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煙雲過

再醒來時,已經又過了一日。

君墨伏在床頭,鬓發略略有些散亂,生漆似的長發順着脊背的線條委在地上。冷疏源睜開眼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面,她的神情恍惚了一剎,伸手去撫君墨攢起的眉心,卻在還沒有觸到之前就縮了回來。

“你醒了?”君墨本就是累極了才稍稍休息一會,并沒有真的睡着,感覺到冷疏源氣息的變化就睜開了眼睛,問。

“吵醒你了。”冷疏源盯着君墨眼下的黛色愣了愣,默默地垂下頭去,低聲說。

“沒有,本就沒睡着。”君墨擺了擺手,她在床邊守了太長時間,剛一起身就覺得足下酸軟,冷疏源探身出去扶住她,卻又因久卧無力,在下一刻雙雙倒回了床榻上。

“你身體還沒恢複,別使力。”君墨皺着眉,強壓了厲色開口。

“無妨。”冷疏源只道。

“無妨什麽?到底你我誰才是大夫!”君墨不輕不重地斥了一句,她起身後把也要下床的冷疏源按回去,扣住她的脈腕,沉吟半晌後神情終于稍稍松動了些許,“那冷弦凝倒是有幾分本事。”

“都說了我沒事。”冷疏源不想提及自己的姐姐,笑了笑岔開了話題,“阿墨,你在這裏也待了不少時日了,現下我也無事,你就先回去吧。”

“喲,你這是覺得我沒用了,要趕我回去?”君墨挑眉。

“什麽話。”冷疏源搖頭,她支着身子坐起來,在床頭刻了咒符的銀鈴上敲了一下,“你明知我的意思。”

“我以為你我算得上是朋友。”君墨涼涼地說。

“自然是的。”

“那你就別跟我支支吾吾的!”君墨臉上終于露出愠色來,“縱是天大的事情一起擔着就是了,既是朋友,你這樣瞞着我是什麽意思!”

冷疏源只是搖頭,顯然并沒有說什麽的打算,君墨見狀皺了眉頭又待說她,就聽門外響了兩聲叩門聲。

“閣主。”月銘低低地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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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來。”冷疏源靠在床頭,吩咐。

沒想到她的房裏會有旁人在,月銘推門進來看到君墨時吃了一驚,但他跟了冷疏源二十多年,自然知道她素來不喜歡旁人過問她的私事,故而也只是低垂着頭沒有說什麽。

“月銘,你回一趟‘遺失之地’,查看一下地維大陣的情況。”冷疏源也不避忌君墨,徑自道,“用‘業火’的渠道,做事小心一些,別讓冷無心抓住首尾。”

“源主?”月銘驚道。

“這次去‘滄浪澤’倒是得了個有趣的消息。”冷疏源似笑非笑地說,她半阖着眼睛,眼簾下的目光雪亮得仿佛劍光,“若我所想不錯……咱們那個大祭司還真是好樣的。”

“屬下遵命。”見她這神情就知她不願細說,月銘垂首領命,接着又問,“源主可還有什麽吩咐?”

“叫素明影和夜語初一道去一趟千秋城,本座要知道淩飛塵的動向。”冷疏源淡淡道。

“源主三思,那素明影可是——”月銘大驚失色,想也不想地脫口而出。

“我知道。”冷疏源打斷了他的話,“讓他去,你不必多問,本座自有考量。”

“這……是。”月銘心知冷疏源一旦決定的事就覺沒有更易的道理,只能低頭應是。

“行了,退下吧。”冷疏源擺擺手。

“可要提醒月護法?”月銘在原地猶豫了片刻,又問。

“不必。”女子冷淡的聲音從紗幔後傳來,纖細的身形不知怎的竟有種殘酷的淩厲。

“屬下告退。”生生按耐下心頭紛繁的猜測,月銘強迫着自己收回視線,他低頭應了一聲,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你知道了什麽?”待月銘離開,一直坐在一旁沒有出聲的君墨問。

