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打鳥

傍晚，子都拉小丫到酒窖去品酒。小丫道：“要喝酒，讓人送到寝宮去就好了，幹嘛要到這裏來喝。”

子都道：“這裏的酒香濃。瞧，這幾壇桃花釀，是咱們成親時我讓人釀的。聞聞香不香。”

子都把酒壇封泥拍開，一股清甜的香氣撲來。小丫笑：“真香。這酒不要喝完了，以後每年咱們成親之日就喝一壇，如何？”

“這個主意好。咱們喝上十年二十年，這酒會越醇越香。”

“不，要喝五十年一百年。下輩子咱們還要一起喝。”

“好，生生世世都不變。”

兩人就坐在酒窖地上，也不拿酒杯了，抱着小酒壇，你一口我一口地交替着喝。

喝到三更熏醉時，子都才扶着小丫回寝宮。走到房間門口。子都道：“等等。”

子都雙手蒙住小丫的眼睛，小丫問：“子都，你是不是有什麽驚喜送給我？”

“你猜猜。”

“猜不着。”

走進內室，子都把手松開。小丫睜眼一瞧，室內燭火盡熄，卻見帳幔四角頂上，熒光點點，一閃一閃亮晶晶。

小丫驚喜笑道：“子都，你真把星星挂到帳頂上了。這個季節，你從哪捉到這些螢火蟲的？”

子都道：“我命人到溫泉邊上捉的。喜歡嗎？”

“喜歡。夫君最好了。”

子都捏捏小丫的臉頰：“夫人最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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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子都早朝又遲了。

子都前腳剛走，小丫後腳就被太夫人叫去了。不是請安的日子，小丫不知太夫人叫她去有何事。

請安過後，太夫人問：“你已是君夫人了，可知要如何做一個君夫人？”

“不知。”小丫老老實實的回答。她确實不知。沒有人教過她，她也沒見識過。

如此直接的回答，弄的太夫人一怔。不過看小丫一臉懵懂單純，太夫人知道她不是頂撞，是真的不懂。

太夫人道：“我聽說，你們成親的寝宮極其奢華。成親之後，子都三天沒有上殿。這些可都是實？”

“是。”小丫心中委屈。寝宮是她嫁進來之前就布置好的。子都不上殿，她也勸了的，又不是她的錯。可是她不能跟婆婆頂撞，只能老老實實地聽着。

太夫人道：“子都年少新婚，任性幾天也就罷了。以後再有行事不妥，作為君夫人就該勸着，而不是事事順着他，陪着他縱情享樂。”

“母親教育的是，兒媳記住了。”

太夫人又道：“我做了幾十年君夫人，如今年紀大了，并不想管你們的事。但你若實在不知道怎麽做，就天天過來，我好好教教你。”

小丫吓了一跳，忙挺直身子，道：“兒媳會努力做好的，不敢勞累母親。”

太夫人這才點頭贊許，語氣柔和了些，道：“那就好，是個聰明孩子。”

太夫人疼愛子都，才沒有太為難她，心裏難免嘆息：女子生的太美了，的确不是什麽好事。而且這女子不僅貌美，還聰敏伶俐，讀書識字，有主見有個性，只怕會遭天妒。情深不壽，美極易傷。

從太夫人處出來，小丫擦了擦頭上的冷汗。幸好太夫人不是個惡婆婆，但一番軟硬兼施的話，也夠讓她緊張了一番。

看來她跟子都的新婚甜膩該結束了。她不得不認識到，他們不是百姓夫妻，不能真的逍遙任性。呃——百姓夫妻更不能逍遙，每天都得男耕女織辛苦勞作呢。

總之，她不敢比賢後，卻也不想做妖妃。

小丫回到寝宮，命人把那些奢華的陳設擺件都撤了。子都問為何。小丫道：“我自小住在農家，對這些不感興趣。偶爾欣賞一下就好了，天天擺着就不喜歡看了。”

子都問：“婵娟喜歡什麽？我讓人去弄來。”

小丫道：“花。”

子都道：“好，那咱們就種花吧。種桃花如何？最相襯婵娟的如花美顏了。”

“聽夫君的。”

接着，小丫說歌舞吵鬧，遣散了不少歌舞女，只留下一些清歌淡舞。子都愛好歌舞熱鬧，但他寵小丫，就都依了她。

幸福就如吃糖，吃多了也有些膩了。宮中的日子，清閑享樂，無所事事。每天還要擺着端莊的架子，走着優雅的步子。日子久了，就覺得百無聊賴了。小丫感到骨頭懶洋洋的，從前的野性子又忍不住要發散發來了。

“君夫人，彈弓做好了。”侍女把一個精致的小彈弓遞上來。

小丫扯了扯牛皮筋，扣上一粒小石子，對準樹上。“噗”一聲，一只黃雀被打了下來。

侍女拾起黃雀：“君夫人好準頭。”

