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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靖言接完電話, 來不及搭上外套, 匆忙向門口走去。
江崇心裏咯噔一聲, 沒有遲疑地合上文件,起身跟上:“陸總, 您去哪……”
他啞聲道:“去找她。”
陸靖言去了城西別墅。
景征在門口等他,輕蹙着眉,嚴肅說:“我早上起來, 以為遲櫻在睡覺,一直沒有喊她。直到十點的時候,我才發現她不在。她離開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陸靖言瞳孔漸冷。
她知道只要他在,她就沒辦法走。所以才說要回家, 要回到這裏。這是她策劃好的離開?
沒有讓景征看好她, 是他疏忽大意。
景征看到陸靖言臉色變得蒼白,忍不住安慰他:“說不定只是有事出去了, 你也別着急。”
“我能不能進她的房間?”
情況特殊, 景征沒有考慮就答應下來:“可以。”
卧室幹淨整潔,萦繞着淡淡的清香。
陸靖言走到床邊, 下意識地找尋。只見枕頭下,整齊地疊着三張便利貼。
“媽媽, 你不要擔心,我會照顧好自己。”
“不要找我,我會盡快回來。只不過需要一點時間, 原諒我好不好?”
“好好聽爸爸的話, 保護好自己。”
她字跡清秀, 力道卻不是很重,筆尾輕輕顫抖。
他仿佛看見她坐在書桌旁,背影孱弱。細白的手握着鋼筆,寫下這些字句。
只有寫給景征的話,附了稱謂。
陸靖言回到車上時,手裏緊緊地攥着紙條,指骨微微泛白。
江崇隐約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小心翼翼地問:“繼續找她?”
陸靖言沒有猶豫:“找。”
他知道她不任性,她說會回來,是真的會回來。但她一人在外,他怎麽放心。
陸靖言取出筆記本,手指僵硬地點開船錨圖标。
哪怕拉黑他也好,哪怕離線也可以。
但沒有意外地,她關機了。
陸靖言眉間緊蹙,刻不容緩地通知隆陽,他的私人偵探。
“……找到了也不要打擾她,只需要确保她的安全。”
“林悠笙的調查,也請繼續。”
陸靖言聲音很輕也很低,說完這幾句話,近乎脫力。他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漆黑的睫毛靜靜地搭着。
江崇心中不是滋味,連忙安慰他:“陸總,您也不要太擔心了。隆偵那邊人手廣泛,經驗豐富,不出一周肯定能找到的。國內很安全,也不容易出事。”
說着,江崇突然頓住。遲櫻……應該不會出國吧。
==
遲櫻側着身,靜靜地看着窗外。
動車飛速行駛,遙遠的景卻依然清晰,緩慢倒退。
她現在看整個世界,就像隔着雲霧。
世事喧嚣,她聽不見自己的心跳。都快要懷疑,她是不是真實地置身在這個世界裏。
哪怕她一直以為,她穿進的世界是一本書,也從來沒有把它當成過虛假的世界。
從始至終,她都真情實感地活着。
對于原身,一個陌生的女孩,她曾經感恩她,給予她精神的歸宿,讓她遇見珍貴的人。
也心疼她,為她的經歷感到難過。
可是聽着別人的故事,至多覺得嘆惋。當一切都變成自己的過去,她茫然失措,無所适從。
這些記憶,對她來說過于沉重。
那輩子,她來不及遺憾、悔恨,就随着破碎的身體一起湮滅的情感,如注地湧上心頭。
她嘗試着吞咽,消化。
可它們像碎玻璃,紮出淋漓的傷口,疼得呼吸都艱澀,疼得眼淚止不住地流。
也許她早就想哭了,但他在的時候,要命的自尊竟然還支撐着她,平靜得讓她自己都害怕。
她下意識地躲起來,躲到一個不用面對他們的地方。
但并不想離開太久。
整理好自己,她會回家。
遲櫻的鄰座,一對女生興奮地讨論:“你去看《綠陽》了嗎?”
“看了,我本來都不看這個題材的電影,結果哭得都斷氣了。”
“我也是,被遲櫻圈粉啦,你有沒有覺得她好棒。”
她們說着說着,不約而同地看向了遲櫻,好奇的目光中帶着打量的意味。
她好漂亮啊,雖然帶着口罩,卻有一雙美得過分的眼睛。
長長的睫毛挂着淚珠,驚心動魄,惹人垂憐。
竟然有點像演員遲櫻。
可是她的淚水一直流,讓人無法靠近。
女孩們終究覺得她是一個奇怪的人,更不可能是遲櫻,于是沒有和她搭話。
遲櫻随意地來到一處景區,高山流水,薄霧霭霭。
九月初,人們投奔忙碌的生活,這裏的游客很少。
山路很幹淨,清澗潺潺,空氣清甜。
她深深地呼吸,想忽略掉心髒的隐痛,努力地放空自己。
遲櫻走得很深,周圍的人煙愈發稀少。
忽然間,她聽到了孩子們的呼救。
“來人啊——來人啊——”
她驀然回神,循着聲音的方向跑去。
兩個約莫三四歲大的孩子,趴在地上,衣服髒兮兮的。
遲櫻往旁邊一看,茂密的草叢中,藏着一個隐蔽的深坑。
像是廢棄的施工留下的,警示牌生了鏽,被折斷在一邊。
一個小孩蜷縮在坑底,身上沾滿了斑駁的血跡,絕望地低泣。
遲櫻折了藤條,下到坑底,費了一番力氣,才把他救起。
坑裏掉落了一些鋒利的枝桠,上來的時候,她瓷白的肌膚也布上了一些血痕。
而小孩近乎奄奄一息,同伴們哭得非常厲害。
遲櫻輕輕喘着氣,問道:“他的爸爸媽媽呢?”
