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搭救

小丫還是擔心:“邊境之地,最是魚龍混雜,各國人都有。你如今是君上,萬一被歹人認出可不得了。”

子都又從馬背上的包袱裏拿出兩套裝束,道:“我早就準備好了,這樣就沒人會認出咱們。”

小丫展開一看,是兩套漁家衣服,還有鬥笠。小丫驚笑:“子都,你想的真周到。”

子都道:“這還是從前做公子時,偷溜出宮玩的本事。”

兩人穿戴好,扮成了一對漁夫漁妻。子都伸手沾了些灰塵,抹在小丫臉上。小丫躲,沒躲過,只好被塗成花貓臉。這下子,除了眼睛晶瑩閃亮,再也看不出是個美人。

反正已經出來了,就好好玩一天吧。小丫也不管那麽多了。子都在河邊向漁民租了一只蓮舟。小丫問:“子都,你會劃船嗎?”

子都道:“我雖不會游水,劃船還是會的。你的夫君可不笨哦。”

小丫想起來,初見子都的時候,他偷看她洗腳而掉進了河裏,她笑他笨。此時回想起來,小丫也忍不住笑。

蕩舟入河心。此時正是蓮花盛開的時節。清河中,碧葉田田,蓮花如寶石點綴。風景甚是清雅美妙。小舟隐沒在繁茂的荷葉叢中。輕風中浮動着荷葉的清涼和蓮花的清香氣息,消減了盛夏的暑氣。

小丫摘了一只蓮蓬,剝開蓮衣,去掉蓮芯,喂到子都口中。子都手枕着後腦,仰躺在小舟上,閉着眼睛吃了。

小丫道:“子都,如果我們真的只是一對漁夫漁妻多好?”

子都感慨道:“是啊。此時此刻,此情此景,仿佛天地間就只有你我二人。多好。”

若無閑事挂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就是這樣難得的半日偷閑吧。

子都問:“婵娟,你喜歡做君夫人嗎?”

小丫道:“我只喜歡做你的夫人。”

子都道:“我也不喜歡做國君。以後,等咱們有兒子了,我就讓位給他,咱們就來這裏,泛舟游湖,采蓮捕魚,你說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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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笑:“到那時,只怕咱們就是漁公漁婆了。”

“對呀,那就叫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蓮葉深處,傳來情侶歡快的歌聲: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這是民間最喜歡的情歌。當初子都也給小丫唱過。子都道:“婵娟,替我梳梳頭吧。”

子都頭枕在小丫膝上。小丫以手為梳,輕輕柔柔地替他順着頭發。子都像只小貓似的,被撓的舒舒服服懶洋洋的。

子都的頭發柔軟順滑。小丫拈了一縷,纏繞在手指上,又溜溜地松開。子都也學着她的樣子,拈起她垂在胸前的一縷長發,往手指上纏繞把玩着。

子都道:“婵娟,你可還記得,咱們初見時,你就替我束發。”

“當然記得。”

“你可知,女子是不能随便觸碰男子的頭的。”

“啊?是這樣嗎?”小丫不知。

子都忍着笑,一本正經道:“所以當時我就想,唉,這小女子替我束發了,我若不娶她,她可嫁給誰呢?”

“啊?原來你是因為這個娶我的?”小丫疑惑了一瞬,才反應過來,“好哇,子都,你捉弄我。”

小丫捏起粉拳捶打着子都,子都躲。笑聲咯咯,小蓮舟差點兒被晃翻了。

游玩了大半天,子都跟小丫才上岸。小丫先去路邊牽馬,子都道:“等等我,我去更衣。”

子都走開了。小丫站在路邊等着。忽聽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打眼一望,只見一匹高頭黑馬上伏着一襲玄色披風的男子。男子背後中了一箭。在他身後遠遠的,塵土卷起,隐約有一隊人馬追來。

男子策馬奔到小丫近前,血流的太多,再也撐不住了,從馬上栽倒下來。他拼着一絲力氣,狠刺了馬臀一下,馬吃痛繼續往前飛奔而去。

黑衣男子朝小丫望了一眼。那眼神很淩厲霸氣,有不屈、有警告、有威脅。小丫被他的眼神吓住了,也讀懂了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地點了一下頭。男子一個翻滾,躲到了路邊土溝下。

後面的人馬很快追過來了,到小丫面前,停了停,為首的人問:“喂,可有看到一個受傷騎馬的人?”

