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5)

齊宇冷笑:“她本是景元宮小小侍女,外出辦事時結識了鹿白,不僅為他偷竊了我族重要機密、還數次殺害同族,罪惡死不足惜。”

“我沒有告訴鹿白長天原的秘密!是他自己感興趣的!”鈴鳴夫人激動地說:“我只是想跟他在一起罷了,如果我告訴他太多真相,他又怎麽可能魯莽橫死!”

“你不告訴他真相,他又是如何找到長明燈樓的!”莊宇重重地拍了下寶座扶手。

“随便大神官信不信,反正處死我就是,我也沒什麽好愧疚的。”鈴鳴夫人冷冷側頭:“我活這一次有權利選擇我喜歡的人,就算以後變成異鬼,我——”

莊宇不耐煩地打斷她:“誰會讓你變成異鬼,我族死後一概火化!”

鈴鳴夫人這才陷入沉默。

莊宇平息了下心底的鄙夷和厭惡,又改口道:“當然,我也可以讓你安度晚年,只要你提供火融膏的消息給我。”

“曾經很多墓裏都留有壁畫,火融膏被沉在海底,但早被這丫頭拿去了,何必問我?”鈴鳴夫人拒絕回答。

“你到眼前這步田地,沒必要裝傻充愣。”莊宇威脅。

鈴鳴夫人索性閉上眼睛選擇不語。

莊宇也未多費口舌:“将她帶入地牢,如鼓沒有講出火融膏的新消息,三日後日落之時準時處死。”

大神官的話語落下,鈴鳴夫人就被跌跌撞撞地押下去。

沈桐兒側頭看過,然後問道:“你是從哪裏捉住她的?”

“鹿笙一死,他手下的大将黑澤就造反了,鈴鳴夫人帶着幾個奴仆從瓊州逃出,正好被我的密探截個正着。”莊宇說:“派去在沙海尋找火融膏的隊伍毫無收獲。”

“當時只是跟小白約定好,不準他再惦記開天門,所以才随手把火融膏扔了的。”沈桐兒問:“你是懷疑我的話嗎?如果不是沒有可以擔任掌燈使的人,早就殺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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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宇淡淡地說:“沈姑娘想多了,若非白鹿燈的存在,你與我毫無瓜葛。”

正在氣氛微妙之時,那個侍女鬼鬼祟祟地冰雹:“大神官,鳳凰好像醒了,在追問沈姑娘的去向。”

莊宇似是早就考慮清楚,聲音依舊平靜:“恩。”

沈桐兒急着說:“真的嗎,我要去看看小白!”

“去吧。”莊宇擺擺手。

沈桐兒遲疑:“你不準備控制住我嗎,不怕小白帶着我逃跑嗎?”

“這世界本就不大,你們又能逃到哪裏去呢?”莊宇站起身來說:“我不是鹿笙,之前對你們魯莽動手後早覺得後悔,現在既然有求于姑娘,自然還是以禮相待的好。”

沈桐兒聽了這些不僅疑神疑鬼,可惜因為心中焦急,還是匆匆尋蘇晟去了。

——

白鳥仍舊倒在色彩豔麗的地毯上,胸腹有着微微的呼吸起伏,實在沒有辦法站起來,看到桐兒沖進屋內,也只是微微地動了下頭。

沈桐兒擔心道:“小白,你躺好。”

白鳥的黑眼睛裏充斥着無奈。

沈桐兒回頭瞧瞧那侍女并為跟近,這才俯身在它耳邊低語:“這回怎麽會傷得如此重?“

”內髒險些被掏空、骨頭都碎了……虛弱時身體就會縮小,但我不能縮小,否則誰來照顧你……”白鳥強打精神:“很快,我就能站起來……”

“你自己說羽族如何自私,但卻為了我變成這樣。”沈桐兒哽咽:“是我沒用。”

“傻瓜。”白鳥嘆息回答。

沈桐兒說:“莊宇把鈴鳴抓起來,急着找火融膏呢,我吃不準他是真的想回家,還是需要長天原開采出來的忘川水……只是現在寄人籬下,沒辦法帶你回來。”

