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四郎倒不覺得王香芹傻, 他是自個兒傻眼了。
鄉下地頭幾乎家家戶戶都會養些家禽家畜。養豬辛苦是辛苦, 可一出欄就是好幾兩銀子, 比零碎的小錢看着讓人舒坦多了。養雞的人家占了多數, 喂雞就是順手的事兒, 雞蛋還能給家裏的飯桌添個菜。而像秀水村這樣水源比較多的村子,還有些會選擇養鴨、養鵝。可甭管養啥,每家養的都不是很多, 說白了, 莊稼人家仍是覺得種地最為緊要, 旁的事情不過就是順帶着的。
像早先, 王香芹又是買地又是蓋豬舍的,家裏人明面上是沒說什麽, 可暗地裏還是納悶,覺得她心大, 一口氣養那麽多,回頭咋忙得過來呢?別說自家人了,村裏犯嘀咕的多得是。哪怕養上五六頭豬, 那都是算多的了, 像王香芹這樣一口氣養上三十頭的……
瘋了吧?肯定是瘋了吧?
這麽多豬啊!光是每日裏吃的豬食得有多少?一個人能打多少豬草?忙得過來嗎?
就算回頭都養成了, 賣給誰去啊?十裏八鄉的,哪個殺豬匠能一口氣收購那麽多豬?怎麽着也該錯開時間養吧?譬如每個月出欄兩頭,這樣起碼不至于賣不出去。
王香芹養個豬, 那可真是連累村裏人為她操碎了心。紛紛盤算着, 要是她真的賣不出去, 保不準大家夥兒都出點兒力添點兒錢,便宜買幾斤肉回家解解饞。更有甚者,幫着王香芹算時間,她是開春捉的豬崽,那年前應該會賣掉,看來自家這個年倒是可以吃得好一點兒。
眼下,因為離年關還有好久,倒是沒人來王香芹這頭說,可村裏人的那些心思,瞞得過不愛跟人閑聊的王香芹,卻瞞不過老朱家其他人。
四郎原先是怕媳婦上火,這才忍住了沒說,還盤算着,要是到時候實在賣不出去,大不了他趕着車去縣城裏賣。縣城有錢人多,菜市口那頭好幾家屠夫開的肉鋪,不說太多,賣出個二十頭豬絕對沒問題的。就是運輸起來麻煩一點兒,不過為了不讓媳婦上火,四郎覺得自己多出點兒力也沒啥。
結果呢?
他媳婦壓根就沒打算賣掉!
忍了又忍,四郎到底沒忍住将村裏人的某些話說了出來,也說了自己的盤算,還道:“娘先前也挺犯愁的,倒是二嫂對你特別信任,說你腦子活絡,真要是賣不掉,你肯定會想出個豬肉做的好吃的,到時候你出點子出豬肉,她去支攤兒賣,一定能大賺!”
王香芹:……
豬肉做的好吃的?那确實很多很多,她都不用費腦子想,怕只怕選擇綜合症發作了。
“我沒打算賣掉這些豬。倒是想着回頭找人幫我宣傳一下,我這邊可以提供公豬配種,來年也可以賣豬崽子。這樣一來,村裏誰家開春要捉豬崽,直接來我這兒就成,數量多,質量好,又是一個村的,多方便。”王香芹連負責宣傳工作的人都想好了,最早她是覺得二嫂寧氏不錯,可寧氏太忙了,而且每旬都在給她分紅,她也不好意思多勞煩人家。所以,她盯上了她娘家嫂子,正琢磨着啥時候有空回趟娘家,她嫂子那張嘴喲,快得不得了,保準宣傳到位了。
四郎覺得這主意不錯,至于多蓋兩間豬舍也容易,又不用打地基,他只需要将石料買來,回頭再去山上砍幾棵樹,趕在入冬前完工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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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這回你要改幾間?來年要是下豬崽子了,你自己可養?”
