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大口蒸鍋仰面倒下, 露出了鍋底的兩條腿來。

“你看他兩手兩腿都短胖、肉嘟嘟, ”何啓弘以研究的姿态, 審視大口蒸鍋道, “和長腿水壺他們不一樣。”

“你也看到了, 他們一個是蒸鍋, 一個是水壺, 品種根本就不同嘛！”

李惠美覺得何啓弘大驚小怪的。她輕聲細語地把大口蒸鍋哄醒了，讓他別怕自己。

“要不，我們把他放回去。”

何啓弘看大口蒸鍋的可憐樣, 不禁有些後悔，覺得自己不該就這麽把它弄上來。他想着，萬一他有家人, 就此分散了, 可怎麽辦。

大口蒸鍋湊近李惠美耳邊，一邊抽噎着, 一邊對她小聲說了句話。

““他說下面太恐怖了, 不想回去。”李惠美向黑啓弘轉述大口蒸鍋的話。

“那要不然, ”何啓弘覺得總這麽在江邊站着, 也不是回事, “我們先把他帶回去吧！”

大口蒸鍋比長腿水壺的原型-球形水壺要大上好幾圈。自行車座對他來說，實在太小了。何啓弘不得不在它身上綁了幾道繩子, 這樣才不至于讓它掉下來。

在回去的路上，大口蒸鍋一刻不停地哭着。李惠美和何啓弘用盡了辦法哄他開心, 都無濟于事。

回到家, 全家人聽說李惠美和何啓弘又帶回來個大口蒸鍋人，都紛紛出來看。

照着那本外星人偷渡客大全，何啓弘翻到了關于大口蒸鍋的介紹。

在介紹的最上方，有一個核對大口蒸鍋各年齡段的尺寸圖表。根據這個圖表，何啓弘判斷出來，眼前的大口蒸鍋還在嬰兒時期。

“嬰兒就這麽大了？”長腿水壺爸爸不住贊嘆道，“那要是成年了，能大成什麽樣兒啊？”

接着，何啓弘又接着看關于大口蒸鍋的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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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嬰兒時期，四肢粗短，膽小、愛哭，哭時會打飽嗝，打嗝後易餓……”

何啓弘念到這裏，正趕上大口蒸鍋打了個嗝。

“呃～”

大家都不約而同地看向大口蒸鍋。自從它進家門後，就一直在哭。現在它打了個嗝，哭聲也停了下來。

驀地，所有人都沒有想到。大口蒸鍋嗝打好了後，竟大嘴一張，頭突然往就近的茶幾上一埋。倏地，一陣咕嚕嚕吞咽的聲音，從大口蒸鍋的喉嚨響到腹部。大家定睛一看，剛才還在茶幾上的小豬儲蓄罐，竟被大口蒸鍋活生生地吞下去了。

“那裏面有我買電視機的錢呢！”

李惠美慌了，急地對大口蒸鍋又搖又拍，勢要讓它把小豬儲蓄罐吐出來。

大口蒸鍋又哭起來了，這一次，或許是被李惠美吓到的緣故，他哭得比前幾次都要厲害。

“你先別急，這上面有寫，”何啓弘趕忙繼續往下念道，“嬰兒時期的大口蒸鍋，哭的時候，會吞東西吃，可他一旦笑了，就會把吞下去的再吐出來。”

“那就是說，我們只要讓他笑，就可以讓他把東西吐出來了？”

何啓弘的話，讓李惠美覺得還是有希望的，一時間，她也就沒那麽歇斯底裏了。

“哄孩子，我們最在行了，”長腿水壺媽媽自告奮勇地說道，“以前給人家帶孩子，。不管多難帶的，我們都能哄好。”

說着，長腿水壺媽媽伸出兩支長臂，倏地一下，将大口蒸鍋像抱嬰孩那樣摟在了懷裏。

“他會不會餓了？”長腿水壺媽媽一邊輕拍大口蒸鍋的背，讓它靠着自己的肩安靜下來，一邊極力将它抱起來，在他耳邊唱着溫柔的小調，來使他慢慢入睡。

長腿水壺爸爸在一旁幫忙。長腿水壺媽媽一說大口蒸鍋可能是餓了，他便立即去廚房沖了杯熱牛奶來。

大口蒸鍋，正陶醉地依靠在長腿水壺媽媽的肩上，昏昏沉沉的，眼看着就要睡過去了。

蓋子在大口蒸鍋上一掀一掀的。每次他掀起來的縫，就是他的嘴。對準了他的嘴，長腿水壺爸爸将奶喂進了進去。

大口蒸鍋喝了兩口奶，果然更安靜了。眼看着他蓋上的橫紋眼睛就要完全合上，長腿水壺媽媽小聲對其他人說道，“要先讓他睡飽了，吃飽了。這樣他心情就好了。只要他心情好了，随便逗逗他，他就能笑了。”

