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大口蒸鍋不哭了, 連着打了好幾個嗝。

想着長腿水壺夫婦被他吞下去了, 而他此刻又将目光停在了自己身上, 李明心裏立時有了種不祥的預感。

李招娣與李惠美、何啓弘都還沒從之前的震驚裏回過神。他們只覺得, 不過眨眼的功夫, 怎麽長腿水壺夫婦竟就進到大口蒸鍋肚子裏去了。

“招娣！惠美！”

李明連着大喊了兩聲。還不等李招娣他們拉住李明。此時坐的離李明最近的大口蒸鍋, 就張大了嘴, 往李明頭上一罩。呼嚕嚕的，大口蒸鍋往肚子裏一吸，李明也跟着長腿水壺夫婦, 一起被進去了。

李惠美和李招娣看爺爺李明也都被搭了進去，當場就急了。他們兩個上前，對着大口蒸鍋又打又拽。李招娣掰開了大口蒸鍋的嘴, 李惠美則把頭伸進去, 想把李明再拉上來。何啓弘在後面抓着李惠美，以便讓她不至于掉進大口蒸鍋的肚子裏。

“呃～呃～呃～呃～呃～”

大口蒸鍋被李招娣掰開了嘴, 整個蓋子幾乎都被李招娣扯下來了。即便這樣, 大口蒸鍋仍在不住地打着嗝, 并且這一次一打, 還是一連串的飽嗝。

倏地, 大口蒸鍋的嘴裏沖出來一股強勁的小旋風。這旋風就像只大手一般，死死地抓住了李惠美, 誓要把她也拖進肚子裏去。由于着旋風的力量實在太大，李惠美抗拒不過, 沒掙紮兩下, 竟跟李明他們一樣，瞬間就被吞進了大口蒸鍋的肚子。何啓弘不但沒拉住她，就連他自己，也一起跟下去了。

“惠美！何啓弘！”

霎時間，外面就剩下李招娣一人了。他死死地掰開大口蒸鍋的嘴，将自己的頭伸進去，想找到剛才被吞噬進去的人的身影。

李惠美只覺得有道風把自己卷了下去，緊接着，她還聽見頭頂上傳來何啓弘的聲音。他們兩個一先一後，腳挨腳的，齊齊掉進了大口蒸鍋的肚子裏。

大口蒸鍋的肚子裏，漆黑一片。李惠美什麽都看不見，她只能靠摸的來感受周邊的一切。

“惠美！”

這是何啓弘的聲音。

李惠美感到自己被擠在一堆雜物裏。這些東西，讓她連腳都挪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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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美！”

這是李明的聲音。李惠美一聽，就知道李明沒什麽大礙。

在接下來，長腿水壺夫婦也發出聲音了。

從他們聲音的遠近來判斷，李惠美知道自己和所有人，離得不過兩三步遠。八成，大家全被擠在一大堆雜物裏。

“這是什麽？”

李招娣突然摸到一個橢圓的搪瓷東西。莫名的，她覺得這玩意似曾相識。于是，她仔細地摸它的輪廓，摸出了這瓷玩意兒身上有幾個棱角。最後，她在橢圓的一端摸到了一條似是打着圈的小尾巴。就在摸到這個的一瞬間，她恍然大悟道：“這是我的小豬儲蓄罐！”

“這好像是我們家的沙發！”何啓弘像李惠美一樣，在自己的身後，摸到了一樣特別像家裏沙發的物品。他之所以能确認這是家裏的沙發，是因為他在同樣的位置，摸到了一個塌陷下去的破洞。

“還有，”李明的聲音也響起來了，“我想，我找到家裏的茶幾了。”

李惠美家的茶幾，三條腿裏，有一條腿是短的。這是他們從收破爛的那裏，以低價買來的。平日裏用的時候，他們就在短腿下墊上幾疊紙殼。

“茶幾？”李惠美想起茶幾下放的東西，她沖着李明喊道，“茶幾下有個手電筒，你找找看！”