“我算算……”王香芹回憶着寧氏陸陸續續給她的分紅,其實除了今年開春捉豬崽時花幹淨了外,之後的分紅她幾乎全存了下來。畢竟,家裏供着吃喝穿,她又不愛上集市逛,确實沒什麽開銷。僅有的開銷大概也就是花錢雇傭半大孩子幫她打豬草。但豬草極是便宜,說白了那豬草漫山遍野都是,她不是花錢買豬草,而是雇人割回來。這年頭人力不值錢,早先還有大人想賺這注錢又怕丢了面子,就打了豬草使喚自家孩子送來。她一概都收了,裝作不知道。
這麽一來,她今年着實攢下了不少錢。尤其每年的年前年後吃食賣的最好,到時候又是一筆入賬。
“索性再買兩塊地吧,趁着地價便宜時,把咱們家附近幾塊地都買了,省得回頭叫別人買了去,幹啥都不方便。”王香芹擔心得也是很有道理的,自家附近本身沒啥值得惦記的,可這不是前陣子打了口水井呢?要是哪家分出來單過的人家看中了這個,搬過來住,人家想挑水,你還能攔着不讓?真要是那麽幹,自家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跟四郎一說,他也覺得不錯。主要吧,莊稼人對別的事情接受起來難,但買地卻是正中了他的心意。水田旱地,或者普通的宅基地都成,只要是地,莊稼人都愛。尤其他們這一帶土質好,就算是宅基地好了,種些蔥蒜姜還是可以的,土豆紅薯白菜也沒問題,稍稍歸整一下就是塊菜園子。
夫妻倆商量了一陣子,到底扛不住睡意盹過去了。
次日,四郎就同家裏人打了個招呼,準備去找裏正問問。
對于買地一事,大家普遍還是支持的,就是不看好王香芹繼續擴大養豬規模的事兒。朱母猶豫了一下,拉過她問:“你給我交個底,到底要養多少豬才是個頭?眼下你使喚半大孩子幫你打豬草,那往後呢?你要是真打算養個幾十上百頭的,那些小孩崽子全上也忙不過來的。”
村子就那麽大,豬草就那麽多,以前漫山遍野都是,也是因為養豬的人家少。可再怎麽下去,豬草的生長速度怕是趕不上王香芹養豬場擴大的速度了。再一個,眼下打豬草還算方便,人家也樂得賺這個錢。要是往後打豬草要跑更遠的路,甚至要往深山老林裏去了,誰還願意?起碼如今這個價錢,人家必是不樂意的。
王香芹也想過這個問題,反問朱母:“娘可知道苜蓿草?”
苜蓿一直被譽為牧草之王,産量極高草質優良,各類家禽家畜都極是喜愛。最重要的是,苜蓿不太挑土質,當然極惡劣環境肯定是無法生長的,但起碼秀水村這一帶絕對沒問題。好養、産量大、營養極為豐富,苜蓿草簡直就是天生的牲畜飼料。
“苜蓿草?那是……”
朱母還沒想到,一旁的寧氏當下舉着手叫喚道:“我知道我知道,金花菜嘛,養鵝用的。種一畝苜蓿草起碼能養五六十只鵝了,人也能吃的,蚌肉炒金花菜、金花菜年糕、金花菜香幹!四弟妹啊,你要是種苜蓿的話,我讓二郎去幫你,反正那玩意兒野生野長的,種好就不用管了,回頭你記得分我點兒啊!”
寧氏一面說着,一面已經吧唧着嘴想起了那味兒:“冷吃味道也好啊,掐上頭最嫩的部位,洗幹淨後拿開水燙一下,澆一勺熱油,加點兒鹽巴、醋、蒜泥調味兒,最後再撒上一些蔥花,配上姜絲,吃着可開胃了,還能清熱去火呢。”
“四弟妹你記得到時候給我留點啊!”
說完最後那話,寧氏一溜煙兒的跑了,看她跑的方向,應該是又往村學去了。
王香芹目送她離開,很想說留多少都沒問題,可她們早先難道不是在說豬飼料的事兒嗎?木然的回頭看朱母,王香芹發現朱母也有點兒懵。好在,懵完過後,朱母贊同了王香芹的想法,回頭囑咐大郎也一起去,順帶打聽一下誰家要賣地,趁着手頭上不差錢,多置辦幾畝地。
很快,大郎和四郎就出發了,其他人也各忙各的去了。王香芹剛準備去隔壁豬舍,就被大嫂溫氏攔了下來,問她:“那金花菜,豬能吃鵝能吃,雞呢?”