看長腿水壺夫婦哄孩子的專業模樣，一屋子的人都佩服不已，心想他們不愧是專業幹這個的。一做起來，即有模有樣的。

時間不早了，長腿水壺媽媽讓大家去睡覺。

“等這孩子睡夠了，我就哄他笑，但凡他把東西吐出來了，我一準兒給你送過來。”

李惠美相信長腿水壺媽媽。于是，她便叮囑了長腿水壺媽媽幾句，拜托她看嚴了大口蒸鍋，讓他別錯過了儲蓄罐被吐出來的時候。

屋裏的燈一盞一盞的，都熄滅了。全家人陸續地沉入了夢鄉。長腿水壺夫婦，輪流照顧大口蒸鍋。大口蒸鍋時睡時醒的，它一旦又開始哭，長腿水壺夫婦便會哄他，盡量讓他的哭聲快些停下來，極力不讓他吵擾到裏屋睡覺的幾個人。

清晨2點一過，長腿水壺爸爸就去店裏做包子了。他是走着去的。為了不讓人發現他是水壺，他不但在身外套了個厚棉的軍綠色大衣，還用雷鋒帽和圍巾将頭和臉遮得嚴嚴實實的。

長腿水壺爸爸一出門，就剩下長腿水壺媽媽自己帶大口蒸鍋了。大口蒸鍋睡得正香，冷不防地被長腿水壺爸爸關門的動靜給驚倒了。它被吓得大哭起來，長腿水壺媽媽又用老法子哄。可誰承想，這回竟不管用了。

大口蒸鍋的哭聲越來越響，伴随着一陣陣的倒抽氣。全家人都被吵醒了，紛紛跑來看。

“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一直哭個不停。”長腿水壺媽媽這次好像也沒法子了。她再給大口蒸鍋沖了碗牛奶，端到他面前。

“來，張嘴。”長腿水壺媽媽哄着大口蒸鍋喝牛奶。她一手端着碗，一手持舀了牛奶的勺子給 大口蒸鍋。

大口蒸鍋忽然不哭了。他打了個嗝，看上了盛牛奶的碗和勺，衆目睽睽之下，他一口、兩口的，在長腿水壺媽媽還沒反應過來前，就将其全吞下肚子了。

到這裏，長腿水壺媽媽算是徹底失敗了。現在，她不但不能讓大口蒸鍋笑，就連哄着他不哭，都做不到了。她想到還要忙全家人的早飯，沒法子，便只能讓李惠美他們自己帶大口蒸鍋了。

“行啦，你忙你的，我來帶，我來哄！”李明自告奮勇地将照顧大口蒸鍋的活攬了過來。他心裏想着，李招娣小時候也是調皮得厲害，他還不是一樣幫着帶過來了麽。

李惠美和何啓弘趕着去店裏賣包子。出門前，她不放心地問李明道：“你一個人，能行麽？”

“忙你們自己的去吧，”李明對自己信心十足，他沖站在門口的李惠美擺了擺手，“不用操心我這裏啦！”

李明找了根繩子，将其拴在了客廳天花板頂的吊扇上。長長的繩子從吊扇上兜下來，他再将繩子兩頭打了個結。人坐在上面，就像個秋千。

長腿水壺媽媽想不通李明眼下做的事和帶孩子有什麽關系，她不解地問李明道：“您這是要做什麽？”

“李招娣小時候，”李明一邊說着，一邊将大口蒸鍋往繩結上拴，“我都是這樣帶他的。只要把他晃暈了，就老實了。然後啊，讓他笑就笑，讓他哭就哭，可聽話了！”