“沒什麽。”冷疏源嗤笑一聲,她把玩着自己的手指,懶懶道,“一個猜測而已。”

“快說,少賣關子。”君墨叱了她一聲。

“在滄浪澤的時候,蕭韶言提起近日‘地維大陣’不穩,但冷無心從未說起此事。‘地維大陣’四方陣眼分別由我、言栩竺、慕蒼玄和冷無心以修為鎮壓,我和慕蒼玄這些年雖然不在‘遺失之地’,但壓陣的修為從未斷過,我就是奇怪,這陣運轉了幾十萬年都沒有出過問題,怎麽偏偏在此時就不行了?”冷疏源道。

“只是這樣?”君墨思量片刻,又問。

“呵,還是瞞不過你。”冷疏源搖頭失笑,“蕭韶言還說起冷無心常去歸墟。”

“歸墟……”君墨喃喃,片刻後臉上猝然色變,“那個‘無生無死之地’”

她雖是普通人,不通術法,也不太清楚那些自上古時就已掩藏在迷霧後的秘聞,但慕蒼玄這些年也多多少少和她說起過些許,并非一無所知。

“北海歸墟。”冷疏源點頭,她靠回床頭堆着的軟枕裏,倦倦地半阖上眼睛,“我的修為在此地都能養住一道沒有主魂支持的命魂二十年,冷無心每年取我那麽多修為,若沒有用來鎮壓‘地維大陣’,那……”

“要知道,他手裏可是還握着定魂咒呢。”冷疏源半阖的眼底壓着一片陰霾。

“他竟真敢——會是誰?”君墨不可置信地喃喃。

悖逆生死之術——這可是往古以來無人敢觸碰的禁忌!就是那冷弦凝,若非她當時尚存一線生機,阿源也斷不可能救得活她!

而如今,那個大祭司,竟是要生生留住一個已經死去的人嗎?

“若我沒猜錯,應該就是那個人。”

“我原本以為是冷無心自己癡心妄想,沒想到居然真的讓他……”

“就算她還在又如何,左右不過是一個死人而已,我倒要看看,她這個族長要如何決斷。”

冷疏源慢條斯理地說,手指卻猛然收緊,細細的青筋從蒼白的手背上迸出。

那一刻冷疏源臉上的表情太過可怕,豔麗卻冰冷,仿佛殷紅的血流淌在刀鋒上。君墨不由自主地一個激靈,擡手抓住她的手腕。

“阿墨,你且看着吧。”冷疏源安撫一般在她手背上拍了拍,“他欠我的,我總要一樁樁一件件統統還給他!就算是死,我也要拖着他和我一起萬劫不複!”

“你別——”君墨心頭沒由來的一顫,忙出聲阻止道。

“已經不能停下來了,阿墨。”冷疏源打斷了君墨的話,她盯着自己的手,嘴角緩緩綻開一個奇異的,帶着冷鐵一般沉重的寒意和無與倫比的疲倦的笑。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我欠旁人的太多,自是要以命相償,而他欠我的,我也偏要他以命償我。”

“我不能停下來,我這麽多年所承受的一切,必須要有一個結果。”

說完這句話,仿佛是還想再說些什麽,冷疏源張了張嘴,卻終究是沒有再說什麽。她的側臉在燭火明滅的光中模糊成一片斑駁的光影,神情在剎那之間竟悠遠得近乎于空茫。

而且她還想問那個人一句話——她還想替當初的那個孩子問他一句,為什麽。

“為什麽不殺他!”奔出數裏才将将趕上重寒,淩飛塵跑了兩步攔下他,問。

“與你無關。”重寒漠然地說,他繞過淩飛塵,頭也不回地往無燼之崖上去。

淩飛塵雙目赤紅,他猛地出手把斷月彎刀甩了出去,正正釘在重寒身旁的樹上,攔住了他的去路。

“重寒!你給我把話說清楚!”淩飛塵咆哮道,“別跟我裝什麽不知道!血靈印關系的是我的生死,不是阿源,你難道會在意?”

