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琉璃緋

那是……誰?誰在那裏?

淩飛塵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他眼前是迷亂的火光,偏偏卻又如同置身冰窖一樣,渾身上下都冷的厲害。火光深處隐隐傳來哭喊聲,尖而細,莫名地讓他有些熟悉。

這是……什麽地方?

本能地就想靠近聲音傳來的方向,淩飛塵伸手揮開面前的火光,火焰舔上他的手臂,劇烈的疼痛驟然像針刺一般傳入腦中。可不知為何,縱使是在這樣的煎熬之下,仍然有一種力量驅使着他不顧一切地向聲音傳來的地方走去。他從火海中走過,留下一串帶血的腳印,舉步維艱。

“哥哥……”走着走着,忽然有一個稚嫩而微弱的聲音傳入他的耳中,淩飛塵如遭雷擊,身體驟然顫抖了起來。

“你要殺我嗎?”那個遙遠的聲音倏忽之間已經近在咫尺,微涼的鼻息噴在淩飛塵的頸間,他猛地回過頭。白衣的孩子站在他身後,她輕輕一笑,從虛空中一步一步走下來,妖異的火焰圖騰爬滿了她半邊身體。

“哥哥,”那個孩子甜甜地一笑,白嫩的小手伸出來要抱他,眼裏卻是空蕩蕩的。淩飛塵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足底蹿了起來,他霍然後退了一步,腳下一空險些沒有掉下去——

不知什麽時候,他已經置身于懸崖邊緣!

“哥哥不要阿源了嗎?”孩子似乎沒想到他會躲開她,她疑惑地歪了歪頭,忽然咧嘴一笑,那笑容詭異至極。

“既然哥哥不要我了,那就去死吧!”

孩子的身體陡然拉長,轉眼就已經是那蒼白單薄的女子的形貌,她全身浴血,一柄瑩白的彎刀插在她的腰間。淩飛塵臉色慘白,他慌亂地別過頭,避開女子空洞的眼睛。那女子盯着淩飛塵,突然一把掐住了淩飛塵的脖子,那雙伶仃消瘦的手上力氣大得不可思議,簡直像是要活生生掐進他的血肉中。

淩飛塵大力地掙紮着,他的眼前一陣亮一陣暗,手上的力氣也越來越弱。不知為何,就在他快要失去意識的時候,掐着他脖子的那雙手突然放松了一下。他趁機用最後的力氣扯住那女子,不管不顧地狠狠一推。

咽喉處的壓迫終于消失了,淩飛塵穩了穩氣息,回頭去看懸崖。映入眼簾的卻分明又是當初的那個孩子,她緩慢地向看不到底的斷崖下墜去,身影越來越小,顯得格外羸弱。她一直向他伸着手,嘴唇微微動了動,那雙空洞的眼睛卻似乎鮮活了起來,那麽熟悉。

淩飛塵無法面對記憶中那雙懵懂依賴的眼睛,他踉跄着向後退去。可是不管退了多少步,那個孩子的眼睛卻仿佛鬼魅一般陰魂不散地盯着他,淩飛塵跌坐在地上,痛苦地抱住了頭。

那個孩子掉下去時說的那句話,他看懂了。

她說:“哥哥,為什麽要丢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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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你醒醒!”恍惚中似乎有人在大力地搖晃他,淩飛塵想睜開眼睛,可眼皮卻如有千鈞之重。滿目的黑暗沉甸甸地壓下來,幾乎讓他窒息。

“傾璃,你讓開,阿淩沒事,只是被魇住了。”一個沉穩的聲音說,緊着他就感覺到一雙溫熱的手按在了自己的頂心,微涼的靈力順着穴道流進來,在身體中緩緩轉過一周。

那種無法抗拒的沉淪之感終于漸漸退去,淩飛塵吃力地支着身子坐起來,四肢百骸都像是被什麽東西狠狠碾過一樣,酸痛無力的很。

“子安,傾漓。”他張口喚道,夢中的感覺似乎還在,喉中疼得厲害,像是有鐵砂在裏面刮過。

“你消耗過大,連着昏迷了十來日,還是再歇會兒的好。”見他起身,夏子安眉頭蹙起,伸手把他按住,不太贊同地說。

“不必,我無事。”淩飛塵放低了聲音,“外面怎麽樣了?”

