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馬行踏處

夏天就将要過去了,幾卷荷風還依舊帶着夏日的悶熱。進來的事情斷斷續續,依舊沒有進展,眼看着鄉鄰間即将對此事毫無敬畏的心,即将淪入茶餘飯後的談資,心中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夫人,吃塊瓜吧。”南葵抱着一盆西瓜近房來,順帶關上了門,以抵擋外面不住的熱氣。

我百無聊賴,完全不知道成天找來找去有何意義,于是心情低落下,恹恹地接過一片瓜。

南葵望向我的眼神有些擔憂:“不要用冷靜來掩飾自己的倦怠。”

“倦怠?”我放下手中的瓜,抹了下嘴角:“我才沒有倦怠,只是辦事需要思考,辦案更甚。就是最近不知怎地,感覺渾身都累……”

南葵深深望着我。

“好吧,說倦怠也沒有錯。”我終于妥協,繼續啃自己的瓜。腦子裏混亂一片,可是心思完全回不到正題上,也難怪情況毫無進展。

南葵太息一口,道:“其實夫人這種情況也是很正常的,孕者大多疲勞。說起來,不管這事也好,畢竟夫人肚子一天天打大起來,還要管村那頭的事,怎麽看怎麽別扭。”

“估計是我好奇心太重吧,無礙無礙,常人皆然。”我笑道,“畢竟大家最後都要變成一捧黃土,倒不如在活着的時候多做些事,這樣也好給後人留下個好名聲。話怎麽說呢,嗯,就是生的偉大,死的光榮。”

“什麽死不死的!”南葵突然起身拍在桌上,着實是突然得很,她盯着我的眼睛,說得格外認真:“夫人不要如此消極,即使用很積極的借口也遮掩不掉的。”

我看她嚴肅的樣子,頓時虛了:“我就說說,說說而已。生活如此美好,我們當然要找點樂子,來讓本就美好的生活更添新輝。”

她瞟了我一眼,顯然不會就這樣輕易敷衍過去。我提溜兩下眼珠,拉着她出門去轉轉,好讓這個姑娘放下點心來,這般我的日子定會好過許多。

街上顯然又恢複了往日的歡快。鄰裏之間隔閡得快,忘得也快,都是要過日子的人,總是因為隔壁家出了點啥事就僵着,大家心裏都不好過,只好假意忘記。

本來是假意忘記的,可是更多時候,時間過着過着,大家就真的忘記了。

可是,此事十分可疑,若是真有什麽隐情,大家忘了,連我也忘了,那麽這份疑慮只會被塵埃掩埋。可是真相存在的意義,怎麽會這樣輕薄。

我心緒沉沉,南葵不滿地把我拉回現實:“夫人,不是你說要出來逛一逛嗎,怎麽自己先走神了。”說完随意從街邊小攤子上撈過一盞小花燈:“這個好看嗎?”

“大夏天的,玩什麽花燈。”我回答得顯然很消極,意識到之後慌忙補救:“不,我的意思是說,這個花燈制作精美,外形豔麗,只是如今時節不宜,故無其用武之地,實在可慨可嘆,令人嘆惋。”

買花燈的大娘用奇怪的目光看向我們兩個,好似在看兩個神經病。

我無奈地牽着她離開這銳利的視線。

“夫人,你真有些不對勁。”南葵憂心忡忡道,“先前可以說是好奇心強,之後發生的事情也可以用一些冠冕堂皇的話來解釋。可是你最近都在想什麽?這樣心不在焉的樣子,讓人有點擔心。”

我随意地笑笑:“沒什麽,大概就是你說的,孕婦都會有點累嘛。”

南葵望向我的眼神滿是疑慮。不過好歹也是光天化日衆目睽睽,再者出來是玩的,于是也便沒再說些什麽。

一個小小的身影從我們兩個心事重重的人面前飛蹿而過,我們這才忽然驚醒,注意到路況。南葵先打破了這要命的尴尬:“那個小孩子之前是不是見過?似乎叫小虎,人如其名,是虎頭虎腦的。夫人先前還對這孩子發表了許多關于人生的見解呢。”

“……是有這麽回事吧。”我幹咳兩聲。

南葵踮起腳朝那個方向望去:“不如我們去逗逗他吧,怪可愛的。”

“這樣不太好吧,人家家長會覺得遇上了兩個居心叵測的怪阿姨,定然心生懷疑。”我斟酌着道。

南葵拉着我的衣袖,快步向小虎走去:“這有什麽。人家小孩子先前也表示挺喜歡你的嘛,如今尋他去玩玩也無甚大事。”我未來得及發表意見,就看見小虎圓圓的腦袋閃進了熟悉的地方。

