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光影錯
送走了重寒,蕭未凝站在赤紅的瀑布前,不知她在想些什麽,有些稚氣的臉上流露出一種遙遠的空茫和靜谧。蕭韶言一入冥境就看到她孑然清瘦的背影,他低低嘆息了一聲,走過去,從身後擁住她。
“一定要去嗎?”幾番掙紮之後,蕭韶言終于問出了這句話。
“不能不去。”蕭未凝的語氣很平靜,她放松身體靠在蕭韶言懷中,疲倦地合上眼睛。
“你知不知道,這一去,你可能就回不來了。”他的聲音裏多了一份焦灼的嚴厲。
“我知道。”蕭未凝低聲答,“韶言,我知道。”
“那你為什麽還要去!”抑制不住的,蕭韶言脫口喝問,然而話還未說完,他的聲音就已經低了下去,最後化在一聲苦笑中。
“是啊,你怎麽會不去呢。”他的雙臂下意識地收緊,“阿凝,其實蒼夙族長的話,你是相信的吧。”
“嗯。”蕭未凝低低應了一聲,阖起的眼睫輕輕顫抖了一下,“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可是我看着她、看着她那個樣子……就懷疑不起來。”
“而且,那時候在冥池裏,我看着她把自己折騰成那樣,心裏真的是……”
“別說了,我明白。”蕭韶言攔住她接下來的話,他握着蕭未凝的肩膀讓她面對着自己,沉黑的瞳仁裏似乎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
“你從來都是這個樣子,看着冷淡,但面對他人的情誼,卻最是割舍不下的。”
“對不起。”在電光石火的剎那讀懂了蕭韶言強壓下去的情緒,蕭未凝忽然覺得心頭一震,她避開了蕭韶言的眼睛,喃喃,“是我對不起你。”
分明答應了相攜相伴,卻幾次三番将自己置于險地,是我對不起你。
“你那裏對不起我了。”蕭韶言捧起了蕭未凝的臉,他深深地凝視着她的眼睛,眉宇間沒有素日裏似妖般的昳麗,反倒是近乎于寧靜的溫柔,“我不是跟你說過嗎?永遠都別對我說對不起。”
“你不是你那個妹妹,認準了一件事就不管不顧,旁的事情全然不放在心上。你什麽都要扛下來,可是你知不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你一人之力所能承擔的?”
過往種種在這一剎那紛至沓來,昔日一人一刀渾身浴血站在冥境入口前的身影,在冥池中被撕扯得支離破碎卻猶自不散的魂魄,橫刀直指蕭冥河阻止他破壞天極大陣時的神情,還有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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驀然嘆息了一聲,蕭韶言掩去眼底那瞬間的軟弱,指尖微微用力,蕭未凝身上那種本不該存在于滄浪澤的溫度燙得他一陣恍惚。
然,卻又是如此的安心。
“人生在世,有些人注定割舍不下,有些事情注定必須要做,這些我不是不懂。”蕭韶言的嘴角勾起極淡的弧度,那是一個仿佛安慰的笑,“所以我不攔你。”
“我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我不讓你答應我一定會活着回來,生死皆有命,天劫之下,這不是你能夠左右的,我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不要輕易交付自己的生命。”
“你一定要記住——在你為了其他人拼死一搏的時候,不要忘了,我還在滄浪澤等你回來。”
蕭未凝怔怔地看着蕭韶言,她張了張嘴,卻什麽都說不出來。一點水澤漫過視線,最終溢出眼眶,無聲地沿着臉頰滾落下來。
“別哭,別哭。”蕭韶言依舊捧着她的臉,細碎的吻落在她的眼角。
