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王香芹給三嫂畫繡圖一事, 雖沒刻意說開了,可別忘了,她是去豬毛和竈臺那屋借的筆墨,到底還是叫溫氏知道了。
溫氏氣了個倒仰,她還是覺得王香芹記恨去年剛進門時,自己給使了絆子。要不然,怎麽每回有了發財的機會都記着別人, 從不捎帶自己呢?偏她又是個直性子, 一個沒忍住,就徑自說開了。
換個角度來看,溫氏這性子倒也不錯,起碼她有啥心思都是放在明面上的, 從不會在背後做手腳。可說真的,王香芹思來想去都不知道溫氏能做什麽,她不是不想帶着溫氏發財, 而是想不出來溫氏能做什麽。
這發財跟學習恰好相反, 學習是要面面俱到的,偏科絕對要不得。可發財卻只需要在某個方面做到極致就可以了, 完全沒必要做到樣樣精通。就好比二嫂善廚藝,可她那女紅估摸着也就比王香芹好上那麽一丁點兒。再比如說,三嫂善女紅, 可三嫂的廚藝真的就只會生個火, 熬亂七八糟的糊塗粥。
反而大嫂溫氏, 她其實樣樣都不差, 可樣樣都不出挑。當初,朱母是覺得她方方面面都不差,又是家裏的長女,性子外向,幹活利索,這才特地聘下溫氏當長媳的。誰也沒想到,就是這個方方面面都不差,制約了她的財路。
面對溫氏的質問,王香芹喚來了三嫂,跟她要了繡圖,展開給溫氏看:“大嫂你要是覺得你能做,回頭我給你另外畫一份不同的。”
溫氏盯着繡圖仔細的看了看,憋了半晌才道:“這我哪兒繡的出來。”
“那不就結了?我的女紅也不好,橫豎這錢我賺不到,不如畫出來叫三嫂子賺。”王香芹其實也挺心疼溫氏的,本來身為長嫂壓力就特別大,不說非要比弟媳們強,起碼不能差太多吧?可問題在于,她是真的想不到溫氏能幹啥,倒是眼下這養雞看着還成。只不過,養殖這玩意兒,除非規模化,不然賺幾個零花錢沒錢,想發財,難喲。
可又不能叫別人停下腳步來等着溫氏,這不就尴尬了嗎?
“不然,大嫂同我說說,你擅長什麽?”
溫氏被問住了,她擅長什麽?洗衣做飯灑掃喂雞喂鴨喂豬,反正除了地頭上的活兒外,旁的屋前屋後,只要是鄉下女子能做的事兒,她全部會做。可真要她說出來,自己擅長某個方面,又确實說不上來。
憋了半晌,溫氏道:“那我不能學嗎?”
“倒是可以,那你看看能不能向三嫂子學吧,我是不擅長女紅的。”王香芹說着,看了眼溫氏的手,溫氏自己也低頭看了看,當下就徹底洩氣了。
三嫂是因為打小跟着她親娘學女紅,家裏的活兒很少做,而且有刻意的保養手。至于嫁到老朱家後,因為家裏的壯勞力多,也不需要她下地幹活。剛進門時,看她是新媳婦,朱母派給她的活兒本來就少。等王香芹進門後,家裏因為支小食攤兒很是賺了不少錢,她就徹底成了老朱家的專用繡娘,專門給家裏人縫制四季衣裳,倒是将一雙手養得白嫩無暇。
溫氏憋屈極了,忍不住就想起了劉神仙的那番話,哪怕她早就認定了劉神仙是騙子,可那些話卻像是在她心裏生根發芽一般,叫她冷不丁的就難受一下。
眼見衆人又四散開各幹各的去了,溫氏起身喂了雞,又撿了蛋,正準備擱回屋裏去,臨時卻改了主意。她尋了個竹籃子裝了十來枚雞蛋,還特地用濕布将蛋殼外頭的雞屎給擦幹淨了,拿了個塊土布蓋在上頭,挽着籃子去了村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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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點,村學正在上課,不過楊秀才家肯定有其他人的,溫氏徑自尋上了楊秀才的娘,送上了雞蛋,拉着人閑聊了好一會兒。直到算着快到放學時間了,她才走到檐下,往窗戶裏頭張望了兩眼,耐心的等着下學。