“這不是許娘開的酒樓嗎?”我緩緩道,“之前也是在那裏等你的時候,遇見的這小家夥,感情是常客。”

南葵的眼神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敏銳,不過很快就極好地掩飾了過去。我見狀假意沒看見,依舊雲淡風輕地笑着。

她拉着我的手,步子放緩了許多:“那,進去看看。”

不去還好,一去就不得了。看着許娘滿臉慈愛地撫摸着小虎圓滾滾的小腦袋,我總覺得哪裏怪異了點。難以名狀的感覺。

看見小虎嬌滴滴地喚着“娘親”,更是古怪。

許娘望見了我們,笑着道:“暮歸,南葵姑娘。來這裏是想吃頓午飯嗎?不要錢,我請客哦。”

“不必了,剛吃過。”我流利的回應,肚子中還是空落落的。

但是這個時候萬萬不能答應。這是我的直覺。

我裝作随意地問:“許姐姐,這個小朋友是你的孩子嗎?”

許娘顯然一愣,随後綻開一個疲憊的微笑:“是的。小虎這孩子可活潑了,總喜歡找小姐姐玩,大家都覺得他成精了。恐怕之前也叨擾過暮歸你吧,抱歉抱歉。”

“不會。”我也含笑回應。

許娘眼中慈愛的光輝顯然不能作假,小虎長相上與她也有幾分相似。可是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怪異,這種怪異就好像一股妖風,吹得人渾身不自在,可又無解起因。

如果真要去尋一些疑點,那便是小虎他的長相了吧,其他的也不至于讓我起這樣無來由的疑心。

如果說小虎是阿南的孩子,我也不會不信,畢竟小孩子的長相上我也沒什麽研究,每當鄰裏姑婆說某某家孩子長得真像他爸,我卻覺得這樣小的小毛頭,只和其他小毛頭類似。

哪裏出了問題?

小虎看我如此赤)裸裸地盯着他看,顯然一開始的喜悅已經有些慌亂,他開口道:“小姐姐,你看我做什麽?”

許娘也疑惑着:“是啊,暮歸你這樣看,小虎會害羞的。”

“哦,你臉上有粒米。”我說完,順勢往小家夥臉上抹了一把。

小家夥頓時樂了起來,許娘也笑了,只當我是調戲水靈靈的小屁孩。

可我怎麽笑不出來。

起身的時候還踉跄了一下,幸好南葵眼疾手快地扶住了。許娘關切道:“暮歸,孕期就不要出來跑了,在家裏躺着安胎吧。”

小虎湊上前來眨巴着眼睛:“小姐姐,你要生寶寶了?怪不得看着肚子有點大。是男孩子還是女孩子啊?要是女孩子的話,能不能長大了給我做老婆,嘿嘿嘿,肯定很漂……”

許娘适時攔住了小家夥的嘴。我不禁慨嘆,如今的小孩子都這般精怪了嗎?

和諧地被許娘送出門去,我離開有些喧鬧的酒樓,才忽覺一陣輕松。再一看,手心都冒出了汗來。可是我自己竟然對這種感覺的起因,有諸多疑惑。

涼風吹來,才把燥熱的氣息吹去幾分,也罷雜思吹去幾分,留下清明。

我想我明白了,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有了輪廓。

不自覺地往回看了一眼,正對上許娘的目光。她的目光全然沒了方才的柔和,竟然有幾分銳利。我看向她,她才反應過來,馬上收起了不恰當的情感,笑得依舊随和。

我想假意回她一個笑容,可是那表情就如同僵在臉上似的,偏偏是嘴角擡不起來。

幸好許娘并沒有追究,輕快地回步進了樓。

我回過頭來,手心裏的汗更多了。

南葵也發現我的一樣,語氣算不上疑惑,但是有幾分核實的意味:“夫人,你覺得怎麽樣?”

“不怎麽樣。”我低下頭,徑直向自己的屋子走去。

南葵很快就跟上來,平常一樣笑着:“那我們回去再說罷。”

她想必也是發現了小虎的某些地方,或者是許娘身上的某些疑點?可是細細算過來,能讓南葵接觸到的信息并不比我多,能發現這層,實屬不易。

或者是實屬奇怪。

我突然覺得自己是孑然一身,在世上沉浮間,從來沒有真正的陪伴。想着想着趕緊搖搖頭,努力除去這種想法。

有時候不知道是種福氣吧,那樣就沒有任何顧慮,天天都活得開心,正如我許久前的樣子。

只盼着是自己多慮了。

定然是自己最近總想着探尋陰謀,所以疑心太重。定然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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