蕭未凝一直克制着的情緒在這一瞬間決堤崩潰,她伸出手摟住蕭韶言的肩膀,将臉孔深埋在他的頸間。
“我答應你,不會忘的。”她的聲音一字一頓地從耳畔傳來。
“我知道,我知道。”蕭韶言輕輕撫摸着她的脊背。
無論外面罩着的殼子有多冷硬,她這個人,到底還是溫暖柔軟的。
種種複雜的情緒在一瞬間的宣洩過後就被蕭未凝一絲不露地收斂掩藏下去,她深吸了一口氣,退出了蕭韶言的懷抱。
對她的舉動,蕭韶言并不覺得意外,幾乎是下意識地,他極輕極輕地笑了一聲,目光悠遠。蕭未凝詫異地看着他,目光中隐隐透着憂慮。
意識到了自己那一瞬間恍惚的出神,蕭韶言斂下視線。他并指在腕脈處平平一抹,有無形的聯系在這一剎那被截斷,他的臉上迅速籠罩上一層黯淡的灰色,像是被抽離了精氣一樣,與此同時,天幕上的赤水微微一滞,水中沉浮着的紫月忽然迸出妖異到了極致的光芒。然而對這一切,蕭韶言卻似乎自始至終都恍若未覺。從手腕上褪下赤紅色的彼岸花手镯,他拉過蕭未凝的手,不由分說地套在了她的手腕上。在兩枚手镯接觸到的一剎,彼岸花的枝蔓仿佛活過來一樣,絲絲縷縷地纏繞在了一起。
“胡鬧!你快戴回去!”蕭未凝已然臉色大變,她用靈力逼開交纏的花枝,反手扣住蕭韶言的腕骨,借勢就要把镯子還給他。蕭韶言用另一只手按住她的手指,搖了搖頭。
“帶着它去,阿凝。”只是眨眼的光景,他的氣色就分明地衰弱了下來,只有眼睛還是清亮的,眼神堅持得讓人不能拒絕。
“一切皆是虛幻,唯有死亡才是永恒的真實。”蕭韶言低聲念誦了一句,神情複雜,“世間萬物相生相克,沒有什麽東西是絕對‘無敵’的。掌握在蒼夙大祭司和眠霄神使這兩脈中的力量雖強,但也不是不能克制的,真實對應着虛無,你帶着‘恒真’去,我才能放心。”
“你知道不知道你這樣做,稍有不慎就會被天極大陣反噬!我本就有一半‘恒真鎖’,難道還不足以與冷無心對敵?”蕭未凝素日裏淡漠的面孔被徹底打破,驚怒交加下脫口厲叱。
“放心,我不會有事。”蕭韶言依舊是溫和的,他低頭凝視着蕭未凝,在漫漫流逝的時間裏,終于有什麽東西擠破他眼裏虛虛蒙着的一層平靜,争先恐後地冒出頭來。
“那日我曾今說過,無論發生什麽,從今往後,我必不會讓你獨自承擔,可現在……”他閉了一下眼睛,“我能做的,也就只剩下這個了。”
他看着自己的妻子,極輕極輕地笑了一聲。
“不要再拒絕了,阿凝。”
蕭未凝心頭巨震,在那一剎,她幾乎想要遵從本能,走上去,伸手擁抱住他。
然而她終究是按耐住了。
“時間不多了,這幾日我先留在冥境閉關,其餘的,等了結此事再說吧。”她後退兩步,轉過身,穿過了赤色的瀑布。
蕭韶言默默地看着她,自始至終未發一言,然而目光卻黯淡了下去。
“我答應你,我會回來的。”她的聲音從水幕後傳來,依稀顫抖。
顧忌着重寒,江華并沒有讓夏子安到無燼之崖,而是在半路上把他截下來,帶着他去了自己在東海附近的一處別院。路上察覺有人一路追蹤,很是費了一番功夫才擺脫對方。
少主還真是半點都不相信他。那人所言,或許未必就沒有屬實之處。
心頭微微掠過一絲嘲諷,江華比了一個請的手勢便不再管淩飛塵,徑自落座。
“江執劍使。”四面垂紗的湖心水榭中,夏子安略略颔首後落座,不動聲色地打量着端坐在一丈外的中年人,一襲錦袍下渾身的肌肉筋骨都緊繃着,姿态卻閑适,“鄙城主在燼宮叨擾數日未歸,子安今日特來迎他。”
此處湖面不算太廣,但除了身在水榭中的幾人外也無人能窺探到此間究竟發生了什麽,這個江華,着實是謹慎。
“夏副城主。”江華勾了勾唇角,直截了當地打斷了夏子安的場面話,“咱們彼此都大概清楚對方的目的,這些表面上的功夫,就不必做了吧?”
“呵,也是。”夏子安略一挑眉,他執起面前的酒杯,往矮榻裏一靠,很随意地抿了一口,“那就請執劍使說說看,你們想怎麽樣,可好?”
