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瑾公子

王嬸提起的親事，王後一時還想不到什麽合适的理由推掉。正好楚王提起了一事，說随國公子向楚國求親。

楚王問：“你覺得蓮兒如何？”

王後一聽就反對：“把蓮兒嫁到随國，那麽遠，我可舍不得。”

楚王道：“我知道你最寵蓮兒。不過，從郢都到随國，不到一天的路程。而且，随國是我楚國的屬國，随公子又是遠近聞名的敦敏公子。蓮兒就以王姬的名義出嫁，不會受委屈。否則，我也不會跟你提此事。”

“這樣，容我考慮考慮吧。”

王後認真考慮了楚王的提議，應下了此事。她想通了，只要能為蓮兒好，就算嫁遠點兒她也要舍得。而且，如此一來，也總算恢複了蓮兒的王姬身份。

王後答應了，又道：“不過，親事可以先訂下，但是我還要多留蓮兒幾年，等她過了及笄之年再出嫁。”

楚王道：“就依王後的。而且親事也不急于訂下，王後若不放心，等有機會親自見一見随國公子再說。”

“那樣更好。”

王後見楚王面有喜色，春風得意，問：“大王近日氣色甚好，可有什麽高興的事？”

楚王笑道：“前日與齊國一戰大勝，還收攏了先前依附齊國的數個小國，我楚國領域又北進一步。”

王後道：“此事可賀。只是大王切莫得意而忘形。”

楚王哈哈笑道：“王後過慮了。齊國一敗，誰還敢與我楚國抗衡？”

獅子不會被老虎咬死，卻可能被蚊子打敗。這個道理，楚王并非不懂，王後多勸無用。

楚王道：“明天大軍回城，王後随我一同去迎接将士凱旋吧。”

王後答應了。楚王親自出城迎接，可見他對這一戰是多麽的在意和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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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日初升時，楚王和王後就早早地到了西城門。登上城樓，一個士兵推着一個輪椅過來，輪椅上坐着一位頭發花白、斷了一足的老者。

王後問：“這位想必就是鬻拳大人？”

“正是老臣。” 鬻拳扶着士兵要起身行禮。

王後攔住，道：“大人不必多禮。在朝你是臣，在外你是長輩，我與大王都該稱呼一聲王叔。”

鬻拳就只坐在椅子上行了個禮。

楚王對鬻拳斷足之事，始終有些愧疚，又怕鬻拳大人拿朝中哪件事教導他一番，因此盡量不與他聊什麽。王後就多問候了幾句衣食寒暖。

鬻拳當年不反對楚王納她入宮，但并不表示就贊同，尤其是後來封她為王後。鬻拳對這位王後，多少是帶着挑剔的眼光的。對于王後的問候，鬻拳略應了幾句，就讓士兵推着他退下了。

王後對楚王道：“鬻拳大人似乎并不樂意接受我這個王後。”

楚王笑道：“鬻拳大人對王後，可比對孤王和顏悅色多了。”

王後笑道：“這麽說，本宮這個王後，做的還不算差。”

回城的隊伍在城中受到了百姓熱烈的夾道歡迎，因此行進遲緩了許多。臨近午時，才到西城門外。

楚王和王後在城樓上眺望，先是隐隐聽見大隊行人馬蹄聲，擡眼可見旌旗飛揚。不多時，大軍行至城樓下，整齊地列隊駐足，舉旗揮舞，齊聲呼呵，氣勢震憾人心。

王後親臨體驗到這種境界，總算明白楚王為何如此驕傲。楚國的強大，值得每個楚國人驕傲。

楚王站在高高的城樓上，向大軍致辭。他的聲音渾厚闊達，字字句句激奮人心。

王後站在楚王身邊，微微側頭打量着他。她不是頭一次見到他的霸主風采，卻依然覺得他偉岸如山。

楚王致辭完畢，大軍齊齊跪下，高呼：為大王而戰，為王後而戰，為楚國而戰。

楚王命犒賞了大軍。晚上又在宮中設宴，宴請軍中将領。歌舞格外的熱鬧，楚王與将領們都放開了暢飲。

宴會結束後，楚王回到寝宮，醉的幾乎站立不穩，倒在床上就沉沉地睡着了。王後輕嘆一聲，命宮女們給他擦擦身子換了寝衣，讓他睡的舒坦些。

次日，将近午時楚王才清醒過來。王後忍不住道：“大王以往歡宴，總還有所克制，此番也醉的太離譜了些。總該記着自己是大王的身份才好。”

楚王揉了揉太陽穴，道：“孤王難得放縱一回，出不了什麽差錯。”

“只怕明天上殿，又要被葆申大人唠叨。”

“好啦。有葆申大人等着，王後就不要先唠叨孤王了。”

王後閉嘴。她也不喜歡唠叨。而且，楚王是個睿智的人，又有正直的臣子，平時幾乎用不着她唠叨。

楚王道：“夏至到了，你安排一下，帶上幾個王子和王姬，咱們到壤邑去避暑。”