“咱們西面的分部基本都被淇烨閣的人連根拔起,弟子無一生還,這次淇烨閣的那些人簡直就是瘋了!”風傾璃緊皺着眉頭,臉上有連日奔波的倦怠。夏子安原本沒打算怎麽早把事情告訴淩飛塵,聽他毫無保留的全盤倒出,黑着臉瞪了他一眼。

“也是……應該。”淩飛塵低聲喃喃了一句,面色灰敗。

“淩,你方才說什麽?”他的聲音太低,除了他自己之外無人知曉他說了什麽,見他許久沒有再說一次的打算,風傾璃忍不住問道。

“無事。”淩飛塵搖了搖頭。

“阿淩,淇烨閣主呢?”回想了一下前些日子自己得到的消息,夏子安的眼神閃動了一下,問,“那日你和她同時失蹤,你可知道她的下落?”

“她……”淩飛塵的神情在聽到那個人的時候明顯低落了下來,“她現在應該和重寒在一起。”

“既然她和淇烨閣聖君在一起,那淇烨閣的人又在發什麽瘋!”風傾璃有些惱怒。

“那時是我帶走了她。”淩飛塵聞言臉色突然變的煞白,遲疑了許久,他終于艱難地開口,“我差一點就殺了她。”

“子安!”他忽然伸手拽住夏子安的衣袖,如同溺水之人不顧一切地抱住水上的浮木,清俊的臉上一片惶然,眼裏流露出深深的痛苦和恐懼,“我好像……真的做錯了。”

他一直以來所堅信的,一直以來所憤恨的,似乎都錯得離譜。

“阿淩!究竟出什麽事了?”他這樣子是夏子安從未見過的,那麽絕望而又不知所措。夏子安顧不得自己的任務,他忙上前扶住淩飛塵,在他耳邊低聲問。

淩飛塵沉痛地搖了搖頭,他不知道該怎麽對自己的好友說這幾日發生的事情。如果他所想不錯,那麽他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無異于在阿源最需要他的時候,親手把她推下了懸崖。

可盡管如此,她卻依舊願意保護他。

他怎麽配做一個哥哥!

“禀報尊使,副城主,淇烨閣聖君又來了。”壓得極低的敲門聲打破了屋內的死寂,風傾璃刷地站了起來,手指死死握住腰畔的白玉長簫。

“傾璃,你留下。”夏子安按住他的手,“我去見他。”

“可是……”

“橫豎他也找不到‘千秋陰城’,我去了最多就是吃些苦頭,死不了的。”

夏子安淡然地看着風傾璃,目光中有着不容拒絕的力量,兩相對峙了片刻,風傾璃終于松開了手。

“你要小心,他……”風傾璃似乎不知道該怎麽說下去,“對他來說,那個人太重要了。”

“放心。”夏子安點了點頭。

待夏子安離開後,淩飛塵也勉強定住了心神,他盯着風傾璃,掙紮許久之後才問。

“他來做什麽?”

這個問題,其實不必問出,他也知道答案。

“他說他要‘琉璃丹砂’。”風傾璃低低地說,他避開了淩飛塵的視線,“他說如果不把東西交給他,他就毀了千秋城。”

淩飛塵的身體驟然僵硬,一絲細微的顫抖從指尖迸現,最終蔓延至全身。

他知道這意味着什麽——

或許阿源的時間,真的不會太長了。

如果他放任不管,那他這麽多年的夙願,不久之後就會達成。可那真的是正确的嗎?如果真的是正确的,那為什麽他會感到這種如同被人攥住了心肺的窒息般的絕望?

他應該……怎麽做?

是夜,月色蕭疏。

重寒站在千秋城下,素來溫文的眉目間凝着一片冷肅的寒意,他身後,十八個黑衣人分列兩行,臉上罩着冷硬的青銅面具。

風中,輕緩的腳步聲不加掩飾地傳來,十八暗使齊齊上前一步,戒備起來。重寒擡手制止了他們的舉動,他看着那個緩緩走近的青色身影,輕聲道。

“小風。”

“師兄。”風傾璃從夜色中走出,一時間竟有些不敢上前。

“那日……對不起。”當時他手中的白玉長簫洞穿了面前這個人的身體,他的血濺在他身上,是那麽熟悉的溫暖。

他傷了從小一直護着他的人。

“無事。小風長大了,連師兄都打不過你了。”重寒低低地笑了笑,他伸手在風傾璃頭上揉了兩下,“離開這裏吧,一旦争端開始,我很難顧及你的安全。”

“我不能走。”風傾璃搖頭,他拉住重寒的衣袖,語氣幾乎是在懇求,“師兄,不能停手嗎?”

“不可以。”重寒聲音裏的笑意淡了下來,他收回手,向後退了一步,“我不能看着她死。”

“如果淩不肯交出‘琉璃丹砂’呢?”