白鳥道:“別急,他老謀深算……我從前,我不知道這些後裔的存在,可以得知他們所掌握的本事在我之上……”

“你別費勁說話,多休息。”沈桐兒揉揉眼睛:“放心吧,我會沉着應對的。“

白鳥這才緩慢閉眸,重新開始養神。

沈桐兒溫柔摸過它的頭,想去套要些水來泡茶。

沒想走出門的時候,腹部又傳來激烈的疼痛,她瞬間白着臉捂住。

守在長廊的侍女關心道:“姑娘,你怎麽了?”

“給我魂塵,我需要能量……”沈桐兒難受地蹲在地上。

侍女幹媽吩咐同伴,伸手去摸她屬于異鬼的奇怪脈搏,又瞧見石板地被滴着奇怪的透明粘液,不由摸了摸她的裙底,驚訝道:“沈姑娘,你莫非是……要生産了?”

106.蘇安安駕到

在沈桐兒很小的時候,曾聽雲娘說過, 世間普通女子一生的宿命就是要盡到相夫教子的責任。

但她偏偏能看到異鬼, 以外自己是被抛棄在亂墳崗裏、壽命短暫的禦鬼師。

所以從未想過去誕下子嗣這件事情, 倒也不足為怪。

與蘇晟的相識和愛情, 每分每寸都不符合世俗的期待,包括這個孩子的出現也是意料之外。

不過從得知的那一刻起,沈桐兒就不曾猶豫過半分。

她當然要把孩子生下來才對, 畢竟這是建立一個家的最大的羁絆, 以及沈明燭從來都不可能與蘇晟去做的事情。

——

然而初為人母談何容易?

沈桐兒腹內的陣痛像是要把身體自內而外的撕裂。

雖然被幾個侍女按在床上,但她失去控制的怪力卻仍使自己頻頻掙紮開來,險些弄傷大家。

聞訊出現在卧房外的莊宇嚴肅地吩咐:“這畢竟是只難以揣測的異鬼, 小心她随時恢複真身,喂給她魂塵,能吃多少吃多少, 總而言之要保住她的性命最為重要!”

沈桐兒隐約聽到幾句, 片刻之後, 就進來幾個女侍衛将她五花大綁, 而後很利落地将無味的冰冷昏沉塞進她的嘴裏。

能量如閃電般順着血脈開始擴散。

“小白,小白……”沈桐兒眼前的景象漸漸模糊,一會兒想起異鬼們那一張張恐怖的臉,一會兒想起芳菲島的童年,一會兒又想起冰天雪地中蘇晟母親的死狀, 那些跨越了數千年的、本不該屬于她的記憶猶如秋風中的碎葉, 根本拼湊不成完整的形狀。

守在床邊的侍女扶住沈桐兒的胳膊:“姑娘, 你可千萬要繃住這口氣,如若昏死過去,不僅自己有危險,孩子恐怕更要完了。”

沈桐兒滿臉是汗的點頭答應。

“現在誰也不知道你懷的是個什麽,但我們會盡最大努力保住你的性命,要堅強。”侍女又安慰,而後将清涼的毛巾放在她的額頭。

沈桐兒根本再也聽不清楚周圍的議論紛紛。

她痛到不能自己,嘴巴裏塞了布,便唯有發出慘烈的嗚咽。

時間像是在辛苦中完全凝固。

仿佛過了一瞬、又如同跌入漫漫長河。

當全身都被汗浸透的沈桐兒終于感覺到孩子被拉出體外,頓時像散了架似的,連合上腿的力氣都沒有。

她的長睫毛濕漉漉的,迷迷糊糊努力張開。

結果被侍女驚恐地捧在手裏的并不是顆蛋,也不是惡心的異鬼幼仔,而是只紅色的小鳥,比只成年鹌鹑大不了多少,微微顫抖着眼皮,身體卻蜷縮着一動不動。

還活着吧……

沈桐兒心跳如雷。

正在這時,門外忽然傳來熟悉的呼喚:“桐兒……”

沈桐兒瞧見滿身傷痕的蘇晟,頓時失去力氣摔入夢鄉之中。

——

星月升天,涼風陣陣。

虛弱沉睡的桐兒是在全身發冷中難受醒的。

她嗓子痛的根本無法講話,竟然發現自己縮在厚厚的棉被裏,卻還是瑟瑟發抖。

跪坐在床邊的蘇晟同樣沒有多少精神,聽到動靜後倒是立刻睜眼:“你還好嗎?”