“二嫂都能吃……”王香芹頂着一頭黑線說,“我也不太清楚雞能不能吃,到時候試試看呗。不過雞好像更愛吃蟲子吧?”
“也沒攔着不讓它們吃蟲,混着喂呗。”溫氏盤算着,這要是解決了食物問題,那她豈不是也可以多養一些雞?橫豎雞蛋的問題解決得差不多了,哪怕她心裏還是有些不平,到底還是按着她娘家那頭給的價,将雞蛋賣給了寧氏。賺的是沒那麽多,可這得看雞的數目,假如她到時候養的雞多了,哪怕一個雞蛋賣不了高價,一百個呢?一千個呢?
王香芹又多添了一句:“與其叫雞吃草,大嫂你還不如弄個蚯蚓坑,多養些蚯蚓喂給雞吃呢。”
“啥?”溫氏聽懵了。
蚯蚓坑這事兒,王香芹自己沒幹過,也是以前聽人說的。不過原理特別簡單,就是挖個坑,放點兒肥料菜葉子啥啥的,吸引蚯蚓過來吃。蚯蚓這玩意兒,只要食物充足繁殖起來格外得迅速,一個蚯蚓坑要形成容易得很,成本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唯一麻煩的是,那玩意兒特別特別特別的惡心。
簡單的說了個大概,王香芹覺得自己已經不行了,她寧可去清理豬糞,也不想去腦補蚯蚓坑的樣子。看着溫氏大概弄明白了,她趕緊開溜,跑到豬舍裏緩了好久,才把腦海裏那可怕的畫面給去掉了。
等王香芹離開了,溫氏一面幹着家裏的活兒,一面在心裏琢磨蚯蚓坑的事情。等下定主意打算試試看時,突然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這事兒确實有點兒惡心。可再惡心,關乎到賺錢的事情,溫氏還是很願意去試試看。她很清楚雞多吃蟲子的好處,下蛋勤快不說,個頭還大。要知道她賣給寧氏的雞蛋,是論斤兩算錢的,不是單純的論個數。
才想幹完活去試試看,溫氏就聽到外頭有人喊她,卻是她親娘。
“娘?娘你咋來了?”
“來瞧瞧你……算了,不跟你打彎彎了,我就問你個事兒,聽說你小叔子要說親?就是那個朱五郎,對不對?”
“是要說親沒錯,這不是還沒看上嗎?我那婆婆眼界高,非要挑個好的,左右都沒個中意了,偏她自個兒還忙,就想着再不濟年後再說,眼下她不是忙着支小食攤兒賺錢嗎?”
“有這樣的好處你都不知道回家說一聲?你堂妹還沒嫁人呢,說給朱五郎不是挺好的?到時候你在婆家也有了幫手,她嫁的好了,家裏也能安心。”溫氏的娘一連說了好些個益處,溫氏本來是沒往那方面去想,眼下一琢磨,好像确實是這個理,當下就應承了下來。
可光她應承有啥用?五郎的親事明顯就不是她能做主的。
“行吧,這事兒我記下了,等晚間我婆婆回家了,我找個機會同她說一說。”又思及自己的雞蛋因為娘家人的關系,愣是沒能賣出高價,溫氏又開始心痛了,可跟前這位是她親娘,她還不好直筒筒的說開了。憋得不行又說不得,溫氏只得借口要幹活,把人打發走了。
“你可要記着點啊!擱心裏啊!”
……
這天晚間,她抽了個空擋,同朱母提了提。總算溫氏還沒把腦子完全丢了,知曉這種事兒要背着人說,哪怕不成也不至于丢人。要不然事兒不成還傳了出去,五郎興許沒啥,她娘家堂妹就不用做人了。
不過事情都有兩面性,這要是溫氏是當衆說的,朱母還會委婉的拒絕。可偏生,溫氏心裏沒底,愣是将朱母拉到一旁說了,朱母……
“你老溫家坑了我一回還不夠,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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