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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事一貫是很緊的,從京城到前線的幾日間,又起了幾次大大小小的戰役,互有來往,倒是僵持的樣子。

主帥大營駐紮在玖珑灣,這名是本朝給改的,原先叫九龍灣,因為這地方是前朝龍興之地,所以得的名,玖珑灣兩面夾山,地勢極好,進可攻退可守,姬鎮把大營駐紮在城鎮外的平原地帶,以防奇襲。

長青沒什麽講究的,除去車駕後一千騎兵護衛,可以算得上輕車簡從,騎兵是從京畿大營調配的好手,另有一百錦衣衛充作親衛,臨近玖珑灣,長青吩咐跟來的一位錦衣衛千戶,名喚吳子秋的去通報。

細雨如絲,一行人等在主帥大營外,寶兒掀開車駕簾子看了看,見身後的騎兵多半淋着雨,口裏不由就念叨起來:“等到了地方,該給人家要些姜湯,這些天雨就沒停過,萬一病了,人家家裏也惦記着。”

她話音剛落,自己倒咳了幾聲,長青遞給她一方帕子,目光淡淡落在簾外,不置可否道:“颠簸了幾日,等會兒我入軍營,你去休息一會兒,別亂跑。”

寶兒知道長青肯讓自己跟來就已經是心軟了,當下點點頭,分外乖巧:“嗯,我等你,哪裏也不去。”

長青彎了彎眸子,擡手撫摸了一下寶兒的頭,語氣疲憊中帶着幾許溫柔。

“別怪我反反複複叮囑你,行軍帶着家眷是軍中大忌,督軍算是文職,還好些,但也不能惹麻煩,軍中總是要比別處更亂一些的。”

寶兒連連點頭,正說着,外頭傳來了馬蹄聲,是通報的人回來了,身後跟着幾個軍中将領,自然是沒有姬鎮的,領頭的那一個……長青眯了眯眸子,起身下了車駕。

京中勳貴人家下車駕要踩着人凳,雖有幾分故意折辱人的意思,但也說明車駕高,和許多四體不勤的勳貴相比,長青跳下車駕的動作很利落,寶兒也想學着跳下來,卻被他一手護着腰身扶下來。

“這位便是督軍趙大人了吧?大人舟車勞頓,未能遠迎,失敬失敬啊。”領頭的将領瞧着三十來歲模樣,長相雖然不算英俊,但也很有幾分武将的正直之氣,讓人一見就心生好感。

寶兒跟在長青身後,以為他會像在京中那樣得體地和人寒暄幾句,卻沒聽見他開口,再看去,只見長青眉頭輕蹙,停了一會兒才說道:“周副帥。”

周疆連忙應道:“正是末将,大人有何吩咐?”

原本京中定了姬鎮為主帥,姬威為副帥,周疆留守西北,代行帥職,姬威自戕,周疆順理成章做了副帥,這些日子也算立了幾場戰功。

長青看也沒看他,對吳子秋道:“把他拿下。”

吳子秋是個面相清瘦的年輕人,聽了這話毫不猶豫命令左右上前制住周疆,跟着周疆來的都是軍中将領,多半是西北軍舊部,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本能地護在周疆身前。

“周副帥犯了什麽錯?”

“督軍大人這是要拿副帥立下馬威不成!”

錦衣衛一貫無視官職地位,雖然有幾位将軍攔路,還是把周疆制住拖了出來,百十來號錦衣衛還是很能唬人的,周疆臉色微白,強撐着大聲道:“督軍大人,不知末将犯了什麽錯,要這樣對待末将!”

他這話一出,原本被錦衣衛制住的幾位将軍也憤怒了起來,拼命地掙紮,口中罵罵咧咧,如今戰事正緊,上頭忽然派來個管束軍隊的督軍就已經讓軍中很多人不滿了,大将軍讓他們來接督軍入營,本就存着一口惡氣,現在還被按在了地上,真是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長青的目光這才落在了周疆的身上,他好像沒有聽到那些人罵罵咧咧的話,拍了拍吓得後退一步的寶兒的手,淡聲道:“本官來時,已讓錦衣衛查明,副帥周疆通敵賣國,謀害主帥,嘉峪關之事就是由此人一手促成。”

周疆的臉色都白了,還是撐着嚷嚷道:“你有什麽證據?我堂堂西北軍副帥,前程無量,吃飽了撐的去和那幫被打殘的呼延人做交易?何況大将軍待我如同親生……”

“你的确沒有留下任何證據,可呼延人不會幫你掩蓋。”長青輕聲道:“正因為你謀害大将軍的把柄在呼延人的手上,所以你才不得不受呼延脅迫,拱手讓出嘉峪關。”

周疆張着嘴,卻說不出一句辯解的話,他真的是很小心了,除去第一次,後來和呼延人的聯系都是口信,可呼延人實在是太過狡猾,他沒辦法才為他們做事,沒想到他們利用完了他,竟然還不放過他!