村學不興拖堂,一到平日的點,楊秀才就宣布放學了。他倒是也布置了功課,讓學生們回去背書,再拿樹枝在地上練字。村裏條件差,再說這才剛啓蒙沒多久,哪怕是劣質的筆墨也不需要,當初楊秀才也是練了好久才動筆寫的。
只是這麽一來就有個問題,沒辦法明确的知道這些熊孩子們回家後到底練沒練字,估摸着多半是不練的。讓父母監督也不成,誰家都忙活,哪怕這陣子已經是農閑了,可鄉下地頭真想要找活兒還不容易?再說了,別看這群孩子年歲不大,心眼兒卻不少,真要是鐵了心糊弄人,不識字的父母根本就盯不住。
當然,特例還是有的。
“朱大嫂?”楊秀才對老朱家的人倒是刮目相看,別看天賦不怎麽樣,對讀書這執着的勁兒啊,簡直沒誰了。朱家二嫂子是趕清晨,大嫂就跟着下午來了,這要是她倆真能齊心協力排個班,保不準老朱家那倆孩子就要被逼死了。
“楊先生,我就是來問問看,我家豬毛他上課還認真吧?”溫氏邊問邊用眼神去搜尋兒子,很快兒子和侄子就都自投羅網了,站在她跟前幾步開外,慫慫的望着她。
豬毛想哭,竈臺更想哭,他就不明白了,為啥他娘瘋完大伯娘又瘋了,尤其他娘跟大伯娘還不對付,他今個兒下午上課時還睡着了,回頭還不得挨罵啊?
“豬毛啊,還真別說,他是你們老朱家最會讀書的孩子啊,沒見過比他更會讀書的了。”楊秀才想了想,“竈臺就不太成,上午精神點兒,吃過午飯老打瞌睡,記性也不大好,跟你們家六郎差不多的資質吧。”
溫氏壓根就沒聽清楚楊秀才後面那段話,她的腦海裏全是“豬毛是最會讀書的孩子,沒見過比他更會讀書的了”。這叫什麽?雖說她本人不太行,嫁的男人也不靠譜,可她兒子聰明啊,會讀書啊!只要豬毛能讀上去,那她不就能揚眉吐氣了?
“謝謝啊,楊先生謝謝你啊,拜托你平日裏多照看我家豬毛,我回家也會盯着他的!”溫氏前頭剛被王香芹打擊得丢盔棄甲,一瞬間又找回了人生的目标。
她啊,哪怕沒投個好胎、嫁個好男人,可只要她生的兒子有出息,這輩子就有指望了!!
唯一的問題就是,她似乎聽漏了楊秀才方才那番話裏的特定前綴詞……
激動過後,她又拜托楊秀才幫着給豬毛起個大名,原先每日裏喚着豬毛倒是沒什麽,可一想到她兒子有那麽好的讀書天分,那必須要個響當當的大名啊!
……
當天晚飯桌上,溫氏就紅光滿面的宣布了這個特大好消息。
先說了豬毛被楊秀才誇贊極有讀書天賦,後又說了豬毛的大名:“以後你們記着點兒,我們豬毛啊,他以後就不叫豬毛了,他叫朱茂!”
衆人沉默了一瞬,最終還是由嘴最快的寧氏打破了平靜:“這有啥區別?竈臺啊,你大伯娘說的那倆字咋寫啊?”
竈臺眼淚往肚子裏咽,想說有他什麽事兒啊?怎麽啥事兒都能扯到他身上啊?委屈唧唧的擡頭看娘:“我不會寫,娘你問問六叔吧。”
六郎才是真的飛來橫禍,字他倒是都會寫,可他哪知道是哪個字?
還好,溫氏記得當時楊秀才說的話:“先生說了,朱茂朱茂,就是草木繁盛,還說什麽茂士,優秀,美好,有才德!”
真難為溫氏把楊秀才的話記了個七七八八,雖說肯定有遺漏的,不過大致上還是差不離的。唯一差得最離譜的就是她将楊秀才誇豬毛的原話裏最關鍵的前綴詞給記漏了。
人家說豬毛是老朱家最會讀書的那個……
當然,這個事兒別人是不知道的,家裏人只聽了個雲裏霧裏,六郎略幫着解釋了一下,還被寧氏逼着拿手指沾水在桌上寫了一遍。完事之後,朱母忍不住問:“豬毛,朱茂,聽着也差不多啊!”頓了頓,又問竈臺,“楊秀才給你起名了沒?要不讓你娘也去讨個名字?”