“小白,我特別冷……”沈桐兒沙啞而含糊地說。

蘇晟趕緊把暖爐捧進她的被子裏:“也許你該離白鹿燈近一點,但我不能碰它,孩子帶走了你絕大部分能量,所以才會有如此感覺。”

“你好啦……我不想驚動你的……”沈桐兒眼眶濕潤,她很感動他選擇守護在自己身邊、卻沒勇氣提起沈明燭的前因後果。

“先別講話了,就算是為了保你平安,我也要撐過去。”蘇晟輕輕撫摸她的長發:“睡吧。”

沈桐兒很想看看孩子,又有點怕它已經夭折了。

蘇晟和小姑娘相處這麽久,自然明白她腦子裏在想什麽,趕忙把個精致的錦窩捧來:“安安已經睡了,它現在每天都應該睡很久才能健康長大。”

沈桐兒張大眼睛望向他懷裏可愛的小鳥,發現那潮濕的絨毛已經蓬松,更像是充滿朝氣的橙色,看着讓人聯想到初春的花朵,不由露出溫柔的笑意。

“和我們料想的不同,安安并不虛弱,反而能量格外強大。”蘇晟将小鳥放在桐兒脖頸邊:“不過并不是純粹的羽族的力量,我還無法清楚的判斷。”

母性絕對是種不需要教授的本能,沈桐兒根本不在意這些,瞧着剛剛出生的蘇安安,心中泛起了無數愛意,幾乎想把全世界最好的東西拿來堆在孩子面前讓它快樂,原本有些忐忑寂寥的心情,也被幸福充滿,呆看了很久才問:“你叫孩子安安,當真是個女孩子嗎?”

“恩。”蘇晟眼神略顯古怪。

這時本在打瞌睡的小鳥頓時睜開漆黑烏亮的眸子,發出不滿的鳴叫:“叽叽叽!”

沈桐兒紅着鼻尖笑:“小白騙人,我倒瞧着像個男孩兒。”

“叽!”蘇安安得意颔首,然後又親昵地去蹭她的臉,像個毛球似的紮進了桐兒的懷裏。

這份親昵讓沈桐兒頓時淚下。

本在微笑的蘇晟不由怔愣:“你怎麽哭了?安安沒事,我們不該高興才對嗎?”

“你們的眼睛一模一樣……”沈桐兒哽咽道:“我好開心……”

“傻瓜。”蘇晟俯身擁抱她。

這時沈桐兒才注意到他的腰腹還透着血跡,顯然之前重傷未愈,全因要照顧自己而苦撐。

日子好像永遠也過不好呢,兩個無處安身的怪胎,總是越搞越糟。

可至少彼此還在一起,現在又有了孩子。

以後,只會朝美好的方向走吧?

沈桐兒緩緩閉眸,嘴角殘留的一絲笑意上,落下了蘇晟的親吻。

——

景元宮常常有新生兒出現,這本來沒什麽了不起。

但異鬼和“鳳凰”的後代還是異常引人注目。

特別是父母雙方都和偉大的掌燈使沈明燭息息相關,莊宇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

他次日一早就拜訪到沈桐兒的房間,本想着找機會打探下那小紅鳥是否畏懼蓮火,結果進門久瞧見它站在白鹿燈旁邊好奇地去啄火芯,不由驚訝停步。

桐兒仍舊沒有下床的能力,蘇晟立刻把紗簾降下,扶着血肉模糊的腰腹問:“男女有別,一聲不吭地進來,你有何貴幹?”