一個小女孩用髒兮兮的手,胡亂地擦着眼睛,斷斷續續地說:“我們……爸爸媽媽……都是……導游……白天……不在……”
遲櫻急急地從包裏取出紙筆,寫下了自己的聯系方式。
她上車前買了一只老人機,也辦了新的電話卡。
“如果你們看到他的爸爸媽媽,就把這張卡片給他們好不好?”
孩子們淚眼朦胧地看着遲櫻,懵懂地答應下來。
“說這個姐姐把他帶到了醫院,請他們來找我。”
“好……”
“你們也注意安全。”
遲櫻抱着男孩下山,送到附近醫院。他全身多處骨折,後腦可能也受了傷,情況很嚴重。
醫生做了簡單的處理後,苦皺着眉把男孩轉到了市裏的大醫院。
遲櫻的旅程沒有規劃,只以散心為目的,沒有猶豫,全程陪着他。
男孩在治療的時候,她打電話給景區,反映了告示牌的折損。
傍晚,小孩的家人終于找來,熱淚盈眶地抱住她。
“謝謝你姑娘,醫生說他情況危急,如果沒有你……”
他們說着,抽噎起來,把厚厚的一沓零錢塞給她。
遲櫻溫聲道:“不用了,這些錢給他買點好的。”
他們搖頭,執着地塞到她的手裏,不停地說着謝謝。
遲櫻對他們莞爾。
疼到疲倦的心髒,感到久違的輕松溫暖。
天色昏暗下來,她從住院部離開。
大樓前是一片寬闊的草坪,綠油油的柔軟。
不少家屬推着輪椅,慢慢地散着步。
晚風徐徐,遲櫻輕輕地眯了眯眼睛。
直到有人喊住她。
“喂,你怎麽在這裏。”
遲櫻皺着眉轉頭,看見一張纏滿繃帶的臉。
==
舒白被公安拘留,要兩個星期才能出來。
戚虹程獨自在家喝着悶酒。
他恍惚意識到,舒白并沒有他想象中那麽單純。
在她的性格中,偏狹和自私,占據了很大的比重。
和舒白相處時間長了,他發現自己也變了,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戚虹程渾渾噩噩地想着,這時,客廳門口傳來了砸門的聲音。
戚虹程早就料到,也做好了準備。
他冷靜的目光落在窗沿,發出一聲輕嗤。
為了還舒白家裏的欠債,他曾經拆東牆補西牆,沒想到纏上了網貸。
網貸公司循循善誘,他一時鬼迷心竅,總以為自己能還得起。
結果一段時間過去,滾出了一個讓他瞠目結舌的數值。
戚虹程放下酒瓶,走到書桌前,拉開了抽屜。
舒白在拘留前,打電話告訴他:“無論如何,你幫我保管好它。”
戚虹程皺眉,把紙條放進口袋,随後從窗戶翻了出去。
夜風襲來,不是很涼,卻足夠吹散酒意。
戚虹程沒走兩步路,接到了陸靖言的電話。
陸靖言要約他見面。
自尊心讓他很努力地收拾自己。
戚虹程特意去便利店購買了一瓶發膠,在地鐵站的廁所裏,細致塗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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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廳,陸靖言坐在角落裏等他。
今天他的臉色有點蒼白,卻依然透出無法掩蓋的精英氣質。
相形之下,戚虹程覺得自己狼狽不堪。
“陸總——”他有點惱羞成怒,“為了遲櫻,您把我的事業毀于一旦,還把沛譽連根拔起,您就不會感到不安嗎?”
陸靖言掀起眼皮:“我沒你說的那麽卑劣。”
戚虹程把壓抑了很久的想法,一股腦說了出來:“您知不知道,我從來沒有想過潛規則,更沒有動過異心。就算當時沛譽劃撥的資金很少,就算我的實力确實不夠,我也一心想着拍好《刺己》,盡我的能力去贏得大家的認可。但我的前女友害了我,從那一晚開始,我一步錯,步步錯,才走到今天。陸總,我确實犯了錯誤,但我也是為人所害,您這麽懲罰我,是不是有點過了?”
陸靖言聽他說完,冷沉道:“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有苦衷,不是所有人都有義務去了解你。哪怕外界對你的心智産生幹擾,最後做出判斷的人,仍然是你。”
“是啊,這就是我的命運。”戚虹程無力反駁,意識到自己說多了話,氣勢逐漸弱下去,“您找我來,有什麽事情?”
陸靖言說:“我可以幫你還清所有債務。”
“您說什麽?”戚虹程手顫抖了一下,咖啡勺碰到杯壁,發出清脆的聲響。
他知道陸靖言未必有耐心重複一遍,垂下頭:“……您的條件是什麽?”
陸靖言道:“我需要你如實回答我一個問題。”
戚虹程攥緊了拳:“我先看看……是什麽問題。”
陸靖言推給他一張紙,上面寫着一串數字。
“這個號碼,你認識麽?”
戚虹程擡眸,神色微變。
似曾相識,舒白好像用過。
但那時候,他們還沒有确立關系。再加上舒白換過無數個手機號,他記不清晰。
陸靖言凝視着他:“如實回答我,如果你有心悔過,我會幫你安排好以後的生活。”
戚虹程心中一動,聲音微微顫抖:“我看看。”
于是,他從褲袋裏取出手機。
順勢帶出了一張泛黃的紙片。
輕悠悠的,落在了地上。
“遲櫻,188xxxxxxx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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