壤邑是楚國的別都，地理偏北，山多林茂，比郢都涼爽。往年暑熱時，都會到那裏去避暑。

幾個王子王姬們最興奮不過。別都行宮裏，可比在這宮中自由自在多了。

這回襄王子卻說他不想去。王後問：“為何？你母妃也去。”

襄兒道：“兒臣想去一趟雲夢澤。”

王後更不懂了，問：“此時不是狩獵的時節，你去雲夢澤做什麽？”

襄兒腼腆着未答，堅兒搶先道：“母後何需問？二哥肯定是要去找他的小仙女。”

襄兒的臉紅了，卻沒有否認。

王後嘆道：“你這性子，怎麽跟你父王一點兒不像。不過此事我作不得主，你去求你的父王和母妃吧。”

襄兒去了，沒費多少工夫就征得了同意。楚王雖不贊同他的兒女情長，但是看他行事有自己的主見和安排，就依了他。楚王同意了，燕嫔自然也沒話說。

楚王和王後等一衆到了壤邑行宮，就有各屬國的使者來晉見，貢獻一些消暑之物。

随國來的使者是瑾公子，正是商議與蓮兒訂親的那個。王後聽說了，立即就要見一見他，親眼看看是否如楚王說的那樣堪配蓮兒。

瑾公子進殿晉見楚王和王後。王後略一打量，果然生的不錯。年未及弱冠，比蓮兒略年長。眉清目秀，是個俊俏少年。言行恭謹有禮，氣度不卑不亢。

楚王朝王後笑望了一眼，意思是問：孤王沒有挑錯人吧？

王後含笑點了點頭。

瑾公子呈上禮單。王後打開看了一遍，除了一般的貢品外，還有一幅字畫，标明是送給蓮兒王姬。

王後問：“這是何意？”

瑾公子道：“臣未見過王姬，但是聽說她形容極美，且性情溫婉，既會女紅，又懂詩書。臣就依心中構想，作了一幅畫像，送給王姬。”

王後略有不悅，道：“雖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然此事大王與随國君只是口頭商議，尚未正式訂下。瑾公子此舉，是否有失穩重？”

瑾公子拱手道：“臣并非唐突佳人。只是我父君誠懇向大王求親，臣也真心欽慕王姬。若此畫能讓王後和王姬滿意，表明臣的一片誠心得到神靈認可，請求大王和王後同意早日訂下此事。”

王後問：“本宮可否先看看畫？”

“當然可以。”瑾公子呈上畫。

王後展開細瞧，畫中所繪的人沒有容貌，只有輪廓，但跟蓮兒很有幾分神似。

王後給楚王看。楚王蹙眉：沒有臉的人物像，這是什麽畫？

王後看懂了。此畫是瑾公子依心中欽慕的女子形象所繪，不重在容貌，而重在氣韻。看來這就是心有靈犀吧。

王後合上畫軸，道：“此畫本宮滿意了，但是仍需得王姬滿意，才算瑾公子的誠心得歸。”

瑾公子喜道：“謝王後。”想到王姬是否會滿意，又不免緊張。

王後拿着畫到蓮兒房中，對她細細地說了此事。蓮兒聽了，一語未發，拿起畫就追出去。

瑾公子正要出行宮往驿館去，剛走到宮門口，看見一個小姑娘追過來，擋在他面前，叉着腰鼓着腮，來者不善。

瑾公子溫和地拱手問道：“敢問姑娘是何人？來此有何事？”

蓮兒道：“我是蓮兒王姬身邊的丫環，我叫——荷花。”

“荷花姑娘有何指教？”

蓮兒展開畫，問：“這是你畫的我家王姬？”

“正是。”

“為何不畫臉？莫非是嘲諷王姬？”

瑾公子正色道：“非也。在下未曾見過王姬，不敢擅自落筆。而且聽聞王姬貌似天仙，在下筆法拙劣，怕畫不出王姬的風采。”

蓮兒道：“閣下只是聽聞。王姬讓我告訴你，她其實相貌平平，怕是要讓公子失望了。”

瑾公子道：“美醜不在容貌，在下更看重女子的性情與才德。”

蓮兒哈哈笑道：“可惜了，咱們王姬自小受王後嬌寵，刁蠻任性，受不得一丁點兒委屈的。王姬讓我告訴公子，可要想好了，免得道聽途說誤了事，往後自己後悔，王姬也委屈。”

瑾公子蹙眉道：“若真是如此，那麽在下收回先前的求親。”

“什麽？大王的王姬，你敢不娶？”蓮兒柳眉一豎。

瑾公子毫不氣怯：“在下看重的是人品。若是有才有德，不在乎容貌美醜，也不在于身份高低。否則，在下不怕得罪楚王，寧可娶一個平民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