“沒什麽,想看看你們是否還需要幫助嗎?”莊宇當然還是從容鎮定的,望向安安暗自皺眉:“真是神奇,這小鳳凰以後也會化身成我族的模樣?既然有沈姑娘的珍貴血脈,是否可以做掌燈使呢?”

“那不可能。”蘇晟回答:“你想利用我們也就罷了,我不會讓你利用孩子。”

“沒必要說的如此難聽,是我救了你們的命、而且從頭到尾都沒有強人所難。”莊宇不動聲色:“如果覺得我可惡,大可以現在就離開。”

縮在被子裏的沈桐兒忍不住開口道:“大神官的恩情我記着呢,是我自己選擇來的,只是現在沒辦法報答你,絕不會翻臉無情。”

“為我打開天門,就是最好的報答。”莊宇朝小紅鳥賣了幾步,想去觸碰它圓乎乎的腦袋。

誰曉得開心自在的蘇安安立刻炸毛,展開一根羽毛都沒有的小翅膀發出刺耳的尖叫。

蘇晟覺得心疼,趕快阻攔道:“別吓到它,不然撞到了白鹿燈,你會後悔的。”

“抱歉。”莊宇微笑:”既然如此,你們一家三口好好休息,有需要的話随時講出來就好。”

蘇晟态度不冷不熱地把他送出去,而後才抱起貪玩的兒子,坐到床邊說:“羽族本來需要百餘年的孵化期才能破殼,可你僅僅孕育了三年,安安就能如此生龍活虎,我怕以後會成為誰都控制不了的禍害。”

“你才是禍害!”沈桐兒生氣:“安安是好孩子!”

小紅鳥掙脫開蘇晟的雙臂,開心地撲到娘親身上,叽叽的軟叫聲讓桐兒心都化了。

蘇晟在旁嫌棄:“它的聰慧未免太早熟了些。”

“就像你一樣啊,我覺得聰明沒什麽不好的。”沈桐兒說:“只要是像你,我都喜歡。”

蘇晟愣過之後微笑,握住她根本擡不起的手,彈了下小紅鳥的腦袋:“以後要好好孝順你娘,為了生你,險些要了她的命。”

小紅鳥懵懂地擡頭瞧向親爹。

蘇晟伸手把它戳倒,然後笑得更明顯。

沈桐兒專注地望着他,輕聲道:“小白,我很少看到你這麽開心,我以為你此生此世根本就不會開心了……這樣真好,這樣我才覺得三年的東躲西藏、忍氣吞聲,一點都不虧,以後只要能守護住我們的家和安安,要我做什麽都可以。”

107.一家三口

生存是羽族血液裏最重要的種族記憶, 所以蘇晟這次雖被鹿家幾個極端強大的異鬼圍攻, 但有生命危險的幾率并不大, 這些日子之所以那麽痛苦, 更多的是在與身體的本能作鬥争——不能以變小變虛弱作為活下去的方式, 因為那樣躲進蛋裏話,就再也不可能有旁人去保護沈桐兒了。

結果一份愛的責任還沒有顧周全,卻又橫空出世一個小生命。

蘇安安還真的會挑父母最麻煩的時候露頭。

這日沈桐兒終于能遲緩下地,瞧見蘇晟坐在桌前對着托盤裏的魂塵發呆,不由問道:“怎麽了, 你在愁什麽?”

“莊宇要控制我們,利用你打開天門,這個目的他已經明說了。”蘇晟皺眉:”可如此大量的魂塵我卻看不出半點異樣, 難道他不怕咱們兩個填飽肚子逃之夭夭嗎?”

