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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電影學院表演系的學妹。”舒白垂了垂眼眸,聲音細細的,“比遲櫻學姐小一屆,聯誼會上我們見過面……學姐不認識我沒關系的,我只是一個特別崇拜學姐的粉絲而已……打擾學姐真的很冒昧……”

遲櫻弧線漂亮的眉毛輕輕地挑了挑,“嗯,你好。”

粉絲這個詞,只有在原身的大學年代才能聽見。

原身是電影學院的風雲人物,長得漂亮,成績好,不沾婊氣,聽說家裏還挺有錢。

當之無愧的校園女神,後援會都被校友們建立起來了,管理得有模有樣。

所有人都覺得,未來遲櫻會是發展得最好的一個。

沒有任何人料想她最後放棄入圈,一朝消匿,杳無音信。

追求者們紛紛跌破眼鏡,卻也只能扼腕嘆息。

遲櫻拄着腦袋搜索了一遍記憶,好像确實有這麽一張面孔。

高校每年開學都會舉辦聯誼會。

即高一屆的學長學姐們會組織舉辦晚會,給同系的學弟學妹們迎新。

形式無非是個人介紹、才藝展示這些,對于電影學院的學生而言,各個不在話下。

也會有人生性不羁,玩得比較開,晚會結束以後繼續約到KTV等場所浪到飛起。

迫不及待地把剛入象牙塔的花花草草們,向塔外的圈子拉攏。

印象中擁有這張面孔的女生文靜乖巧,害羞膽怯,從聯誼會上就可以看出來,她不太能和大家融到一起去。

女生不是鋒芒畢露的性格,雖然不至于具有瑪麗蘇一般的絕對人格魅力,但也确實讓人讨厭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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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女生皮膚底子不太好,一眼看去不夠光鮮亮麗。

剛剛上大學那會也不擅長打扮自己,不足以給人留下深刻印象。

所以遲櫻從來沒有把記憶中的這張臉和舒白二字聯系起來過。

也難怪她今天打了這麽厚的一層粉底。

在幾年前,皮膚是演員的門面,皮膚不好對于上鏡而言是硬傷。

但現在不一樣了,如今電視劇的濾鏡永遠不嫌誇張,老爺爺臉上的皺紋都消失得無影無蹤,皮膚白嫩得像十八歲的花季少女。

所有人膚質起跑線都一樣,一白遮三醜的姑娘們反而吃了虧。

那時候原身就覺得,這個小姑娘是不适合娛樂圈的。

比起外在條件,更不合适的是她的性格。

要說起性格來,小說中所述的女主性格,和舒白并不太一樣。

但劇情中舒白是一劇爆紅,在此之前,演藝的道路難免艱難落魄。

粗大腿抱上之前,生活感情都不順遂,也就很難逃開自卑的心理。

書裏似乎沒有交代舒白學生時代的背景,遲櫻沒有想到舒白是她的直系學妹。

也可能是交代了,她沒有留心。

記憶清晰的是,舒白和陸靖言的初遇,大概是一兩年後的事情。

舒白見遲櫻沉思,小心翼翼地問她,“學姐也來試戲?”

若是其他人問出這樣的問題,聽者該是要生氣的。

提前一年畢業,同校同專業,如今卻和學妹站在一根起跑線上,很讓人羞慚。

但舒白聲線細軟,一吞一吐中都含着自卑和怯懦。會讓人覺得,這個小姑娘只是不會說話而已。

即使如此,防人之心不可無。

遲櫻淡淡地笑,仍然疏離,但不至于冷漠。

舒白也意識到自己問了一個明知故問的問題,羞赧地垂下了頭。

“這些年來學姐過得還好嗎?”

遲櫻悠悠地答,“還不錯。”

舒白粉底下的臉頰透出隐約的紅,“有沒有發生什麽特別的事情?”

遲櫻打量着她,眸子中透出些許審視的意味:“是指什麽?”

“那年學姐突然失蹤,我們以為學姐得罪了什麽人,被雪藏了。”

“沒有啦。”

舒白輕輕笑了起來,“那就好。”

遲櫻無願和舒白有什麽交集。

試鏡是一個你走我留的過程,說白了,她們并不可能在劇組裏同時出現。

遲櫻不準備把今天的萍水相逢放在心上,只是多多少少有些擔心,舒白會不會具有強大的女主光環,一出場就把她的運氣敗光了呢。

正擔憂着,試鏡順序的號碼牌發了下來。

舒白是第五個,而遲櫻是最後一個。

遲櫻以前試鏡也遇到過這種情況。

如果中途面到特別合适的演員,真性情的導演會直接喊停,所有排在後面的選手只能空手而歸。

舒白看見遲櫻的號碼牌後,“啊”了一聲,輕聲安慰她:“沒關系的,學姐。”

遲櫻神色沒怎麽變,唇畔弧度清淺,“謝謝。”

舒白看着遲櫻泰然自若的模樣,目光傾羨:“學姐心态真好。”

如果換作她,肯定緊張死了。

遲櫻笑容淡淡,“你也可以的。”

舒白的助理喊她:“白白,我們去補個妝。”

助理的年紀比舒白大,氣場也比她強大一點,這讓她們之間的關系看起來別扭而古怪。

舒白聽話地點了點頭。

她搓了搓手:“學姐,我先走了,認識你我很高興。”

遲櫻目光含笑:“加油。”

不一會兒,舒白蒼白着臉出來了。

“試戲老師說我的表現還不錯,但可能是在安慰我。”

“老師都說不錯了,你要相信自己。”

遲櫻說這話的時候眼睛彎彎的,水眸中洇着笑意,好像閃爍着碎光。

她妝容淡淡,膚色透亮,仿佛诠釋着年輕女人最美的模樣。

舒白看着都有些呆住。

“每個人試鏡的劇本都是随機的,聽說和電影中的配角既有關聯也有差距,我很不适合臨場發揮。”舒白神色黯了黯,“我也知道我外在條件并不是特別好。”

舒白好像意識到自己傳播了不少負面情緒,轉開話題問道:“學姐,你家住在哪裏呀?”

