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唐氏綜合征

暖暖記得前世這家診所應該是一位姓肖的醫生開的，後來聽村上人說肖醫生好像出現了什麽難以解決的醫療糾紛就關了門。其實做醫生從開始給人治病的那一刻起就擔負着極大的風險和責任，不過暖暖一年到頭也不生個病啥的，所以不知道從什麽時候竟然是楚雲天重新接了這個村診所。

阿花吃了藥已經止住了嘔吐，漸漸有了食欲，暖暖沒敢在它的飯食裏拌魚骨頭腥氣之類的，阿花倒也不挑食，漸漸地恢複了往日的神情，看着陽光下阿花慵懶地舔着自己貓毛上的灰塵，不光奶奶的心放了下來，就連暖暖的心情也像忽然照進了陽光一般豁然開朗起來。

暖暖家就像一個小型的動物樂園似的，奶奶不光養了雞鴨鵝，還有一頭豬，十五只小綿羊，以前爺爺在世時還養了一頭黃牛，是專門用來犁田拉貨的。黃牛是爺爺從小刍牛買回來一年四季精心喂飼料喂青草長大的，暖暖總記得每次拿牛圈裏的黃牛吃完青草歡快地‘哞哞’叫的時候，爺爺都會捋着花白的長胡須眯着眼睛惬意地笑。

爺爺生前是幸福村的老村長，他喜歡到哪都抽着他的水煙袋，每次一吸氣那煙筒裏的水就會‘咕咚咕咚’地響，像廊下清冽泉水的叮咚。

那時的爺爺身體還很康健清癯，他總是喜歡把小小的暖暖騎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去采後院屋檐旁石榴樹上盛開的石榴花，盛夏時節石榴花開得如火如荼，暖暖毛手毛腳地去摘那花，摘得滿滿一荷包就會歡歡喜喜地插在自己的兩個羊角辮上臭美。

慈眉善目的爺爺跟奶奶一般總是最疼愛她這個小孫女，那時候應該算是暖暖最快樂的時光，沒有被大人嫌棄的失落和惶恐，她也像別的幸福家庭裏的孩子一般穿着花裙子歡快地蹦蹦跳跳躲迷藏跳皮筋丢沙包，直到有一天忽然有好多好多人将滿臉蒼白絲毫沒有知覺的爺爺擡上救護車的時候，暖暖才忽然意識到那種蔓延到全身骨子裏的恐懼，那樣的兵荒馬亂天旋地轉，水晶棺材裏爺爺的面容安詳，可是此後的此後，再沒人會抱起她去采一朵盛開着的石榴花，再沒了那樣可以肆無忌憚的幸福，她一個人默默地趴在課桌上流着淚。

爺爺去世後那頭黃牛仿佛也通人性一般不管喂什麽都不肯吃也不肯下地犁田，大伯父和二伯父商量着要把這頭老黃牛賣掉，奶奶不肯，暖暖看見那頭老黃牛被牽出牛圈時眼角流了淚。黃牛最終在奶奶的堅持下沒有被賣掉，可是那個冬天還沒過完它就死了，暖暖看着那空空蕩蕩的爺爺生前砌的牛圈，傷心地哽咽了好久。

最怕的是此去經年，物是人非，一切都沒了被挽回的可能，死去的人已經死去了，而生着的人繼續帶着對他們的思念一步一步艱難地在這世上求生。

暖暖看着奶奶顫顫巍巍地在竈臺上洗着米煮着飯，她忽然像小時候一般從背後輕輕地抱住奶奶，那種從奶奶身上汲取的片刻溫暖，奶奶只覺得這丫頭以前還特煩她啰嗦，沒想到現在越發大了還越發黏她了，只不住地笑道拍她的手，“你這孩子，這是怎麽了？”

暖暖只把自己的下巴搭在奶奶的肩膀上，奶奶的肩膀很是瘦削，抻出來的骨頭硌地她生疼，暖暖很是心疼的将奶奶整個肩膀圈圈抱住，像個被寵壞了的孩子一般嬌聲道，“奶奶，你真好！”