小丫道：“你們再去做幾個彈弓，陪我一起玩。”

“是，君夫人。”

關着殿門，小丫與侍女們玩的嘻嘻哈哈。侍女們早已摸透了君夫人随和的脾性，因此都玩的沒上沒下。

這游戲，小丫可不敢讓子都陪她一起玩，否則被大臣和太夫人知道了就麻煩。瞅着子都快回來的時辰，小丫就趕緊把彈弓收起來。

可惜，君夫人玩彈弓打鳥的事還是被大臣們知道了。

“唉，成何體統。”大臣們私下數落着。

這天上殿，議完政事，禮官道：“禀君上，君夫人如今貴為一國母，應該派專人教導禮儀。”

子都道：“君夫人禮儀周全，還要教導什麽禮儀？”

禮官道：“聽說君夫人自幼生長在宮外，缺乏宮中禮儀熏陶，行事難免有所出格。而且，君夫人是陳國人，禮儀與我國有所不同，應當重新學習，以後面對我國臣民，或是接待外國使者，才不至于錯了禮節。”

禮官所言有理，子都無法反對，問道：“教導君夫人之職，自然應該由女子擔任。愛卿認為誰合适？”

禮官道：“臣相夫人知書識禮，是有名的才女，可以擔當此任。”

子都只好不樂意地應允了。

子都回去後跟小丫說了此事，小丫并沒有不高興，道：“這是好事，我也怕往後出了錯，惹人恥笑呢。”

子都抱怨道：“我在前殿被那些老臣啰嗦，婵娟在內宮還要被他們的夫人聒噪，真是委屈了。”

小丫笑道：“怎麽會？聽說臣相夫人博學多識，我正好能跟她聊聊天。那樣，夫君去上殿了，我也不至于一個人無聊。”

小丫這樣說，子都才高興了。

此後每天，子都去上殿了，臣相夫人範氏就來教導小丫禮儀。小丫聰明靈活，學的很快，不出半月，把該學的禮儀都學的熟練了。

範氏道：“君夫人聰穎，可知作為君夫人，最重要的禮儀是什麽？”

小丫問：“是什麽？”

範氏道：“是輔佐君上勤理政事，振興國家，而非沉迷兒女情長、風花雪月。”

小丫笑問道：“是臣相大人讓範夫人來對我說這些話的？”

範氏也不隐瞞：“正是。”

小丫問：“他們說我是妖媚惑主？”

範氏不答默認。

小丫問：“範夫人是否認為紅顏有罪？”

範氏道：“紅顏本無罪，天生麗質不是錯。但若因美色致使君主誤國，就是罪無可恕。”

小丫也不生氣，道：“範夫人請随我來。”

小丫拉着範氏坐到桌前，拿起一只熟雞蛋，道：“範夫人如何讓這只雞蛋立起來？”

範氏接過雞蛋，想了想，把雞蛋放進一只細杯中，雞蛋立起來了。

“好。”小丫又拿起另一只雞蛋，敲了敲，也把雞蛋豎起來了。

小丫道：“大臣們規勸君上，自有一套規矩。可是又怎見得我的方式不對呢？”

範氏也是個聰明之人，沉吟片刻，道：“妾身沒有什麽可教君夫人了。”遂起身行禮告退。

範氏走了，小丫輕籲了一口氣。朝裏朝外的人，果然沒有一個好應付的。彈弓打麻雀那樣的事，她是不能再玩了。小丫撐着下巴，思索着有什麽能做的事。

當然，最讓她費神的還是君上。子都完全還是小孩子心性，若是跟大臣們一樣，成天在他耳邊啰嗦的勸誡，肯定是行不通的。

這天，子都下朝回來，沒有見到小丫。侍女說，君夫人去蠶房了。

去蠶房做什麽？子都匆匆往蠶房去。走進室內，只見一個大簸箕裏撒着綠色的桑葉，葉子上是白白胖胖的小蟲子。子都吓了一跳，大嚷一聲。

小丫端着一個小簸箕進來，取笑道：“子都，你怎麽害怕起蠶了？”

子都好奇道：“原來這是蠶呀？我又沒見過，陡然一見這麽醜的東西，才被驚了一下。”

小丫撒了一把桑葉喂蠶，道：“蠶寶寶哪裏醜了，明明很可愛的好不好。”

子都打量小丫一身窄衣裙，腰間系着一條圍布，雖是一副宮人的粗糙裝束，穿在她身上卻顯得身材玲珑曼妙，別有韻味。子都笑道：“這個打扮有趣。”

小丫道：“我可不是故意這麽裝束的，我是來幹活的。”

子都道：“這種粗活，讓宮人們做就是了，你怎麽自己動起手來了。把手磨出繭子了可不好。”

小丫道：“我以前住在宮外的時候，就做過這樣的活。再說，做這些其實挺有趣的。子都，你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