根據李惠美的提示，李明在茶幾下摸着找了一會兒。茶幾下有個筐，筐裏堆了許多螺絲刀、針線包之類的雜物。在裏面，李明果然找到了李惠美說的手電筒。

手電筒發出的光束，照亮了李明周邊的一切，這也讓他看見了咫尺之內的李惠美、何啓弘和長腿水壺夫婦。

衆人這才能看清楚周遭的一切。原來，他們被困在一個大鐵鍋裏。在他們的周圍，擠得都是之前被大口蒸鍋吞下肚的東西。不管是吃飯的桌子，還是喝牛奶的碗勺，一樣不少，全在他們身邊了。也正是這些東西，把他們周圍擠得密密層層的，讓他們連半步都挪不開。

“惠美！”

頭頂上傳來李招娣的聲音。

大家都聽到李招娣的聲音了。所有人都紛紛仰頭，沖着上面聲音傳下來的地方大喊道：“我們沒事，我們在下面吶！”

李招娣仍保持着之前的動作，她扒着大口蒸鍋的頭，不讓他合上嘴。大口蒸鍋本來也要吞李招娣來的。可無奈李招娣的力氣實在太大了，他實在擺弄不過她。

聽到李惠美、李明他們的聲音，李招娣終于稍微放下心來。

李惠美繼續對李招娣大喊道：“你到紅星幼兒園的圖書館去趟，說不定能找到救我們出去的辦法。”

李招娣知道李惠美說的是星際圖書館。他現在，也只好寄期望于能在那裏找到救人的法子了。

李惠美幾人，在鍋底聽到李招娣的出門聲。他們關掉手電筒，省電以防真要用的時候，又打不出亮了。

直到天亮，李招娣才從圖書館回來。李惠美在鍋裏問李招娣，怎麽那麽晚。

“我把圖書館都翻遍了，”李招娣一面準備救人的工具，一面解釋道，“才找到這麽幾本能用得上的書。”

說着，李招娣将從圖書館借來的書，在大口蒸鍋腳邊一字排開。這三本書，分別是《如何烹饪一個大口蒸鍋人》，《維修大口蒸鍋人二三法》，《為大口蒸鍋人分娩秘術》。

首先，李招娣決定先從《如何烹饪一個大口蒸鍋人》裏所述的方法試起。在這本書裏，有一段詳細描述給大口蒸鍋人催吐的內容。

李招娣照着書上的法子，又一次将大口蒸鍋人的嘴扒開。大口蒸鍋剛一睡着，就被李招娣這麽弄醒了。他心裏委屈，又哭起來。伴随着他抽噎的，還有一股股打嗝聲。他每次一打嗝，都會有股小旋風從鍋底升起來，勢要将上面的人往下吸。

好在李招娣力氣大，他牢牢地扒着那大口蒸鍋的嘴，任憑旋風的風力再大，也奈何不了他。

書上說，大口蒸鍋人的喉嚨口處，有一個蒸屜。觸碰那裏，可以讓大口蒸鍋人被迫把肚子裏的東西吐出來。

李招娣抻頭進大口蒸鍋人的嘴裏，尋找書上說的那個蒸屜。

“惠美，幫我看看你頭頂有什麽沒有？”李招娣看到下面什麽都沒有，黑漆漆的，仿佛一通到底。

“你不用找啦，這大口蒸鍋人還太小，蒸屜都沒長出來呢！”李明揮着手電筒的光束，在頭頂晃了兩晃後，突然想起了大口蒸鍋人的很多零件，都要成年後才能長齊。

“那，我再換個辦法！”說着，李招娣抄起了手邊的螺絲刀。捧着教授如何維修大口蒸鍋人的書，他開始找尋大口蒸鍋人身上裝電池的地方。據書上說，拆下裝電池的板，就可以看見大口蒸鍋人腹腔裏的構造了。

李招娣嚴格按照書上的圖紙找，他找了半天，都沒尋到所謂的電池板。

“你別費力氣啦，”李惠美急地沖外面的李招娣喊道，“只有電蒸鍋才有電池板。這個大口蒸鍋人明顯是土鍋，哪兒有那麽高級的零件啊？”