奶奶自老伴去世以後就在村裏一些老奶奶的勸誡下入了基督教會，可能真的是信仰的作用，奶奶後來心思也放開了很多，以前是每天晚上都會抱着爺爺的遺像默默地掉眼淚，後來漸漸地才一點一點放下這種執念。基督教堂就在鄉鎮的街上，每天中午吃完飯奶奶都會跟村子裏的幾個同樣信耶稣的老奶奶一道去教堂聚會。

暖暖一般中午吃完飯都會睡上一覺，所謂的子午覺對身體是非常好的，暖暖一般會睡上45-50分鐘左右，伴随着窗邊梧桐樹上哪些聒噪地蟬鳴聲。其實一開始重生回來，暖暖還真不太适應這些吵得人心頭都發慌的蟬鳴聲，畢竟在大城市的那些高樓大廈裏住久了，出門開車是空調，進門辦公室卧室房間裏都是空調，農村裏的夏天正是最難過的。

沒有空調是其次，畢竟因為熱島效應的緣故，城市比鄉下農村确實熱多了，雖然老舊的電風扇時不時地鬧個罷工什麽的，還有更悲催的晚上搞不好随時會斷電，但農村總能找到一處讓你解暑的地方。

最悲催的就是那一到傍晚一伸手就能捧回一大捧的蚊子，暖暖自重生回來以後她的腿上胳膊上已經被蚊子叮得幾乎慘不忍睹，她的皮膚本來就屬于敏感型的，蚊子一叮就紅腫成一大片，她疼得用自己的唾沫子去揉那些小紅包，不過你還別說，人的唾沫子還真是一種很好的消腫利器。

暖暖此時此刻睡在自己的蚊帳小窩裏，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蚊帳哪裏捅了一個小洞，竟然大下午的就有蚊子鑽進來在她耳朵邊上‘嗡嗡嗡’叫個沒停，她一動不動跟條死魚似的躺在床上，那蚊子也是稍有松懈地掠過了暖暖的鼻尖，直接叮在了她的下巴上，暖暖只覺得心裏癢癢的，她卯足了巧勁‘啪’地一下就拍了過去，嗬，手掌心裏瞬間一只死了的好大的蚊子，而且還吸足了飽飽的血。

暖暖看着手心裏那鮮紅的血跡，心裏一陣涼飕飕的，尼瑪，她一個月光大姨媽就流了她多少血，此時此刻再被這些臭蚊子吸，她下定決心要上街再買一瓶噴霧殺蟲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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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一瓶噴霧殺蟲劑最少要十幾塊錢吧，她摸着口袋裏那疊的整整齊齊的五十五塊錢，忽然覺得有一絲洩氣，原本想好的這輩子只要安安穩穩不争不搶的過好自己的田園生活，可是最基本的問題還是她需要錢來買日用品啊！

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一針一線都是要用錢來買，她被樹上的夏蟬和這些讨厭的蚊子擾地心煩，躺在床上還沒十分鐘就一骨碌爬了起來。

百無聊賴之際，她一個人在村子裏瞎轉悠，轉着轉着她竟然就轉到了楚大娘家的門口。

楚大娘依舊不在家，想來也是，農忙季節農民們幾乎就是争分奪秒在田裏幹農活，楚大娘一向嘴上麻利手腳更是勤快地閑不住，家裏的家具陳設都被打理地幹幹淨淨整整齊齊。其實楚大娘家的這些家具也是很舊了，也許是為了供大兒子念書，家裏也在外面挖了不少債，如今楚雲天為何不像楚大娘口中那般在外面出人頭地的幹大醫生，暖暖在心裏倒是有些疑惑的？

不過別人有別人的生活，她蘇暖暖管不着，況且她自己現在所追求的生活方式不也得不到最好的閨蜜潘小雅的理解和支持嘛！

暖暖想到這些就苦笑着搖了搖頭，暖暖走到楚大娘家的時候發現大門是被銅鎖鎖了起來，她以為楚大娘家沒人，沒想到聽到屋子裏傳來了一聲凄厲的狗叫聲，暖暖心下一驚，趕緊繞道後面從後院的磚縫洞裏看到大梨樹下的小飛正在打着一只小黑狗，那小黑狗凄厲聲一聲叫得比一聲慘，暴躁地就要從小飛的手裏逃脫，然而小飛嘴角那猙獰到流着口水的邪笑……