遲櫻住在兒時的城西別墅群,但她還是回答道,“城東。”

“我也住在那邊,學姐能和我順路一起走嗎?”舒白有些緊張,“我還沒什麽名氣,公司最只安排給我了一個助理,沒有其他随行人員。”

“你先回去吧,試戲時間很長,我待會還和人有約。”

“噢,好。”舒白禮貌地和她道別。

試鏡室的門一次次開合,女孩們挂着笑容進去,卸下笑容離開。

遲櫻等待了很長的時間,終于輪到了她。

房間內,作為總導的顧遠琛坐在中間,眉清目肅。編劇和其他試鏡老師坐成一排。歷經了一下午的考核,難免疲倦。但哪怕僅僅是一個配角的選角,他們也不曾有任何松怠。

顧遠琛的工作室裏,每個人都是十二萬分的真性情。

已經有了榮譽和財富的基奠,對他們而言,創作電影只是對藝術的追求,名與利是副産品。

圈子中這樣的人極少,因此他們在這裏相遇。

“最後一個是宋導推薦的新人?”

“是的。”

“經紀公司是?”

“還沒簽約,簡歷也有點空。畢業兩年了,沒有任何作品。”

“看看吧。”

他們小聲議論的時候,遲櫻邁着步子,優雅從容地走了進來。

場內最不茍言笑的人,眼睛也不由亮了起來。

遲櫻很漂亮,看起來就像是天生的演員。

深邃的桃花眼可柔可媚,清澈靈動,仿佛可以演繹萬千種情緒。

鼻梁秀挺,人中很深,這種立體的五官,不僅側臉漂亮,鏡頭感也好。

臉型對稱,皮膚透白,方便上妝,後期處理也不用着多大的勁。

她今日的妝容上得很淡,面對現場所有的試題都沒有違和感。

身材比例也好像是造物主精心計算過一樣,活色生香的衣服架子,飾演絕大多數角色都不會有硬傷。

有老師贊嘆:

“人漂亮,走姿也漂亮。”

“氣質不錯,戲路也寬。”

和老師們簡單地聊了兩句基本情況後,遲櫻抽到了她的試題。

好巧不巧,這也是一個在理想将近時不幸身亡的角色。

題目要求的僅僅是角色臨死前的一個眼神。

遲櫻經歷過無數場試鏡,還從沒拿到過一個這樣貼合自身經歷的劇本。

她握着劇本的手抖微微顫抖。

故事中角色的經歷引發了她胸腔的共鳴,靈魂的共顫。

前世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猝不及防,她跌進了自己的情緒裏。

上輩子的她長相算是好看,卻遠遠不及現在驚豔。

她固守底線,又沒有傾城的外貌,即使從小到大全身心地為演藝事業付出,也一直不愠不火。

二十四歲那年,她走紅完全是意外。

一部最開始沒人看好、關注度極低的網劇,在拍攝途中忽然被電視臺選中,才轉為上星播出。

作為劇中女二,遲櫻飾演的并不是一個讨喜的角色。

但因為她演技炸裂,三次元人設徹頭徹尾沒有污點,意外地獲得了觀衆的好感,微博粉絲數一夜飛躍百萬。

她開始有了更好的資源,認識了更多的導演。

一次偶然得知,原來外婆年輕的時候也是個女演員,卻因意外被公司雪藏封殺。

也許,她的天賦是血脈中的傳承。

遲櫻終于拿到了大型IP改編劇的女一號。

但也就是離夢想最觸手可及的時候,她病倒了。

蒼白的病房裏,她見多了消極的病友,她們形容枯槁,精神憔悴,像失去生命力的枯敗花朵,搖搖欲墜。

老實說,得了絕症的人中,并沒有多少人積極樂觀。

醜陋的疤痕、不同于其他花季女孩的殘缺曲線、日複一日的病痛,讓她們失去了對這個世界的所有眷戀。

她們最多在至親面前扯出牽強的笑容,人後只有無助的低泣。

生命脆弱到,好像從來都不配去談理想。

那時遲櫻想啊,也許她的遺憾和命運,也是從血脈中傳承而來的。

猶記得大二那年,外婆在辭世時瘦骨嶙峋、雙頰深陷的模樣。

遲櫻知道,她這輩子都不會再有親人,也無從再報答外婆的恩情了。

也許時間沖淡了那份蝕骨的疼痛,它們卻轉變為了更深的執念與遺憾,注入到她新的精神島嶼中,風雨不蝕,巋然不動。

遲櫻的眼神,裹挾着遺憾,無奈,疼痛種種,還有籠罩在這一切情感之上的消沉和絕望,像灰色幕布一樣覆蓋了她的眼眸。

最後,老師一聲“好了”,把遲櫻硬生生地從無盡的回憶中抽身而出。

人吶,演別人的故事,還能時時刻刻地提醒自己,這一切不過是虛幻,不要入戲太深。

一旦入自己的戲,卻總是不小心就完全深陷,難以出離。

遲櫻仍有些恍惚地看着試戲老師搖了搖頭,幾句點評虛虛地飄進了耳朵裏。

“還不錯,眼神很真實。”

“但電影是藝術,還需要更浮誇一點,更有張力一點。”

“有一部分情緒可以更加突出,你沒有抓到。”

“不過也不要用力過猛,期待你以後的表現。”

老師擺了擺手,示意她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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