現在擺在李招娣面前的，只剩下給大口蒸鍋分娩的辦法了。他想幹脆讓大口蒸鍋人把肚子裏的李惠美他們生出來。

李招娣對鍋裏的人說了要用分娩術後，還沒等她動手，長腿水壺媽媽就急地在鍋裏喊他啦。

“你又錯啦！這個大口蒸鍋人是男孩子，根本沒法生孩子！”

到這裏，李招娣在圖書館找來的法子，全部作廢了。他無計可施，鍋裏的李惠美他們也感到了絕望，生怕這輩子都要在鍋裏待下去了。

突然間，窗外隐隐有甜美的歌聲傳來。這歌聲響起來的同時，大口蒸鍋人渾身抽搐了下。本來還在嚎啕大哭的他忽然不哭了。這讓不管是鍋裏的李惠美他們，還是鍋外的李招娣，都大吃了一驚。

這一次大口蒸鍋的平靜，不同于以往。他不是被吓住，而是真正的發自內心的平靜了下來。這似乎，正是外面突然傳來的那個歌聲所帶來的。

歌聲是從隔壁的翠花嬸家傳來的。她現在，仍不時地會把錄音機放在陽臺上，将音量調到最大後，從早到晚地播放她所喜歡的歌曲。

“我沒忘記你，你忘記我，連名字你都說錯……”

“這是鄧麗君的歌！”李招娣瞬間就聽出來了。

同一時間，鍋裏的何啓弘在聽到李招娣的話的一刻，想出了個能讓大口蒸鍋人笑的辦法。

“快找那個錄音機！”何啓弘指揮大家說道，“錄音機昨天被它吃了，一定就在我們身邊！”

鍋裏的人，立時紛紛在身邊的雜物裏找尋起來。最後，從幾張疊在一起的椅子間，他們找到了專屬李招娣的那個錄音機。

在何啓弘按下播放鍵的那刻，一聲聲鄧麗君的歌聲，就從大口蒸鍋的肚子裏悠悠揚揚地流淌出來了。

“小城故事多，充滿喜和樂，若是你到小城來，收獲特別多……”

大口蒸鍋聚精會神地聽着。

聽着聽着，大口蒸鍋忽地打了個冷顫。這冷顫似乎讓大口蒸鍋打得舒服極了，以至于讓他在打出來的那刻，“咯咯”地笑了出來。

大口蒸鍋笑的模樣，活生生得就像一個無邪的孩子。

砰！

一個破了洞的沙發，從大口蒸鍋的嘴裏，被吐了出來。

錄音機裏的一首歌放完後，自動開始放下一個首。

大口蒸鍋聽得津津有味。

突然，大口蒸鍋再打了個冷顫。緊随着他渾身止不住的一陣顫抖，又有好幾個椅子和吃飯的四方桌被大口蒸鍋吐了出來。

“聲音放大，放到最大！”

何啓弘見周邊有東西被吐出去了，知道那是自己的法子有了效。

再下來，随着錄音機音量的越來越大，大口蒸鍋打冷顫的頻率也越來越密了。他肚子裏的東西，還有那些人，一連串接着一連串地從他的嘴裏被吐出來。

最後被大口蒸鍋吸進肚子裏的李惠美和何啓弘，同樣也是被最後吐出來的。

衆人好不容易重見天日，都高興壞了。一個個的，全體會到了種劫後餘生的喜悅感。

被大口蒸鍋吐出來的東西，一個個都無序地被亂堆在客廳的大小角落。整個屋子，乍一看，就好似剛剛經歷了一番打劫。

大口蒸鍋仍沒有停止打冷顫。盡管錄音機已經被何啓弘關掉了，但他就好像被觸碰了大笑的開關一樣，一旦笑起來，就再也停不下來了。

于是，許多不屬于李惠美家的東西，被吐了出來。什麽民國的板磚，清朝的筒瓦，明朝的官鞋，宋朝的酒甕，種種奇怪的玩意，應有盡有。

就在衆人皆看的目瞪口呆，不知所措之時，一個格外大的東西，正緩緩從大口蒸鍋的嘴裏往外冒。或許是因為這次的東西格外得大，才讓它從大口蒸鍋的嘴裏被吐出得格外慢。

“不好！”何啓弘突然驚懼地喊道，“它要吐出來的是一艘船！”

