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暗諷

結果一進廚房葉蓁蓁就發現，嬸嬸的臉色比她爸爸還臭，簡直就是耷拉着臉了。

一見葉蓁蓁進來，嬸嬸就酸酸地說：“蓁蓁，聽說你想去市裏上學啊？我聽說市區教的可比L城快多了，你就算去了，能跟得上麽？”

葉蓁蓁一怔，下意識地看了爺爺一眼。

這話她只和爺爺和媽媽提過，媽媽當時沒當回事兒，以為她是随口說的，只有爺爺知道她是真的想去。

葉老爺子尴尬地咳嗽一聲，糾正兒媳婦：“老二媳婦啊，我今天跟你們兩個說的時候，說的是咱家兩個孩子将來都有可能去市區上學，又不是只有蓁蓁能去，鵬鵬長大了也可以啊！”

“我家鵬鵬可沒有人家那麽遠大的志向！”程志君不以為然地說：“就鵬鵬那個呆呆傻傻的樣子，市區？L城他都學不好，還去什麽市區……”

爺爺有點下不來臺地說：“這，鵬鵬不是還小嘛！”

“好了好了，吃飯！”奶奶及時插了進來，端來最後一盤菜，在茶幾旁邊的小木墩上坐下。

今天晚上除了奶奶的拿手好菜“亂炖”，還有芹菜炒肉、西紅柿炒雞蛋、辣炒花蛤和炸花生米。除了一盤炸花生米是專門為喝酒的爺兩個準備的之外，其他的菜都是以小盆為單位的。

為了把菜湊上個整數，金老太太還切了一盤她自己做的豬皮凍，配了一小碟蒜泥。

剛才的話題被開飯給打斷了，程志君對婆婆略感不滿，但卻是有嘴說不出。

當初公婆明明答應的好好兒的，現在他們都聯系好裝修隊了，老兩口卻突然反悔，程志君真是氣都氣死了。

今天下午，老爺子忽然出現在他們家門口，說要和他們“談談”。

公公都到了家門口，她還能不讓人進來麽？

程志君只好不情不願地把公公請進了門。

葉老爺子語重心長地和他們兩口子說了一番大道理，什麽年輕人要靠自己打拼啊，不要總是依靠父母這樣的話。

葉偉志是個要強的，他爸才說了幾句，他就受不了了：“爸，您就別再說了，我們不去您那兒住了還不行麽？”

葉老爺子如何聽不出兒子這是氣話。

他左右看了看兒子的家，的确是太小了，連個廳都沒有，待客都得進主卧上的小沙發上坐着。

他搖搖頭說：“你為什麽就不能學學你哥他們，咬咬牙買個屬于自己的房子呢？你這房子雖然不大，但是地角好，怎麽着也能賣個五六萬塊錢吧？剩下的要是不夠，爸借你們，不收利息！”

“呵呵，爸，那我們還真是謝謝您了！”程志君陰陽怪氣地說：“您想借給我們，我們卻不想背債。一旦背上了債，我們拿什麽還吶？就我和偉志每個月那點工資，供鵬鵬吃穿上學都是勉勉強強的，要是再買房，我們還怎麽生活下去？”

“我早就想說你們兩個了！”葉老爺子恨鐵不成鋼地說：“你說說你倆，一個月就掙那麽兩個錢，天天瞎白活，講究什麽名牌，這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嘛！要是把這些錢攢下來，還愁買房麽？”

“爸，您說這話我可不同意。”葉偉志說：“我們小的時候沒有好的條件，苦過來也就罷了，可我不能讓我兒子也跟着我一起吃苦！”

“怎麽，你這是在怪你爸沒有給你提供好的條件了？”葉老爺子簡直要被小兒子給氣笑了，“先不說你們那個年代的普遍生活條件和現在沒法比，就說說你哥吧！你小時候住你姥姥家，吃飽穿暖，受過一點委屈麽？可你哥呢，天天跟着你媽下地幹活，吃不飽穿不暖的，他比你多吃了多少苦？”

“爸，您就別提過去的事兒了！要是我能自己選，我寧願和我哥換！您根本就不知道，在別人家住是什麽滋味兒！就算吃得飽穿得暖又怎麽樣，還得看着別人的臉色生活！”

“夠了！你姥姥姥爺辛辛苦苦把你帶大，最後倒成了你口中的‘別人’了？要是按你這麽說，我和你媽也是別人。你們要住大房子，自己想辦法去，我不管了！”

“哎呀，爸，您先別着急嘛！”程志君眼看着這父子倆要談崩，趕忙出面道：“我們也只是想不明白，您說您和我媽兩個人，又不想去市區湊那個熱鬧，為什麽不把房子給換了啊？”

葉老爺子是個喜歡講道理的人，見兒媳婦好好和他說話，他就放緩了語氣說：“志君兒啊，你得把眼光放長遠點考慮是不是。孩子們現在還小，但等他們長大了，萬一想去市區念書呢？要是沒有房子，他們怎麽轉戶口呢？”