“這個問題我也困惑過,而且房間內外連雙監視的眼睛都找不到,百思不得其解。”沈桐兒抱着安安落座。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壓根不怕我們逃跑,這幾年從來都把你我的行蹤掌握在手裏, 走南闖北也好、躲在破廟裏逃避世事也罷, 全在這些長天原後裔的監視之下。”蘇晟像往常一樣理智的分析道:“而且現在鹿笙雖然死了, 戰争卻沒有結束, 鹿家內大小勢力各立門戶、天南海北的異鬼各司其主,形勢只能更加紛亂, 除了危險還是危險, 他斷定你我肯定會在權衡利弊之後留在這裏與他合作。”

“這樣說也沒錯, 想到凡人和異鬼那般搏命厮殺的畫面,我就擔心會傷害到安安,倒不如在這裏吃喝不愁呢。”沈桐兒嘆息,壓低聲音謹慎地說:“但是絕對不能給他開天門,也不能告訴他當初的大洪水之災與長天原的覆滅都是你搞出來的麻煩,否則他一翻臉後果不堪設想。”

“桐兒,你信他當真渴望回到家鄉嗎?”蘇晟問。

“信他個大頭鬼,長天原何時成他的家鄉了?我左思右想,這人明明是在塵世出生、在塵世長大的,所以倒寧願相信莊宇也想獲得永久的生命,企圖到達長天原采到忘川水來延續他的記憶。”沈桐兒道:“到時候雖然長天原人無需食用人類,但以他們的傲慢得意,難免會讓凡人變成自己的奴隸和階下囚的。”

蘇晟安靜地聽完妻子的話,微笑說:“終于沒白教你,再也沒有從前那麽蠢了。”

“你才蠢呢!”沈桐兒擡高聲音反駁:“我也會思考的好不好?”

“好。”蘇晟安撫住她的頭:“不管怎麽說,我決定收起敵意,暫且假意跟莊宇合作。”

沈桐兒颔首:“也是個辦法,如果他能在茫茫沙海中找到火融膏,到時候再有所行動也不遲。”

蘇晟伸手摸過打瞌睡的兒子:“如果你能把它照顧好,我就心滿意足了,其餘的事情交給我就可放心。”

沈桐兒剛要回答,卻被按住嘴唇。

蘇晟的聽覺敏銳到可怕,側眸瞧向門外說:“有人來了。”

——

果不其然,片刻後常常來照顧沈桐兒的侍女便踏了進來,禮貌說道:“沈姑娘、蘇公子,大神官望請你們到花園一坐,他有事情要與二位商議。”

“好。”蘇晟如自己所說那般禮貌,起身問:“什麽事情?”

侍女彎起眼眸:“去了自然便知,大神官不講的話讓我先講出來不合适。”

“沒關系,只不過桐兒剛生完安安,無法承受風吹日曬,所以我代為出門便好。”蘇晟起身問說:“幾次見面了,都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小女子墨染。“侍女屈膝說:“這邊請。”

蘇晟立刻跟上,還回頭像模像樣地囑咐愛妻:“注意安全,有需要叫別人幫忙,我很快就會回來。”

沈桐兒方才既然已經與他商量完畢,自然照做:“好的,等你。”

——

莊宇活了如此之久,老謀深算的程度與鹿笙相比有過之無不及。

他在一派金黃的銀杏樹下設了宴席,瞧見蘇晟出現便微笑:“你恢複的能力還真是驚人,明明內髒都被異鬼掏空了,沒想到現在竟然能夠行走如常。”

蘇晟淡淡地說:“天生便是如此。”

莊宇擡手道:“請坐。”

蘇晟在滿桌珍馐前落座,徑直開口道:“我是不吃五谷雜糧的,不必費心招待了,有話直說便好。”

“這些日子你與沈姑娘過的不易,所以一直沒有機會跟你們談一談。”莊宇端起酒杯淺淺地嘗過,而後說:“其實我的目的一直都很坦蕩,就是希望能夠重開天門,待我和我的族人返回家鄉。”

蘇晟假意說:“當年神明在長天原降下災禍,冰封千裏,甚至大洪水導致天門破碎、違紀了塵世,且不論還能不能重新開啓,就算回去了,你确定哪裏還适合生活嗎?”

“你考慮的事情我通通已經考慮過,但世間從來都沒有十全九美的事,哪怕只剩下一線希望我也要試一試。”莊宇認真道:“否則,難道我們長天原人就永遠得在塵世流離失所嗎?”