倆孩子差不多大,你有我沒有,回頭不得鬧意見?
哪知竈臺一點兒意見都沒有,只狂搖頭:“不要不要,我就叫竈臺,不要換名字。”說着,他就擡頭去看他娘,可惜他娘完全沉浸在知識的海洋裏,全然沒接收到兒子的信號。
還有一人也有點兒懵,那就是王香芹。
她倒是不懷疑豬毛的讀書天賦,畢竟她自個兒就是個學渣,又沒親眼見過豬毛上課的情況,想着興許老朱家就真的出了個學霸也沒準兒。她懵的是,朱茂這個名字為啥那麽耳熟呢?
這天的晚飯,每個人都在尋思着,就是尋思的點兒全然不同。
興許是被這個消息給震到了,晚飯後盤賬時,六郎又出了錯,好在差的沒多少,而且他很幸運的沒再虧朱母。這麽一來,寧氏的心情又不好了,哪怕最終錢是補回來了,她還是不高興。之前她一度懷疑六郎是裝笨,因為前段時間虧過朱母的錢,她又信了六郎是真的笨,可眼下她又有些吃不準了。說白了,甭管六郎是裝笨還是真笨,她都信不過,看來是時候用功一把,将字認全了好去學打算盤。
寧氏一臉的不高興,吓得竈臺整個晚上都心驚膽戰的。朱二郎心疼兒子,再度委婉的勸了他婆娘,說不要跟豬毛比,人跟人本來就是有差別的,再說了,不會念書也還有別的出路,誰叫他們當父母的沒給孩子生個聰明腦袋呢?
二郎好話說盡,寧氏的臉色也沒多少改善,她滿腦子都是記字,抽空就拿手指比劃着,倒是聽到了二郎的話,也僅僅是随口附和着點了點頭,一副壓根就沒往心裏去的模樣。
見她這樣,二郎也沒法子,尋思着婆娘平日裏還算聽得進去四弟妹的話,他就尋了四弟,讓幫着傳個話好生勸一勸。這當爹娘的誰不希望兒子有出息?可再沒出息那也是自家的孩子啊!總不能由着婆娘把他兒子往絕路上逼吧?
四郎得了二哥的囑托,回頭就跟王香芹提了提。
王香芹還在那兒尋思朱茂這個名字為啥那麽耳熟,聽了這話微微一愣:“二嫂又逼竈臺進學了?我早先就勸過她一回的,這麽小的孩子,還是應該以鼓勵為主的,她沒聽進去嗎?”
“不知道聽沒聽進去,只聽說二嫂每日清晨就要去村學那頭看會兒再走。竈臺本來就被吓得不輕,偏大嫂又說豬毛聰明會讀書,只怕二嫂回頭又該逼死竈臺了。”
“哦,我記下了,改明個兒抽空同二嫂好好說一說。竈臺挺好一孩子,再說他還小呢,可別把孩子吓得厭學了。”記下這事兒後,王香芹又道,“你得空了,要不要再蓋一排豬舍?豬漸漸大了,只怕住不下了。還有就是,我算着日子,過陣子也該給豬配種了。”
四郎本來就瞌睡了,一聽這話忽的被驚着了:“你沒骟豬嗎?不是幼豬時候就該骟了嗎?”
朱母原先養豬的時候,都是早早骟了的,這樣才能讓豬更好的長肉。當然,也有那種專門養了種豬預備配種的,可一般都是少少的留個一兩頭,多數還是骟了的。
王香芹比四郎還驚訝:“我打算育種來着,骟了的豬我要來幹嘛?難道你們以為我把豬養大,賣給殺豬匠,然後來年開春再去捉小豬崽,費心養大年底再賣?就算按着每頭豬賣四兩來算,扣除成本,一年也就只賺一百兩銀子,我圖這個?”
更要命的是,系統給的品種進化福利只有一次,就是版本更新升級過後的那唯一的一次。她把這些第一代的優等種豬賣了,回頭再捉普通豬崽子來養?
王香芹很想問,你是不是覺得我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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