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夜半窺書

“喂你……你堅持啊！楚笑我跟你說話呢聽見沒！”

杳杳情急之下喊出了對方的名字。她拽着楚笑的一只胳膊，艱難的撐着他上了灼心，禦劍而行的軌跡曲折的跟鄧子勳有的一拼。

清華山不允許高速禦劍，杳杳以前還因為這樣被罰過禁閉。但她此時顧不上這麽多了。

她驅使着灼心以最快的速度來到了小師叔的門前，高速之下的灼心将石燈撞毀了一角。

“小師叔小師叔！！”

被溫熱血液浸濕的衣衫因為高速禦劍而迅速冷透幹硬。杳杳禦劍的時候竟忘了支起防護，被大風吹了那麽久，她的手腳冰冷早已感覺不出楚笑的溫度。

杳杳的心慌的不得了。她聽說過靈力枯竭是何等的危險，常識告訴她不能随便用藥.

她也不敢随便讓自己的靈力游走在對方一塌糊塗的經脈裏,只能以最快速度趕來這裏，尋求最大的幫助。

“怎麽回事？”

聞聲而出的天桓在看清楚笑的面容時驟然色變。竟一個瞬身術來到了杳杳的面前扶起了楚笑。

“小師叔，他……”

“沒事的。”天桓眉頭緊鎖，但言語堅定不似哄騙。“他不會有事的。”

沒有多加解釋，說完便命侍童備下靈石布下法陣，匆匆将人帶入了內殿進行救治。

杳杳留在原地，呆了半晌。

她來之前料想過小師叔的反應，甚至為此準備了一些應對的話語。卻唯獨沒有想到能從小師叔的眼中看到緊張。

他緊張的連過問都忘記了。而那種緊張，她以為要把自己和楚笑的位置對換才能看到。

但杳杳畢竟不是十四歲的年齡了，所以她不會嫉妒。縱然別扭也只是短暫的。

之前的幻境裏小師叔便對楚笑有過特別關注。只是這關注從不顯山露水，又似是而非。若說關心，小師叔卻從沒不給予他一絲方便與優待。可若說是令其自生自滅，緊要關頭卻總在力挽狂瀾。

在杳杳的記憶裏，小師叔從沒有和她提過楚笑這個人，也唯有在幻境中牽扯了對方的時候她才能窺見些許的端倪。

杳杳不明白，小師叔既然如此看重楚笑又為何不把他留在身邊做弟子，既方便觀察也方便看護。就算楚笑無法憑資質得到這個位子，小師叔一句“合眼緣”也能輕易做到。

過去的記憶在幻境的深挖下開始處處透露着詭異。

杳杳孤零零的站在殿外，約一盞茶後才有侍童慌慌張張的跑出來，一邊說着抱歉沒顧上她，一邊告知她楚笑已經沒事了。

但杳杳明白，不是侍童怠慢了，而是小師叔忘記吩咐了。

五百年後的杳杳知道那些小童不過玉石所化，平日看起來再真切也只擁有簡單的靈智。

杳杳沒有戳破。她點了點頭返回了自己的住所，卻在夜裏又悄悄折返了過來。

她有預感，白天的混亂會成為她最接近那本書的契機。

天桓作為峰主獨自住在蒼寰峰上。除了兩名玉石所化的侍童，也就杳杳十四歲前陪着住。

沒人有膽子和心思對修為最高的天桓發動夜襲。就算有也會被半山腰的結界攔截在外。

但杳杳不同，她就在結界裏面，且天桓對她沒有防備。

杳杳蹑手蹑腳的潛入了天桓的洞府，用斂息術避過了侍童。

她都想好了，如果被小師叔察覺了就用做噩夢的借口來求安慰。

然而見鬼的，她蹑手蹑腳的走入了書房都沒有人來制止她。

杳杳本以為小師叔不在洞府，所以在看到他伏案淺眠的時候她整個人都懵了。

修士一般過了築基都不太需要睡眠，像小師叔這樣半步渡劫的根本就不可能有睡覺這種行為。就算有那也是假寐，早該在杳杳踏入之時就坐姿端正的等着她了。

——這不是睡眠，是昏迷，是精疲力竭之後的自我保護狀态。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杳杳出了一身冷汗。