蘇晟早打定欺瞞的主意,點頭說:“好,你們本無惡意,幫你們也沒什麽關系。”

“蘇公子當真在明燭娘娘身邊長大的嗎?”莊宇顯露出難得的好奇:“先人常提起她帶着只白鳳凰四處奔波、造福長天原與塵世的故事。”

時隔多年,提起那些蘇晟早已波瀾不驚:“對,是她把我帶去真正的景元宮孵化出來,在災禍之前我都是跟着她生活的,向來也相伴過将近兩百年的時光。”

“那公子一定對長天原很是了解,能詳細與我說說嗎?”莊宇饒有興致。

“你想知道哪方面?”蘇晟疑惑。

莊宇說:“一切。”

對他的野心蘇晟表示語塞,讓這只白鳥費那麽多唇舌,還不如打一架來得痛快。

莊宇又回神微笑:“反正蘇公子可以在此常住,慢慢道來也是無妨。”

——

自此之後,夫婦二人就順勢生活在景元宮裏,服用那些對長天原人毫無意義的魂塵度日。

除了蘇晟要日日跟莊宇确認長天原的資料與古籍外,倒也相安無事。

鈴鳴夫人道不出火融膏究竟在何處,終究還是被當衆斬首并且火化了。

那個傍晚夕陽如殘血,沈桐兒坐在屋頂上遠遠的望着,想到一路上曾因鹿家而遭受過莫大苦難的人們,內心難免有種恍然如夢的感覺。

被她抱在懷裏的小紅鳥還很懵懂,它不像蘇晟曾在蛋中孵化了一百餘年,所以對這個世界了解有限。

看到灼燒鈴鳴夫人的大火,不禁困惑地歪過頭。

沈桐兒苦笑:“那個人死了,因為她犯了很嚴重的錯誤,嫁給了很可怕的魔頭。”

“叽叽……”小紅鳥不是很感興趣。

沈桐兒知道它靈氣超群,不僅撫摸着它的頭說:“安安,你以後可要明辨是非對錯,不能為了一己私欲,糊裏糊塗的生活,生命的意義并不在它的長度,而在它的寬度,明白嗎?”

小紅鳥眨着烏溜溜的黑眼睛回視娘親。

這時天空中傳來朗笑:“就連桐兒都會講大道理了。”

沈桐兒擡手看到光芒璀璨的白鳥緩緩降落屋檐,不禁露出笑容:“怎麽,莊宇終于肯放你回來了?”

蘇晟依舊恢複大半,變成人形後拎起開心湊過來的蘇安安,然後道:“他裝得像模像樣,還安排了幾個書生記錄我說的話,對長天原的風土人情提問的事無巨細,不過當我提起忘川水的開采,那家夥眼睛都亮了,所以我瞬時胡謅了些。”

“真是停不下來的悲劇。”沈桐兒嘆息:“其實忘川水并不能達到他們的目的啊,它傳遞的只是經驗和記憶而已,就算我了解到全部的你,也不會把自己當成你的。”

“也許有一線希望時,就不願面對現實吧,曾經我也是如此。”蘇晟挨着她坐下來。

“你胡謅莊宇沒有懷疑你嗎?”沈桐兒好奇。

蘇晟說:“當年開采忘川水是貴族壟斷,那些流落在塵世的工匠怎麽可能知道詳情,而且我講得半真半假,就算被戳破也有的詭辯。”

沈桐兒忍不住笑了:“小白總是這麽狡猾。”

蘇晟又說:“如果不出我的意料,等我的身體再好些,他就會逼我親自去沙漠裏尋找火融膏了。”

沈桐兒嘆息:“現在想來當初把那東西扔下也是好事,否則即刻就要被逼去雪山之頂打開天門,到時候不是一場厮殺,就是徹頭徹尾新的災禍。”

“沒關系,我自有辦法敷衍,你休養身體要緊。”蘇晟摸摸她消瘦的笑臉,然後溫柔地吻了上去。

夕陽最後一抹餘晖照在他們身上,勾勒出優美而溫暖的輪廓。

被擁在中間的小紅鳥很是好奇,忽然伸着脖子發出聲音:“爹、娘!你們在做什麽!”