暖暖也顧不得那許多，在旁邊搬了一塊空心磚就踮着腳跨過腿一骨碌從院牆外翻了進去。

院牆太高，暖暖蹦下來的時候差點把腳摔到抽筋，她捂着摔疼了的膝蓋，一瘸一拐地趕緊過去解救被小飛手裏緊緊抓住的那只小狗，可是小飛卻滿臉憤恨以為暖暖是帶着惡意的來欺負他的，他沒輕沒重的一把就把暖暖推倒在了地上。

暖暖‘咕咚’一聲倒地屁股被摔得生疼，可是眼看着被□□到暴躁憤怒的小黑狗就要咬他的手，暖暖也顧不得那許多沖過去就要抱走那只小黑狗的時候，只覺得手背上火辣辣一陣鑽心的疼，小黑狗尖銳的牙齒來勢洶洶地就咬在了她右手手背的指關節處，鮮血瞬間汩汩湧了出來，暖暖疼得龇牙咧嘴的，手下一松，那小黑狗慌不擇路地早就溜得沒影沒蹤。

暖暖疼得幾乎就要掉下眼淚來，因為咬在指關節是直接疼到了心裏，她有些六神無主地要那白色短袖衫的衣角去捂住那樣的傷口的時候，只覺得有另一只緊緊攥住了她的手腕，聲音如清風般從耳畔急急掠過，他焦急的聲音裏帶着他貫有的醫生職業風格微嗔道，“傷口不能随便處理，有感染風險，我先幫你消一下毒……”

雖然聲音裏有責備卻帶着極大的關切，暖暖含在眼眶裏的淚水終究沒有落下來。

因為家裏沒有消毒液，楚雲天先是用淘米水給暖暖清理了一下傷口，家裏常備的醫藥箱裏幸好還有一卷子沒有用完的白色繃帶，他細致地替暖暖纏好了傷口，最後還是擔憂地說道，“傷口比較深，最好要打一針破傷風和一個療程的狂犬疫苗。”

打針？暖暖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最怕的就是打針，每次看到白大褂醫生蜀黍拿着針筒要給她錐屁股的時候她都吓得‘哇哇’直哭。不過狂犬病可不是說着玩的，真的會死人的，暖暖這時才仿佛後知後覺地點了點頭。

做錯事的小飛仿佛剛才所折騰的一切都跟他沒有絲毫關系似的，因為沒有逮到那只小黑狗，他依舊耷拉着腦袋坐在大梨樹下的那個小板凳上數着他的手指頭，一根，兩根，三根……這是他永遠幹不完的活，嘴角時不時地流出的哈喇子和他自顧自地傻笑，暖暖看到這番場景心裏不知為何，總不是個滋味。

可是楚雲天卻忽然走過去将他牽到了暖暖的跟前，他說，“跟姐姐道歉！”

楚雲飛倔強地把頭扭到了那一邊，一點沒有犯錯意識地嘴硬道，“我沒錯，我沒錯……”

楚雲飛因為這樣病症的原因，看人的時候總是眼珠瞪得大大的時不時不由自主地搖頭，楚雲天雖然平時對這個小他六歲的弟弟是寵溺疼愛的，但是在大是大非上他還是該教育的時候教育，該批評的時候批評，他的聲音裏有少有的責備和嗔怪，“小飛，我平時是怎麽教你的，做錯了事就該承認錯誤，不能做不誠實的孩子……”

也許是這麽久以來第一次聽哥哥這樣怪罪自己，雖然小飛在智力上确實有些癡癡傻傻，但是親人語氣上的責備他是聽得出來的，他忽然情緒很暴躁地‘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楚雲天很頭疼地揉了揉微微皺起來的眉頭，看着他這樣，暖暖忍着那手背上絲絲傳來的疼，只輕聲寬慰道，“沒事，我們慢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