“你不怕我下毒?”有些意外地瞥了夏子安一眼,江華問。
“你會嗎?”夏子安驀然笑了一聲,“如果子安記得沒錯,當初覆滅‘天譴’的是淇烨閣,可不是我們千秋城。”
“為什麽不會?當初‘天譴’是個什麽光景,如今又是什麽光景?‘天譴’對千秋城有惡意很奇怪嗎?”江華嗤笑一聲,他的目光隐晦地一寸寸掠過夏子安的眉宇,忖度着他隐藏着的真實想法。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句話是這樣說沒錯吧。”而夏子安只是散漫地舉杯遙敬,語氣微妙。
“副城主的意思是,千秋城有意和我們合作?”江華道。
“自然。”夏子安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
“副城主應該不會不知道,你們那個城主和淇烨閣主是什麽關系吧——血脈相連的嫡親兄妹。他會真心與我們聯手?”江華眼中帶嘲。
“和‘天譴’合作的是千秋城,又不是他淩飛塵。”沒曾想夏子安卻是冷笑了一聲,他把玩着已經空了的酒杯,一縷寒光掠過眼角。
“啊,原來如此。”江華了然地點了點頭,他略一擡手,一旁侍立的婢女無聲地走上前,将殷紅的美酒注滿金杯,“看來我這此的邀約,倒是正合了副城主的心意了。”
“我早就受夠淩飛塵那個沒用的東西了!”夏子安的語氣陡然尖刻了起來,“妄自尊大還婦人之仁,若不是有有人護着,早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不說這些不愉快的事情了。既然要合作,那副城主還說說說自己的條件吧。”江華轉過了話頭。
“我要千秋城。”夏子安毫不客氣地說。
“如果‘天譴’幫副城主得到千秋城,那‘天譴’又能得到什麽呢?”江華問。
“我幫你們殺了冷疏源。”夏子安不疾不徐地說。
“副城主好大的口氣。”江華的譏诮地說,“如果你殺得了冷疏源,哪還需要我們幫你奪到千秋城。”
“淩飛塵現在不是在你們手裏嗎?”夏子安對江華的态度很是不以為意的樣子,他晃了晃杯中酒,借着這個動作遮掩住眼底那一絲不正常的情緒,“有他在,還愁取不了冷疏源的性命?”
“副城主這空手套白狼的手段玩得真好,什麽都沒做,倒就開始和我要人了。”江華冷哼一聲。
“信不信随你,想要做成一件事,總是要有風險的。”夏子安聳了聳肩。
聽了他的話,江華沉默了下去。他皺起眉,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衣袖。
他這次行事根本就沒有請示過少主的意思,能瞞過這些時日已是極限。以前還沒覺得,可看這次的情況……照日前那人遞給他的消息來看,少主從一開始就防備着他,也根本就沒想過要吞并淇烨閣振興“天譴”。
主上目下生死不知,他不能什麽都不做。可面前的這個人……真的值得信任嗎?
江華從一個隐秘的角度暗暗打量着夏子安,面色陰晴不定。
“怎麽,執劍使難道還做不了主嗎?莫不是你家主上不同意你這麽做吧?”夏子安笑吟吟地問他,語氣頗有些了然又理解的意味,“也對,那冷疏源為了你家主上好險連命都送了去,他當然下不了手對付她。”
這句話恰到好處地引動了江華心中的懷疑,他突然擡起頭,陰冷地盯着夏子安。
“副城主說笑了,我既然坐在這裏,自然就代表了我家主上的意思。”江華尖銳地說。
“如此最好。”夏子安不置可否。
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他亮了亮杯底,施施然起身就走,走了兩步,像是想起了什麽,他頗有些玩味地笑了笑,轉身蹒跚着走到江華面前。借着醉态,夏子安推開侍女靠近江華。眯着眼睛打量了片刻,他突然勾住江華的脖子,湊近他耳邊說:
“如果執劍使還是覺得不合算……子安還能替你把你們那位主上也解決掉。”
“畢竟,江執劍使在‘天譴’可也是一人之下呢。”
江華悚然一驚,他猛地側首去看夏子安。夏子安的眼神清明陰鸷,那還有半分片刻前醉眼朦胧的樣子。他朝着江華眨了眨眼,眼神意味深長。
仿佛才明白過來夏子安說了什麽,江華燙傷一般狠狠甩開他,踉跄後退了兩步。
“此約已定,夏副城主請回吧。”一字一頓地,江華冷冷說,“‘天譴’的事情,就不勞夏副城主費心了。”
“哈。”夏子安低笑了一聲,似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他向江華揮了揮手,徑自踩着醉步往燼宮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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