長腿水壺媽媽看李明帶孩子的法子實在新奇，便趁着粥沒好的空閑時間，站在廚房門口看。

只見大口蒸鍋已經被固定在繩子上了。

吊扇上垂下來的繩子，讓大口蒸鍋也看得新奇。不覺得間，他不哭了，皺着眉頭，也在仰着頭往上看。

開始的時候，李明像推秋千一樣，輕輕地推坐在繩結上的大口蒸鍋。

神奇的一幕出現了，大口蒸鍋完全不哭了。他愣愣地環顧左右，兩手緊緊地抓住繩子。

李明看有效果，便加大了手上的力度，又推得更大力了些。

大口蒸鍋的臉開始抽動。李明看他的嘴一直往兩邊咧，以為他是喜歡這樣，便索性打開了吊扇的開關。

嗚嗚的風從吊扇裏吹下來，被固定在繩結上的大口蒸鍋，眼看着就要跟着迅速旋轉的扇頁飛起來了。

“怎麽樣？開心吧？”李明充滿慈愛地對大口蒸鍋說道。

一旁的長腿水壺媽媽看得臉都變色了。無論是看到李明像眼下的這樣帶孩子，還是想到李明說李招娣小時候，也是這樣被帶大的，都讓她心悸不已。

大口蒸鍋終于有反應了。原來，他剛才的沉默，都是極度的恐懼所帶來的。被拴在繩子上轉着飛的大口蒸鍋，“哇”地一聲，哭喊了出來。

李明看形勢不對，連忙去關電扇。只可惜，他這時候關，已經晚了。他還沒走到開關處，天花板頂的風扇，就因為被大口蒸鍋奮力地掙紮而掉落下來了。

風扇掉落下來時，仍在飛速旋轉着。眼看着，大口蒸鍋的頭就要被旋轉的風扇給削掉了。

李明和長腿水壺媽媽吓得大驚失色，都急忙上前救大口蒸鍋。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當兒，大口蒸鍋打了個嗝，驀地，他仰頭張大了嘴，正對着他頭頂落下來的吊扇，竟正正當當地掉進了他的嘴裏。

李明和長腿水壺媽媽看得目瞪口呆。

只見大口蒸鍋就像吃了個點心一般。他嘴巴一閉，肚子裏有“咚咚”的金屬撞到鐵壁的聲音傳來。

李明很慶幸大口蒸鍋沒事。但很快的，他想起來好不容易裝起來的大吊扇，就這麽被大口蒸鍋吃掉了，又不禁心疼起來。

吃過大吊扇的大口蒸鍋，又哭起來了。

李明想再哄大口蒸鍋，但奈何他看時間已經不早，再不上班就來不及了。情急之下，他只好又将大口蒸鍋交回給長腿水壺媽媽。

長腿水壺媽媽這時剛把早飯擺好，李明緊趕慢趕地吃過了後，便急匆匆地出了門。

李招娣起床時，正趕上李明出門。

長腿水壺媽媽一見到李招娣起床了，像見到了救星一樣。她正愁着呢！每天這時候，她做完早上的活後，都會到包子鋪去幫長腿水壺爸爸的忙。但今天，因為要照顧大口蒸鍋，使得她遲遲沒法出來。

“行，你去吧，”李招娣接過大口蒸鍋，“這裏有我吶！”

帶小孩，李招娣有自己的一套辦法。這些辦法，都是他以前帶新出生的李惠美時，積累下來的。

長腿水壺媽媽出門後，李招娣把大口蒸鍋放在了沙發上。整個家裏，就剩下了他們兩個。

這天天氣很好，有明媚的陽光從窗外照射進來。

為了能有更好的效果，李招娣拉上了窗簾。瞬時間，整個屋裏，暗了下來。

此刻的大口蒸鍋，不像剛開始的那樣，嚎啕大哭個不停。他現在是低聲的，抽噎個不停，并且，有淚水汩汩地從鍋蓋上冒出來，像水蒸氣一樣。不一會兒的功夫，就把沙發給浸濕了。

在李惠美剛出生的時候，她也像大口蒸鍋一樣，從早到晚，老是哭個不停。于是，李招娣為此想了個哄她的法子。但凡李惠美一哭，李招娣就或講恐怖的故事，抑或扮成怪物的樣子，來吓唬李惠美。

李惠美每次都被李招娣吓得面色鐵青的。說來，也真奇了怪了。李惠美的臉色一青，她的眼淚就好像被恐懼鎖住了一般，立時間就不哭了。之後，他再哄哄她，她即刻就會大笑不止。

于是，李招娣把以前對付李惠美的法子，一一地嘗試了遍。為了能讓大口蒸鍋害怕，她甚至把人皮脫了下來，用果凍人的原型，變成各種詭異的樣子來吓唬大口蒸鍋。

經過李招娣的百般努力，大口蒸鍋的臉色果然青了下來，并且，随着李招娣展示給他的怪樣子，越來越多，他抽噎的聲音就越來越小，蓋子上的眼睛也跟着瞪得越來越大。直到最後，李招娣以為将要成功了的時候，大口蒸鍋突然打了一個噴嚏樣的嗝。