就算一百個一千個垂死的楚笑都不可能做到這一點。所以，是什麽能讓半步渡劫的人如此疲乏？

冥冥之中，杳杳的視線落在了天桓右手虛掩的書目上。忽而心跳擂鼓。

——是那本書！

汲取了過分靈力的書籍的封皮微微泛着光，杳杳經不住誘惑輕輕拾起了那本書。她秉着呼吸将手移上，幸而小師叔并沒有突然醒來。

直到書落入了手裏，那沉甸的充實依舊讓杳杳感到不可思議。

——這就得到了……？

杳杳下意識覺得本不該如此輕易得到，卻又無法說出緣由。

小師叔不知何時便會醒來，她不敢再想太多，小心踏出房門後後便找地方盡快閱讀。她甚至沒跑太遠，往裏找了個隔間就跑了進去。

結果一進門就和坐在床上的楚笑來了個四目相對。

“……這還有別的房間嗎？”為了節省不必要的對話，杳杳率先問出了口。

“大概是沒有了。”楚笑的反應也是極快，短暫的錯愕後他幾乎瞬間就回答了杳杳的疑問。

如此杳杳便顧不得其他。她現在争分奪秒着呢，可不能把時間浪費在另找隐藏上。

見楚笑躺在床上還算安分，似乎還沒恢複好。她便去了另一邊的角落将書從懷裏掏了出來，然後又順便從乾坤袋中拿出了一顆夜明珠用作照明。

這書上沒有神識，不然杳杳早就受到攻擊或者天桓已被驚醒。而任何一個高階修士都不會犯這種錯誤。所以杳杳斷定，這書古怪的無法标記或者會侵吞神識。

或許是吸飽了靈力，這本書在杳杳手上還算安分。不斷安慰着自己這是幻境不怕不怕，杳杳翻開書頁——

……見鬼的上面什麽字都沒有？

杳杳又合上書仔細看了看封面。這下可好，她連那個「錄」字都幾乎認不出來。想起了那些玄而又玄的機緣，杳杳抽了抽嘴角。

莫非她還是個無緣之人？

“師姐是在做什麽？”正郁悶着呢，楚笑的聲音響了起來。杳杳本想叫他別煩自己，卻在警告的瞥向他的時候突然想起了他那不可理喻的強大氣運。

“……你過來下。”

杳杳沖楚笑招了招手。見對方下床下的費力，經不起拖延的杳杳幹脆走了過去坐在了床邊，将下地了一半的楚笑重新摁回了床上。

“看得清楚這是什麽字嗎？”杳杳指着書的封面。

“通天混沌錄。”楚笑看了眼，誠實答到。

他顯然有些疑惑于杳杳大晚上拿着這種奇怪的話本夜闖房屋的行為。

莫不是還要人讀睡前故事？

“繼續！”眼見有戲，杳杳登時興奮了。她翻開書頁，一點也不照顧傷患的硬是要人挑燈夜讀。

那本書的書頁經由楚笑的觸碰竟漸漸顯現出了字。可對于杳杳而言就像是蒙了曾紗幔根本看不透，只得催促其楚笑讓他趕緊看。

楚笑到和他後來被人們傳誦的一樣好脾氣，耐心的看了起來。

他閱讀速度可謂是一目十行的，卻仍被杳杳不停的催促。

好不容易看完了一個小節，杳杳忙問他看出些了什麽。楚笑整理了一下語言，說起了一個嬰孩被遺棄村莊的故事。

這簡直和話本套路一樣一樣的，但杳杳肯定這絕不是一本普通的話本。

“哎呀！”見對方仍逐字逐句的往下讀，杳杳沒忍住敲了他的腦袋“呆子啊！跳着讀啊！無關緊要的都跳過！一會兒小師叔醒了就讀不了了！！”

楚笑倒是好脾氣。他既沒有深究天桓為什麽會不清醒，也沒有追問杳杳為什麽要避着天桓讀這本奇怪的話本，老老實實的應要求看了下去。甚至還體貼的最大限度縮短時間，跳過了中間的大段大段。

“哎呀，翻慢點！”一旁的杳杳又揪心了。

她一會嫌楚笑看的慢，一會又怕人看不認真，糾結的不得了。但卻真的只能在一旁幹着急。

也不知道是不是收到了杳杳的話的影響，書翻的只剩下小半後楚笑的速度明顯放慢，到了最後幾頁的時候更是半天才動一下。

杳杳跟着他停在了那一頁，從一數到了九十九對方仍不動彈，簡直又憋又慌。

眼看剩的沒幾頁了，杳杳卻不敢貪多，見楚笑似乎陷入了某種神游，她啪的一下合上了書将其打斷，然後趕緊讓對方把前面看的說出來。

“就是……一個修仙的故事。”

“主角最後，大概修成了正果。”

——這根本不是杳杳想聽的！

她正欲催促楚笑再說的細點，楚笑卻像是承受不住什麽似得吐了口鮮血。表情痛苦的咳嗽起來。

杳杳又一次被楚笑吓到了，她慌張的拍着他的後背，甚至沒太注意那落落了不少血的書頁漸漸泛起了紅色的血光。

等那紅光大盛，她才遲鈍的望去。不知不覺間似乎看懂了幾個字。

「謝杳杳」……「宋疊衣」……「天道擇一」……

杳杳想拾起那本書，卻一陣天旋地轉。下一瞬便被一陣天降的威壓壓得動彈不得，冥冥中有什麽可怕的強者睜開了眼睛。

那威壓散去的極快，但受到沖擊的杳杳還是大口大口的喘息了起來，渾身濕透的像是條被撈上岸的魚。

楚笑更慘，早就昏死了過去。

房間的門被轟然震開，小師叔出現在了門口。他雲淡風輕的臉上少見的浮現出驚怒，竟連名帶姓的叫起了杳杳。

“謝杳杳！你在做什麽！”

……

……

又是一陣天旋地轉，杳杳也不用費心向小師叔辯解了。幻境在眼前支離破碎，驟然的失重感讓杳杳忙掐了一個訣，懸停在了半空。

腳下的岩漿翻湧着，熱浪灼的皮膚刺痛。杳杳忙往口中塞了粒丹藥讓層層寒冰附着在體表，然後一咬牙沖出了岩陣。

幻境的水火木土她已連闖了四關，很接近通天鏡了。秘境危機重重，她應該速戰速決早點離開這鬼地方的，可種種未解的謎團開始絆住她的腳步。

但杳杳早已不是那個任憑逍遙獨善其身的杳杳了，以前天塌下來能有高個子撐着，現在高個子不在了，重任便落在了她的肩上。

穩了穩心神，她把自己本心狠狠地壓下，步履如飛的往前走去。将其他種種抛卻在了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