被按在地上的那些将軍們起初只覺得這個督軍腦子壞掉了,可随着周疆做賊心虛的神色越來越明顯,他們顯然也發覺到了不對,一個脾氣暴的當即喝道:“好你個周傳峰!大将軍對你怎麽樣你心裏是清楚的,我西北軍那麽多将士哪個對不起你,你要這樣害我們!”

“放開老子!放開!老子要打死這個通敵叛國的狗賊!”

“不是,不是這樣的……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想害大将軍,是那些呼延人騙我!都是他們的錯!”周疆白着臉喃喃,知道自己大勢已去,不敢對上那些将軍暴怒的眼神。

長青走近幾步,精致的靴子踏在被雨淋透的泥地上,走到周疆面前,靴尖離周疆的頭只差一步,他半蹲下身,看着周疆蒼白的臉色,忽然低笑道:“周副帥,我是詐你的。”

周疆愣住,反應過來,眼神立刻變得無比怨毒。

長青起身,示意錦衣衛們放開那些将軍,才道:“上次大将軍出事,正好證明了西北軍中有內鬼,而且地位不低,緊接着周副帥就丢了嘉峪關,可惜東廠一直沒找到證據,今日正好試探一二。”

自然,長青的話裏省略了一部分,江承在時,周疆接連上密折告發姬家父子收受南疆物資,西北軍的情況他是清楚的,可以說不收那些物資,軍中将士就會餓死,推測出告發之人是周疆的時候,他就對這個人起了疑心,試問哪個将軍不希望自己手底下的将士吃飽穿暖,試問哪個半子會告發待他如父如兄的上官?

周疆簡直恨得說不出話,牙都咬碎了幾顆,要不是被制住,他只怕要當場咬下長青幾塊肉。

然而總是有人的行動比他腦子裏轉得更快,剛被錦衣衛放開,就有一個穿着黑甲格外壯碩的将軍撲了上去,狠狠咬掉周疆一塊臉皮。

“啊!”周疆疼得掙紮起來。

那将軍顯然是氣得瘋了,連刀劍都忘了,死死地在周疆臉上咬下幾塊肉下來,吳子秋連忙上前,和兩個錦衣衛一起拉住了那黑甲将軍。

“督軍大人,張校尉不是故意的,他兄長就死在嘉峪關之戰裏,屍首找回來,身子都讓馬踩爛了。”有人怕長青發怒,連忙給那黑甲将軍辯解。

長青擺擺手,“無妨。” 他看向寶兒,見她只是臉色有些蒼白,握了握她的手,對那出聲之人道:“內子一路颠簸,還受了驚吓,勞煩派幾個人帶路,帶她去休息。”

那人連聲應下來,派了身邊的親兵引路,長青低聲囑咐寶兒幾句,讓吳子秋跟在她身邊,自己帶着周疆去見姬鎮。

前線自然沒什麽好招待的地方,親兵帶着寶兒一行來到一處不大不小的營帳內,說起來還有些好笑,這是周疆讓人整理出來的地方,裏頭一應擺設都是他備的。

寶兒這輩子就沒住過營帳之類的地方,有些好奇,見那營帳外頭是牛皮制的,掀了簾進去,裏面一段幹燥的泥地面,靠近卧鋪的地方鋪了一層毯子,邊上擺着個不知道從哪裏弄來的木頭屏風,看看頭頂,是木架支棱開的營,莫名有幾分精巧。

吳子秋不善言辭,寶兒賞了那帶路的親兵幾兩銀子,雖然肉疼,好在那親兵的态度立刻更加恭敬了幾分。

“夫人放心,這營帳離主帥大營很近,雖然平日可能起營吵鬧了些,但一有什麽風吹草動,第一個保護的地方就是這邊。”那親兵收了銀子,話也真誠了。

寶兒放心了,讓吳子秋把人送到門口,這時幾個錦衣衛搬着行禮進來,也不要吩咐,井然有序地收拾起營帳,不多時,光禿禿的營帳就多了幾分人氣。

吳子秋送了人回來,不說話也不動,只看着錦衣衛們打掃營帳,寶兒有些過意不去,一個正在搬屏風的錦衣衛見狀,笑道:“夫人別忙,督公早就賞過咱們了,要是有誰貪夫人的銀子,夫人可還要告訴吳千戶,讓他揍人呢!”

寶兒沒想到長青那麽忙還記得這些事,不好意思的同時又有些臉紅,幾個錦衣衛笑了笑,又去忙手裏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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