被大口蒸鍋坐在身下的沙發，瞬時就不見了。大口蒸鍋的嘴忽的張得比以往都要大。由于他吃沙發只在一瞬間，以至于李招娣都來不及做出反應。當她要去阻攔時，驀地，大口蒸鍋的嘴仍沒有合上，只見她又抱着就近的茶幾一啃。霎時間，就連沙發邊的茶幾也都不見了。

李惠美和何啓弘從包子鋪回來時，家裏的桌椅板凳已經少了大半。李招娣氣喘籲籲地坐在地上，大口蒸鍋仍是哭個不停。

“我無能為力了！”李招娣一看李惠美和何啓弘進門，立時起身把大口蒸鍋推給他們，“你們找來的麻煩，你們自己解決吧。”

李招娣逃命似了跑出了門。家裏，就剩李惠美和何啓弘兩人對付大口蒸鍋了。

長腿水壺爸爸和媽媽沒有跟他們回來，長腿水壺爸爸非說，要将第二天的餡料準備完了再回來。李惠美和何啓弘心裏都明白，恐怕，他這是為了逃避回家帶大口蒸鍋。

“有那麽恐怖麽，”李惠美像抱小孩一樣，把大口蒸鍋抱了起來，她學着人類逗弄小孩的樣，點着大口蒸鍋的鼻子說道：“你看他手腳肥墩墩的，真可愛！”

“我看今天天氣不錯，”何啓弘從裏屋拿了張毛巾毯出來，給大口蒸鍋包裹了上，他建議李惠美道，“要不然，我們帶他出去曬曬太陽吧！”

“好啊，”李招娣的目光一刻也沒離開大口蒸鍋，她越看它越可愛，“說不定他曬了太陽，高興了，就能把笑着把我們的東西都吐出來了。”

李惠美和何啓弘抱着大口蒸鍋下樓。

到了外面，明媚的陽光下，時而李惠美抱着大口蒸鍋，何啓弘指路上好玩的東西給大口蒸鍋看。時而何啓弘抱着大口蒸鍋，李惠美買街上的攤頭點心，喂給他吃。

大口蒸鍋一直愁眉緊鎖着。李惠美和何啓弘抱着它出去曬太陽後，它不但沒笑，反倒越來越嫌棄起他們兩人來。由于大口蒸鍋的蓋子圓圓的，褶子好幾條。乍一看，讓人根本辨認不清它到底是高興還是生氣。于是，李惠美和何啓弘也就把大口蒸鍋的嫌棄，當成是心情不錯了。

當李惠美和何啓弘又折返回楊柳北裏，打算再帶着大口蒸鍋把前面的路，再走上一遍時，大口蒸鍋終于受不了了。這時候，李惠美和何啓弘正路過一個垃圾桶。大口蒸鍋打了個嗝。由于是在外面，好生活廣場上，跳舞的人放的音樂聲，震天的響。這讓李惠美和何啓弘都沒聽見大口蒸鍋的打嗝聲。于是，就在他們兩人聊得正開心的時候，大口蒸鍋大嘴一張，霎時間就把街邊的一個垃圾桶給吞進肚子裏了。

平白無故的，街邊好好的一個垃圾桶就這麽不見了。

李惠美和何啓弘看到大口蒸鍋闖了貨，趕忙用毛巾毯再将它裹了裹。他們不再閑逛，加緊腳步回家了。

當晚，李惠美一家人與何啓弘、長腿水壺夫婦開了個緊急的家庭會議。經過一天的折騰。家裏已經近乎家徒四壁，能有的東西，都差不多被大口蒸鍋吞完了。這時的大口蒸鍋比之前還要再大上了兩圈。

“怎麽辦，要不然，”李招娣不得不痛下決心道，“我們把他送回去吧。”

李招娣是很艱難才做出這個決定的。把大口蒸鍋送回去，就意味着家裏丢了的東西要不回來了。

“實在不行的話，也只能這樣了。恐怕再讓他待下去，我們這棟房子都能被他吃了。”

事已至此，何啓弘也不得不這樣承認了。

“長腿水壺媽媽呢？”李惠美忽的覺得家裏少了人，隐約的，才剛，她聽到一陣打嗝聲，“長腿水壺爸爸也不見了。”

“難道？”李明忽然想到一種可能。這想法一蹦出來，立時讓他頭皮緊得陣陣發麻。

不光是李明，李招娣、李惠美和何啓弘都想到了。他們不約而同地朝大口蒸鍋看去。只見一旁的大口蒸鍋才合上嘴，長腿水壺夫婦的大長腿和羅圈腿，還耷拉在他嘴的外面，沒來得及吞下去呢！

“呃～”

大口蒸鍋完全把長腿水壺夫婦吞下後，又打了個嗝。這一回，他将目光，停留在了李明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