,是能感受到河岸上有人的。所以,我們應該盡量減少動靜,以免把魚吓跑了。”
“嗯,好!”李惠美附和何啓弘的同時,将李國正做的炸雞條遞到何啓弘面前。雞肉條是裹了蛋黃炸的,陽光下,看起來金燦燦的,煞是誘人。
何啓弘怕驚擾到魚,趕忙對李惠美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李惠美看何啓弘沒吃的意思,便拿了條出來,自顧自地吃了起來。
時不時的,李惠美總會發出些響動。一會兒,她吃雞肉條發出咔嚓咔嚓的響聲。一會兒,她挪動馬紮,發出了陣陣噪聲。等得不耐煩的時候,李惠美還會抻着懶腰,問何啓弘什麽時候回去。
與李惠美的不專業比起來,何啓弘就要安靜多了。從頭到尾,他除了不得不與李惠美說的兩句話外,半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有魚!”
突然間,李惠美看見何啓弘的浮标猛地往下一沉,沒進了河裏。
何啓弘看時機到了,猛地将竿子往上一提。他估摸着,魚線被拖下去的力量不輕,這說明咬線的魚不小。至少,也該是個中等身量的魚才對。終于,魚線連着魚鈎被何啓弘完全拉出了水面。出乎他的意料,魚鈎之上,僅有一條拇指大的小魚。小魚是銀色的,在陽光的照耀下,微微泛着粼光。
何啓弘大張旗鼓的,提上來的魚,竟然只比魚餌大上一些。他覺得有些沒面子,只好對李惠美強行挽尊道:“這是常有的事。有時候,小魚咬餌比大魚要狠。”
“像這樣嗎?”
李惠美的浮标也突然往河裏沉了下去。她的浮标,比何啓弘沉得還要猛,還要深。
“對,不要急着提,”何啓弘以自己的經驗,給李惠美出主意道,“看起來也是小魚。不過第一次就釣到這……”
何啓弘讓李惠美慢些提,李惠美完全沒聽進去。她現在,全沉浸在第一次釣起來魚的喜悅裏了。線往下沉的同時,她當即就将線往水面上拉。驀地,一條碩大的河鲫魚,從水下面飛了出來。
啪嗒!
魚重重地落在了李惠美和何啓弘的腳邊。
“看來我的運氣不錯啊!”李惠美得意地笑道。她繼續用笨拙的動作弄魚餌,用極生疏的動作甩魚竿。
漸漸的,何啓弘不再熱衷于教李惠美怎麽釣魚了。也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或許,是何啓弘老是釣不到魚,即便釣上來的,也都是那些比拇指還小的,令人讨厭的小毛魚。而李惠美呢,她明明什麽都不懂,卻頻頻大魚不斷。何啓弘的心态漸漸失衡了,他心裏憋着勁,想着一定得釣條大魚來挽回顏面。
“我這個桶都快放不下了,”李惠美将最後一條魚勉強塞進桶裏後,對何啓弘說道,“再釣上來的時候,讓我用你的桶裝吧?”
“好啊!”
看着自己空蕩蕩的桶底,只有三條小毛魚,何啓弘簡直欲哭無淚。
終于,何啓弘放棄了。他看天色不早了,想着自己這天的運氣估計好不了,不會再有什麽轉機了。
“要不然,我們回去吧!”何啓弘說着的同時,起身開始收拾魚竿。
“好啊!我馬上好。”
李惠美倒是不舍得起來。
突然,李惠美魚竿上的浮标又猛地紮進了水裏。這一次,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深,都要重。那感覺,就好像是有一只大手,在狠狠地将魚線往河底拖一般。
眼看着李惠美要拉不動了,何啓弘趕忙幫她一起拉。兩人費盡了全力,拖了許久,才勉強占到上風。借着好不容易扭轉來的主動權,李惠美和何啓弘一鼓作氣,咬緊牙關,用力将魚線完全拽出了水面。
倏地,一個球形的大鐵鍋從水下飛了出來。啪嗒一聲,它重重地摔在了李惠美和何啓弘的腳前。
“這是什麽?”何啓弘看鐵鍋長得古怪,便建議李惠美道,“還是扔了吧!”
“不要,”李惠美占便宜的毛病又作祟了,“說不定是好東西呢!我們可費了不少勁才釣上來的。”
說罷,李惠美就要把球形鐵鍋往自行車後座上拴。
李惠美和何啓弘回到家時,晚飯時間還沒到。他們的自行車上,馱着一大桶魚和一個奇怪的球形鍋。
到樓底時,何啓弘像往常一樣,沖着樓上的窗子喊道:“我們回來啦,今晚有魚吃呢!”
一般這時候,李國正都會站在門口等他們。他的臉上帶着笑。接過何啓弘遞的魚後,他立時就會拎着桶回廚房。要不了多久,廚房裏就會傳來鮮魚下鍋的聲音。再過一會兒,面拖魚的香味就彌漫開來了。
也不知怎的,李惠美這天上樓時,總覺得有什麽和往日不同。首先,是門那邊出奇得安靜。
這一回,李國正沒有在門前等他們。他們進屋時,所有的燈,都是暗着的。家裏一個人都沒有。
在桌上,李惠美和何啓弘看見了張字條。字條上,是李招娣的筆跡。李招娣在上面寫道:大媽病重,我們送她去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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