大口蒸鍋嘴裏吐出來的東西上，有一行油漆字。何啓弘指着這行字讓大家看。

“遠航號？”李惠美喃喃地念道，她有些不敢相信，“難道他要吐出一條船來？”

現實情況，已經容不得李惠美多想了。由于他們的小房子實在沒法裝下一艘船，何啓弘發現情況後，立時指揮其他人把大口蒸鍋往房外搬。

“我們該把他搬到哪兒？”

“我們這裏離江邊近，”李明出主意道，“直接讓它吐到水裏。”

于是，李惠美一家四口和長腿水壺夫婦叫了輛出租車。費了好大的勁，他們才将自己以及大口蒸鍋全塞進了一輛車裏。

司機師傅以最快的速度開到了江邊。

一到江邊，大口蒸鍋當即就把嘴裏含了許久的大船給吐出來了。在他将船吐到一半時，所有人都聽見船上正響着悠揚的舞曲。這曲子，熱情歡快，讓人聽了忍不住也要跟着節奏跳起來。

倏地，一條完整的“遠航號”從大口蒸鍋嘴裏被吐出來了。

“遠航”號上，有許多鍋子在向站在岸邊的李惠美他們揮手。在這些鍋子裏，有雙耳炒鍋人，有平底煎鍋人，還有高壓鍋人……

“長腿水壺媽媽！長腿水壺爸爸！”

“他們是我們的朋友！”長腿水壺媽媽向李惠美他們介紹道。見到老朋友，她和長腿水壺爸爸都激動極了。

“遠航”號上放下了登船梯，船上的人直喊着讓長腿水壺夫婦上去。

看着長腿水壺夫婦和他們的廚具大全朋友相聚在一起，站在岸邊的李惠美他們不禁有些感慨。突然間，他們開始懷念在那美克星的那些朋友了。

“我們要走了。”長腿水壺媽媽下船來，激動地對李惠美他們說道。

看樣子，長腿水壺夫婦終于找到了個好去處。李惠美他們都為這對夫婦倆感到高興。

“去哪兒？”

“我們要去南極，那裏竟然有個我們自己的城市。”長腿水壺爸爸仍沉浸在喜悅中，他的蓋子一掀一掀的，冒着興奮的火焰。

“我們還想帶大口蒸鍋一起去，”長腿水壺媽媽喜歡大口蒸鍋，希望能收養他，她向李惠美和何啓弘征求意見道，“可以嗎？”

“當然可以了！”

李惠美和何啓弘異口同聲地回答道。看到大口蒸鍋擁有了一個家，他們也由衷地感到高興。

“那我們走了！”

上了船後，長腿水壺夫婦又向大家揮了揮手做告別。

“到了南極，記得寫信回來報平安！”

李明也向離開的長腿水壺夫婦告別道。李招娣站在他的身邊，不管是對船上的長腿水壺夫婦還是大口蒸鍋，她都有些舍不得。

“遠航”號啓航後，向着南極的方向駛去。只見它越駛越遠，最後，消失在了天際的盡頭。

回到楊柳北裏，李惠美他們突然記起家裏已經亂得一團糟了。一想到回家要大掃除，每個人的心裏不禁都沉重了起來。

李招娣走在所有人的前面，她推開家門。映入所有人眼簾的，竟不是他們記憶裏的那片狼藉。所有的一切，竟都是那樣的整潔幹淨、井井有條的。

廚房裏有陣陣菜香飄出來。大家定睛一看，在那裏面忙活的，不正是大媽李國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