程志君心裏咯噔一聲，下意識地就覺得這件事是老大家在搗鬼。

葉蓁蓁的媽媽趙秋月是老師，也就她才會覺得學區房有多重要。

這不，來到婆婆家之後，程志君就忍不住拿話刺老大家的了。

只不過她不好直接和大嫂對着幹，就沖着葉蓁蓁陰陽怪氣。

輕輕松松搬進大房子的美夢破滅了，程志君現在還是一肚子火呢，哪是吃幾口飯就能壓下去的。

葉蓁蓁還沒吃幾口，就聽她二嬸又不依不饒地問：“蓁蓁啊，嬸嬸勸你一句，你呀，就在L城好好學，別去市區遭那個罪了啊！不然學習成績跟不上，哭着回來，多不好看啊！”

“志君兒，”葉蓁蓁的媽媽聽不下去了，“先說別我家蓁蓁會不會去市區上學的事兒，就說這學習吧，蓁蓁這孩子還真是沒讓我操過心。就上個月的期末考試，蓁蓁考了他們班級第二名呢。除了英語扣了三分，語文數學都是雙百。”

嬸嬸一聽這話，臉色就有些挂不住了，但還是不服輸地說：“喲，是麽，真的假的，蓁蓁還挺厲害的啊？怎麽沒聽嫂子說起過啊？”

他們又不會去查葉蓁蓁的卷子，誰知道趙秋月是不是在扯謊呢。

趙秋月見弟妹懷疑自己的話，忍不住笑了，看了埋頭吃飯的葉鵬一眼說：“這還不是怕你們知道了又念叨鵬鵬，說鵬鵬又笨又貪玩兒，這才沒說的麽。”

葉鵬聽見自己被點名，從飯碗中擡起頭來，傻傻地笑了一下，“嘿嘿”。

金老太太護短，見兩個兒媳婦拌嘴殃及了自己的孫子，就沒好氣地說：“都少說兩句，好好兒吃飯吧！”

空氣中頓時只剩下碗筷相撞發出的輕微聲音。

葉家雖然不是什麽大富大貴之家，但葉老爺子以“讀書人”自居，家教還是較為嚴格的。

葉家的孩子，餐桌禮儀都十分過關。

飯桌之上，從來都不會有人吧唧嘴。

但空氣突然安靜下來，也非常令人尴尬。

葉家人就這麽尴尬地吃完了這一頓飯。

才吃完飯，老二兩口子便迫不及待地領着葉鵬回家去了。

葉蓁蓁的爸爸留下來刷碗。

雖說葉蓁蓁已經不是那個什麽活都不幹的小祖宗了，但對于刷碗這樁家務活，她還是一點興趣都沒有。

臨出廚房前，她拉了拉爸爸的衣擺，“爸爸，記得用洗潔精啊，不然刷不幹淨。”

葉壯志不耐煩地啧了一聲，“知道了，怎麽跟你媽一樣啰嗦！”

葉蓁蓁癟癟嘴，轉過身小聲嘟囔：“好好兒說話不行啊？”

“你說什麽？”葉壯志隐約感覺到女兒在說自己壞話。

“沒什麽！我謝謝您來着！”

葉蓁蓁走出廚房，默默嘆了口氣。

她是94年出生的，屬狗。他爸爸是64年出生的，屬龍。

他倆的屬相安到挂鐘的位置上，正好是正對着的。

也就是俗話說的——犯沖！

雖說這是封建迷信吧，可葉蓁蓁和她爸爸是真心合不來。

她爸爸理科還可以，可是文科實在太差，當年勉強讀完高中，就沒有再念下去了。

高中畢業之後，葉壯志就進了工廠做工人。

後來工廠倒閉，在爺爺的幫助下，葉壯志找到了現在的這份工作，在供電公司上班。

說他是個粗人吧，葉壯志偏生畫得一手好畫，工筆細膩，可以以假亂真。

說他是個文化人吧……

葉壯志自己都要笑了。

葉蓁蓁最不能忍受的是，她爸爸的情商實在是太低了，社交能力幾乎為零。

好好的一句話，他非要用反問句或者諷刺的态度來說。天天這樣被冷嘲熱諷，有幾個人受得了啊？

這也難怪葉蓁蓁的媽媽總想和他離婚了……

如果可以，葉蓁蓁當然希望自己能夠幫助爸爸，變得随和一點。

可真正重生回來之後，葉蓁蓁才發現，曾經她做不到的事情，現在也很難做到。

而且因為她現在是個小孩子的緣故，有些話更不好開口說了。

不過葉蓁蓁沒打算這麽早就放棄。

她知道改變一個人的性格很難，她也不打算這樣做。

葉蓁蓁只是希望，能夠通過自己的努力讓爸爸媽媽的關系緩和一些。

父母天天吵架，曾是葉蓁蓁心頭最無力的一根刺。

既然重來一回，她有的是時間，和她爸爸慢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