是軟糯糯的小奶音。

沈桐兒頓時又羞又驚地推開蘇晟:“安安,你怎麽會講話了?”

“我本來就會呀。”小紅鳥得意。

“羽族有天生的學習語言的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蘇晟摸了摸兒子的腦袋。

沈桐兒開心的舉起安安:“再叫聲娘來聽聽。”

小紅鳥說:“娘!”

沈桐兒頓時心花怒放。

小紅鳥又看向蘇晟:“爹,我娘好幼稚呀。”

108.出逃前夕

小時候沈桐兒是雲娘的跟屁蟲, 雖然只生活在小小的海島之上, 卻整天問東問西鬧個沒完, 如今她終于有了屬于自己的跟屁蟲, 雖然蘇安安又聰明又驕傲, 卻仍然可愛的不得了,從來不願離開桐兒半步。

這日母子兩個閑來無事, 偷偷到景元宮後花園的池塘邊釣錦鯉。

小紅鳥站在釣竿上很是郁悶:“娘, 怎麽我長得和你不一樣呀,我怎麽沒有手?”

沈桐兒噗嗤一笑:“因為你像你爹呀。”

小紅鳥說:“……嗷,可是爹也會變出手來,我怎麽不能?”

沈桐兒并不想告訴兒子實情、甚至永遠無需他知道沈明燭的存在, 所以回答:“因為你還小, 力量還不夠強大。”

“好吧。”小紅鳥嘆氣。

這時候忽有個肥大的鯉魚咬鈎, 震得魚竿直晃。

根本不會飛的小鳥撲騰兩下, 就啪一下掉進了水裏。

沈桐兒吓得趕快下去把它撈起來,也顧不上自己全身濕透,急着問道:“安安, 你沒事吧?以後不要站到奇怪的地方去了!”

“叽……”小紅鳥全身淌着水,再也沒有剛才的得意勁兒,在風中開始全身發抖。

這孩子與蘇晟完全不同,非常喜歡溫暖的地方,怕極了被凍。

沈桐兒這下也沒心情再在這裏打發時間, 趕快左顧右盼一番, 便往莊宇給自己安排的卧房飛奔。

沒想到正急急忙忙走路的時候, 忽然迎面而來一隊錦服女子,她趕忙利用金縷絲竄到樹上,朝蘇安安噓了聲。

那些女子多是貴族的妻室,打扮得漂漂亮亮,閑聊的能力不輸凡人。

“沈桐兒那個家夥跑到哪裏去了,大神官正在找她呢。”

“不知道,總而言之她出不了景元宮,我們這裏守衛森嚴是她想象不到的。”

沈桐兒蹲在樹上撇撇嘴:再森嚴的首位對于有着翅膀的鳥兒來說也是枉然。

“你們說,大神官真的會讓她當掌燈使嗎?”

“不可能的,無論如何她都是只異鬼,而且還能和鳳凰産下妖物,是連廉恥都不要了的,怎麽可能勝任我族的神職呢?”

以沈桐兒如今的堅強程度,不太可能跳下樹與她們争執,沒想到蘇安安聽到這裏卻炸了毛,忽然一頭紮到路面上,顧不得身體疼痛便吵鬧道:”不許你們罵我娘!你們才是妖物!”

“安安。”沈桐兒不得以也随之現身。

那些女子面露尴尬之色,彼此互看幾眼而後幹笑:“哎呀,沈姑娘,我們不懂事你可不要介意。”

“各位大娘怎麽可能不懂事呢?想必大娘們也都幾百歲了吧,若是凡人肯定要滿臉皺紋了,而我今年剛滿二十,見識淺薄的很。”沈桐兒譏諷道。

女子們顯然不悅,彼此互相看了看,然後為首的便假意示好,俯身去抱蘇安安:“好可愛的小鳳凰啊,快起來。”

“壞人,不要碰我!”蘇安安像只小火球似的彈跳到她身上。

那女子頓時發出慘叫。

沈桐兒驚愕地瞪大眼睛,看到她被兒子觸碰到的地方竟然被灼傷,趕快捉住了小紅鳥到:“你不許沖動,別給你爹惹麻煩!”