“那我就毀掉千秋城。”重寒平靜地說,“小風,你知道,我一向說到做到。”

“她不會願意看到你這麽做的!”風傾璃急道,他的眉頭緊鎖,臉色因為焦急微微泛紅。

那個她是誰,他們二人都心知肚明。

“不重要。”重寒沉默了片刻,他握住了劍柄,眼神有些空茫。

只要她能活,一切都不重要。

父親母親都已不在,師父風臨鑒也去世了,小風有自己的生活。除了她之外,他已經想不到還有什麽是能完全屬于他的,還有什麽是他能夠抓住的。

除了彼此之外,他們都一無所有。

更何況她為他做了那麽多。更何況……對他來說,她是那麽重要的人。

“你這樣會毀了她一手建立的淇烨閣的!”

“不,我不會。”重寒的眼睛很深,看不出情緒,“小風,我還有‘天譴’。”

是的,師兄還有天譴。

風傾璃的臉色瞬間蒼白,他低着頭,手指痙攣着抓住那支師兄親手做的白玉簫。

多年不見,師兄他,也已經變得太陌生了。

“那如果我把‘琉璃丹砂’交給你呢?你願不願意就此收手?”風傾璃緩緩問。

“可以。”重寒點頭。

他們兄妹之間的因果是非,她想來也不會願意讓他插手的。

“好,我把東西給你。”風傾璃咬了咬牙,他看了重寒很久,清澈的瞳孔裏漸漸湧起複雜的神情。

“師兄,淇烨閣主想殺了淩嗎?”風傾璃問,“她允許你動用的淇烨閣的力量,允許淇烨閣這樣對付千秋城,是不是因為她想殺了淩?”

少年的眼中有着無法掩飾的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該如何抉擇。他不能傷害從小照顧着他長大的師兄,但他也不能不管他的好友。

世間諸事,總是難以兩全的。

他的話讓重寒登時愣住,他握劍的手用力收緊,手背上綻出細細的青筋。

一直以來他所疑惑的事情,似乎都在這一刻有了結論。

淇烨閣是阿源一手建立起來的,她擁有怎樣的手段他非常清楚,所以他一直想不通這個龐大的組織為什麽會如此輕易地落入他的手中。冥冥中似乎有人隐在幕後,不動聲色地推動着這一局棋向他所想要的方向走去。

可他倆卻總想不通那個人會是誰。

而如今,幕後之人,呼之欲出。

會是她嗎?

原來,竟是她啊……她是淇烨閣的主人,淇烨閣的動作,自然就是她的意志。

其實除了她之外,又有誰會有這樣的本事呢?他一直不曾猜到,說到底,也不過是因為過去的他從不相信她會如此信任他罷了。

見重寒久久不言,風傾璃以為自己言中了淇烨閣主的決定。他沉默了片刻,蒼白的臉上忽然流露出淡淡的釋然神情。

“我明白了,師兄。”他開口,語氣平淡,殊無異色,“你且稍等,我入‘千秋陰城’犬琉璃丹砂’。”

“你為什麽要答應我?”重寒疊起眉峰,忍不住問。

“因為我不想讓你毀了千秋城。”少年正要離去的背影頓在原地,片刻之後輕輕笑了一聲,“還因為我不想讓淩後悔。”

“當初我夜探淇烨閣分壇的時候她出手阻攔了我,與我同去的下屬都死在‘龍之九子’的手上,但她卻并沒有對我下殺手。我不相信一個連無關之人都不濫殺的人會無緣無故地屠殺自己的至親。”

“師兄,我不知道你為什麽一定要‘琉璃丹砂’,但既然你如此執着,若是得不到這件東西,她的時間也就不會太久了吧。”

“雖然我不知道淩做了什麽,不過能逼得她起了殺念,那想來……也應該是很殘忍的事情。”

“可是不管淩做了什麽,只要她還活着,一切就還有餘地。”風傾璃擡頭看了看千秋城的城樓,那裏隐約有一道素白人影端然靜立。

“若是她死了,那就真的什麽都無法挽回了。”少年的聲音如同廊下的風,輕輕的,帶着嘆息。

重寒不再說什麽,他目送着風傾璃。他的背影漸漸消失在了城門中,恍惚還是當初幼小稚弱的樣子,卻又似乎已經太過高大,可以獨自撐起一切。

“不阻止嗎?”城樓上,夏子安将城下發生的一切盡數收入眼底,他偏頭去看淩飛塵。男子白衣無塵,眼底偏偏帶着狼狽。

聽他發問,淩飛塵不言不語,他低着頭看着風傾璃,許久之後倏然轉身,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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