“看到了。”小丫指了指大路,“往前跑了。”

“追。”鞭子一甩,馬隊卷塵遠去。

黑衣男子從土溝下爬上來。小丫這才看清他,約摸二十六七歲,劍眉星眼,面如雕鑿,身材高大,腰間佩劍。雖然受傷力衰,身上仍散發着迫人的氣勢。

這個男子的氣場實在太強大,簡直勝過了許多諸候國君。他蹒跚地走過來,小丫也不禁畏懼地後退了兩步。

男子卻并未理會她,只瞟了眼她身後的兩匹馬,道:“我身上暫時沒有錢,你的馬能先借我一匹嗎?”雖是問句,那語氣分明是不借也得借。

“可以。”小丫低聲答應着,有些緊張地拉過一匹遞給他。

“多謝。”男子接過馬缰,吃力地翻身上馬,鮮血順着袖管滴下來,刺的小丫眼睛一痛。

“等等。”小丫脫口叫住他,“你受傷很重,不要先包紮一下嗎?”

“無妨。”男子語氣漠然,似毫未把這點傷放在心上。

“随你吧。”小丫也不方便幫他包紮。她荷包裏正好有一瓶傷藥,掏出來抛給他。男子伸手接了。

在這個男子面前,她太緊張了,哪怕是在幫他。她擡手擦了擦額上滲出的細密汗珠,額間那朵用灰塵塗抹住的桃花被汗水洗了出來。

男子接過藥瓶,才仔細盯了小丫一眼,一直緊繃的臉忽然笑了一下:“多謝。我會還你的馬的。”

娘的,他今天居然跟人說“謝”了,還說了兩次。他在心裏暗罵。

“不用還了。”小丫話未說完,男子已經打馬走了。

看不見那人背影了,小丫仍是有些發顫,那個男人,實在太壓迫人了。

子都過來了,他先已遠遠地望到了,問:“那人是誰?”

小丫搖頭:“不知。看裝束像楚國人。這地方不太平,咱們快回宮吧。”

小丫催着子都快回城。想到那個男人,她的心裏就有一種不安的元素湧動。

“好。”子都把小丫抱上馬。剩下一匹馬,兩人同乘一騎回去。

回到宮,迎面一股狂暴的風波襲來。

君上跟君夫人暗自出宮,還跑到了城外河界邊。朝臣們知道了,先是恐慌,後是震怒。他們不能罵君上,只能罵君夫人。無非是紅顏禍水,迷惑君主之類。

子都道:“出宮是我的主意,怎麽能怪夫人?”

君上替君夫人辯解,朝臣們更認為,君上被君夫人迷了心竅。

臣相道:“君上有錯,君夫人就該勸誡,而不是跟着放縱,否則就是身為君夫人的失職。先君囑托老臣輔佐君上,老臣不求君上開疆辟土,只求能保息國內外安定。”

臣相的話說的有些重了。子都回到寝宮,仍是氣怒不已,道:“我有錯,我放縱,反正我做什麽他們都不滿意,那我就什麽都不做了。”

子都窩在寝宮,也不去上殿了,只管縱情歌舞,飲酒作樂。以往小丫說不喜歡喧鬧,歌舞還有所節制。這一回,子都接連跟朝臣們鬧氣,氣的大了,刻意放縱起來,寝宮中夜半還有笙歌秾舞。

小丫沒法勸。子都貪玩任性,心無大志。脾氣就像貓毛,只能順着摸。越是勸止責備,他越是逆反着來。

而且,小丫只是個小女子,她也沒有多大興趣關心什麽朝廷政事,做什麽賢夫人。她更喜歡兒女情長、風花雪月。偶爾規勸子都,幫他處理一些正事,只是為了讓他開心一些、輕松一些。

朝臣們送來奏章,子都也不看。壓了幾天,朝臣們沒辦法了,不敢再罵君夫人,只能好聲好氣地來求君夫人勸君上上殿。小丫暗嘆一口氣,也不跟那些老臣們計較,答應了勸勸子都。

子都吃着葡萄,看着歌舞。小丫打開竹簡,嬌聲哄道:“夫君不想看奏章,那我念給夫君聽,好不好?”

子都被小丫的模樣弄的沒脾氣了,道:“我也不愛聽。夫人替我看,代我批了吧。”

小丫正色道:“這怎麽可以?這是奏章,只能君上親筆批。”

子都道:“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是夫人批的?”

小丫無法,只好把奏章都看了一遍,挑了那些無關緊要的,哪個大臣生病了要靠假,哪處地方官送了貢品來,就模仿子都的筆跡批了。好在子都平時批奏章簡單,一兩個字或符號,模仿起來并不難。

批完了,小丫疲倦地打個哈欠,倚在子都身上休息。子都問:“夫人累了?”

小丫嘟嘴道:“累了。我在外面被人罵,在宮裏還要這麽累,夫君也不心疼我。”

子都捏捏小丫的臉頰:“好啦,夫君心疼你,明天夫君就去上殿。”

小丫暗舒一口氣,這才真覺得累了,身心都累。靠在子都懷中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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