蘇安安的體溫奇高,氣得渾身發抖。

而被它燙到的女子則摔倒在地上顫抖加叫嚷,看起來慘到不行。

沈桐兒才不想安慰如此多事的長天原人,什麽也沒說便摟着兒子溜掉了。

——

“真是活該。”

晚上聽到實況的蘇晟果然如此評論。

他坐在桌邊把小鳳凰舉高:“做得很好,以後再有人欺負你和你娘,用不着留他們性命。”

正在吃面的沈桐兒着急:“亂講,你怎麽可以教安安這些呢?”

“世道險惡,會保護自己有什麽不好?”蘇晟道:“再說她們嘴裏不幹不淨,本來就該死。”

“沒有錯呀。”蘇安安在旁邊煞有介事的點頭。

沈桐兒咬着筷子說:“真是奇怪,你情緒不穩定時身體會變得比冰塊還要冷,碰到簡直會凍傷了,安安的體溫卻像火般灼熱,難道羽族都會有如此特殊的體質嗎?可你和你的親戚們都不是喜歡寒冷氣候的?”

“大概是你帶給兒子的力量吧,安安本也不是純粹的羽族。”蘇晟道:“無所謂,只要能好好活着,這些一點都不重要。”

沈桐兒微笑,又低頭吃起東西來。

小紅鳥郁悶地左顧右盼,然後道:”爹,我不喜歡這裏,不喜歡那些怪物。”

“稍安勿躁,但凡有機會我們就走。”蘇晟安慰兒子:“只不過外面的世界沒有這麽安逸,甚至比這裏危險得多。”

“我不怕!我會保護你們!”蘇安安撐起毛茸茸的小翅膀。

沈桐兒露出微笑。

她原本藏在心裏的不安與嫉妒,都被這個小生命漸漸的治愈了。

蘇安安就像一根紅線,把她和蘇晟永遠地聯系起來,并且不斷地制造出幸福的養分。

門外已是月色如水,習習涼風吹入,融化了滿堂的溫柔。

這大概就是家的感覺。

正在難得的美好時刻,院子裏忽有整齊的腳步聲傳來。

又是日日陰魂不散的莊宇。

他帶了四個高大的侍衛,每個都端着裝着華麗禮物的托盤,進門便說道:“今日之事我已經聽說了,那些不懂事的婦人所講的廢話,沈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哈哈,你們道歉的說辭都一樣呢,我幹嗎放在心上?”沈桐兒哼道:“螞蟻也會議論大象是怪物,世界上不是每個人都能夠理解比自己更高級的生命。”

“可是螞蟻團結起來,大象也會被啃成枯骨,所以還是彼此尊重的好,不對嗎?”莊宇擡手:“今日有族人運送來不少玉京的珍奇玩意兒,還請二位笑納。”

“哇,那是什麽呀!那個亮晶晶的!”蘇安安站在八仙桌上跳躍個不停。

莊宇抓起把璀璨首飾堆在這小家夥面前,它頓時心滿意足的趴在上面眯起了眼睛。

沈桐兒:“……”

看來這喜歡偷竊收集財寶的毛病,這對父子倒是一脈相承。

蘇晟起身道:“其實不必客氣,我們是合作關系,都懂得彼此的分寸。”

“此話不假,我今日前來也是有不情之請。”莊宇認真道。

“大神官神通廣大,能求到我們的事情八成只和天門有關系吧?”沈桐兒心裏泛起警惕。

莊宇苦笑:“雖然我已派出上百人在沙漠尋找,包括常年生活在那裏在記錄長明燈樓出現規律的密探,但人數和茫茫沙海相比,還是杯水車薪。“

蘇晟早料到如此:“所以你想讓我去找?”

莊宇颔首。

蘇晟道:“我雖然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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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 天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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