斷月彎刀半個刀身都嵌在了樹幹裏,此時還猶自微微顫動着,刀刃上折出細碎的冷光。

重寒停下腳步的看着面前雪亮的彎刀,一點冰冷的弧度緩緩從嘴角挑起,他轉過身,目光落在身後的淩飛塵身上。

“你的意思是,你可以為了她去死?”重寒譏诮地問。

“我——”淩飛塵未出口的話被重寒噎在喉中,呆怔了半晌,他嗫嚅道,“若是她想要,我這條命就是給她又算什麽?”

“呵。”重寒短促地冷笑了一聲,他打量着淩飛塵,毫不掩飾的鄙薄厭棄,“你以為她會要你的命?她這些年來受制于冷無心是為了誰?”

淩飛塵的臉色刷的慘白了下去,他神情慘淡,卻一步跨到了重寒面前,擋住了他的去路,一副非要他給個解釋的樣子。

重寒意外地挑了下眉。

沒想到這個冷淵沉,居然還有幾分骨氣。

“冷無心就教出你這麽個沒用的東西?”收回原本欲走的步子,重寒尖刻地說。

淩飛塵的臉色更難看了幾分,卻依舊固執地攔在重寒面前,一雙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蒼夙’四大純血家族進退一體,數十代聯姻下來血脈交融,早已不分彼此,你也不想想,當年冷氏在一夜之間滿門被滅時,為何自始至終都沒有人前來援助?”重寒對淩飛塵近乎于兇唳的視線視若無睹,淡淡道。

“這……大祭司曾說過,當初是因音主意外離世,地維大陣不穩,他需坐鎮族中脫不得身,所以讓夜氏,重氏的家主帶人去處理一下。至于明氏是因為家主去世事出突然,又未立少主,是以當時明氏一脈嫡系精英都在‘陌遲谷’中歷練以選拔新任家主,不在族裏。四家主宅所在非四家之人無令不可至,所以……”

“他這樣說,你就信?”重寒冷冷道,“一個巧合還能是巧合,這麽多巧合碰在一起,你覺得還會是巧合?”

淩飛塵下意識地張嘴就想反駁,話沒出口卻又實在是不知該說些什麽。

“且不說這從古至今從未出過纰漏的‘地維大陣’會不會因為一個陣眼的短期缺失就出問題。你莫非覺得‘地維大陣’的問題是靠人多就能解決的?”重寒嘲諷地說,“若是此陣真有異動,讓兩家家主去一趟已是足夠,其他再多的人去了也是枉送性命,這會是你們那個‘一心護着族人的’大祭司做的事?”

“更何況‘蒼夙’、‘眠霄’兩族敵對日久,他哪來的膽子把族裏的精英都派出去?”

淩飛塵只是不擅謀劃,并非愚鈍不堪,聽重寒這麽一點,頃刻間就明白了其中關竅,他狠狠地一拳打在樹幹上,手背上立刻就有血珠滲了出來。

“你是說、你是說另外的三家也……這怎麽可能……他們怎敢如此!”淩飛塵恍惚地喃喃。

“做都做了,有什麽不敢的。”重寒似笑非笑地說。

說完這一句話,重寒拔步就走,沒走兩步就聽到淩飛塵在他身後叫他。

“重寒,不管怎麽說,這一切都只是你的猜測而已,你……”淩飛塵艱澀地開口,帶着僥幸般的期冀說,“你可有證據?”

“證據?”重寒的聲音裏含着隐隐的笑意,無端端讓人心頭一冷,他沒有回頭,只是站在原地摩挲着瞑瑕劍的墨玉劍柄,悠悠道,“這些事情,淩城主就不用操心了。”

“你現在去往何處?”

“先回淇烨閣,順便去見一個人。”定魂之陣受損,冷無心若還想要得償所願就必然會去找阿源取修為修複大陣。

“什麽人?”淩飛塵追問。

“你不需要知道。”重寒沒有為淩飛塵解釋的意思,他目光垂落,眼底壓着一抹深深的陰霾。

她究竟……知道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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