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愛慕這種心情,身不由己

葉青微放輕腳步, 慢慢移到窗戶前,探頭朝下看去, 只看到一個身穿白衣的男人單手扒着窗臺,吊在窗戶外。

葉青微認出這人, 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将手肘抵在窗臺上, 手捧着臉,笑道:“我的殿下, 您怎麽會在這裏?”

吊在窗外的人身形一僵, 慢慢擡起了頭, 即便他依舊是那個“霜色映雪色, 雪松挂霧凇”的雍王殿下,可他身上的那種高不可攀感卻被他此時的動作全都打破了。

“殿下,不說些什麽嗎?”葉青微笑眯眯地歪着頭。

李昭抿緊薄唇, 面色更冷, 容貌卻越發顯得俊美,他擡頭望着她,月色落入他的眼中,朦胧中竟有一種委屈。

“嗯?說啊。”葉青微從窗臺上找到一枚葉片,她捏着葉梗,用葉片一下又一下刷着他的手背,他的手猛地用力, 手指幾乎摳進了窗臺裏。

李昭低下頭,口氣清淡道:“沒什麽好說的, 就像你看到的這樣。”

“像我看到的這樣?”葉青微單手支着臉頰,懶洋洋地笑着,“我只看到殿下你偷偷挂在女孩子的窗外,唉——沒想到殿下居然是這樣的人。”

李昭悶不吭聲。

“你就不解釋一下嗎?”

李昭低聲道:“解釋你就信?”

“嗯,”葉青微彎下腰,雙臂搭在窗臺上,下巴抵在手臂上,“只要是你說的我都信。”

她熱乎乎的氣息吹拂在他的手背上,他手臂上淩厲的線條一下子收緊,李昭覺得自己掌心冒汗,幾乎要抓不住了。

李昭再次擡起頭盯着她,目露不解。

葉青微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道:“我知道你是什麽樣的人,我自然相信你。”

李昭目光如月光霜雪一般坦白,眼中是明晃晃的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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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青微笑了笑:“你要不要先上來?”她站起身,讓開窗臺的空間。

李昭雙臂用力,風拂過,輕薄的衣料緊緊地貼在他手臂上,顯露出他淩厲又堅韌的肌肉線條,他雙臂支在窗臺上,猛地向上一蹿,整個上半身被引了上來。

他與葉青微臉對着臉,兩人四目相對,呼吸相聞,風也熱了起來。

葉青微退後一步,李昭低下頭,一用力,蹿上了窗臺。

正在這時,葉青微卻展開雙臂,按住了窗框兩邊,将李昭的進路堵住。

李昭撩起眼,月光為睫毛鍍上一層銀白。

“說吧。”

李昭看着她,冷着一張臉,一本正經道:“我看到鄭如琢進入你的房間。”說罷,他緊緊抿唇,下颌的線條越發硬朗。

“所以?”

“所以我等在門外。”

葉青微慢悠悠地笑了起來,眼尾微微上挑:“那為什麽我會在窗下發現你?”

李昭盯着她的眼睛坦然道:“我不想讓你們看到,我不想讓你感覺奇怪。”

葉青微道:“讓我們整理一下,你擔心我,所以等在門口?”

“是。”

“你擔心會影響我心裏對你的印象所以偷偷藏起來?”

李昭依舊道:“是。”

葉青微放下了手,凝視着他幾乎凝霜的睫毛,低聲問:“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嗎?”

他死死盯着她的雙眸,咬牙道:“是。”

“意味着什麽?”

“阿軟,我愛慕你。”

風一下子停了,月光也仿佛凝固了,只有他些微無奈的聲音響在耳邊。

葉青微不曾想過這樣的人也會說出這樣溫軟的話來,一直以來她都以為李昭所有的情感都被冰封住了,封死在她永遠也觸及不到的記憶中,那些記憶給了他滿身傷疤,給了他鬓發如雪,給了他性格驟變,給了他一切傷痛,更可怕的是那個給予者恐怕都是她,然而,她卻什麽都不記得了。

葉青微笑容未變,輕聲道:“我想你也應該知道我的答案。”

他的臉在月光下更白了幾分,李昭道:“你放心,今晚過後,一切無事發生。”

葉青微點點頭,退後幾步,無情地離開原地,只有李昭還站在窗臺上,默默看着自己的手背,那裏曾經被她捏着葉子輕輕劃過,他找了一圈,終于在地上發現了那枚被抛棄的葉片,李昭跳下窗臺,撿起那枚翠綠的葉片,小心地放進荷包中。

翌日,一切都好像沒有發生過,鄭如琢因為暈車還是藏在車裏一副癱瘓樣;李昭也依舊冷着臉騎着自己的白馬,走自己的路;甚至連崔泫也好像失憶了,決口不提昨晚發生的事情,只是乖巧地纏着葉青微,同葉青微一起看崔令用路邊的野草野花編織花環和各種小動物。

“小郎君,您的安全真的很重要,還是随白某回去吧。”

“你煩不煩!煩不煩!我說不回去就是不回去!”王子尚捂着耳朵在車廂裏打滾,把鄭如琢吵的更加難受了。

白術跟在馬車旁,耐心問:“那小郎君為什麽不願意回去呢?是因為另一個子嗣的事情嗎?我跟了主人這麽久,主人一向對子嗣的事情極為看重,他不可能會有子嗣遺留在外自己卻不知道的,主人只有您一個兒子。”

“你一心向着他,我信你才有鬼!”

“小郎君這就說錯了,我雖是門客,可我們白家一直太原王氏的家臣,我一心向着的只有太原王氏,若是說起來,您是未來的家主,我也是向着您的。”

王子尚“切”了一聲。

“這麽說來,我讓你做什麽你都會做了?”

白術笑了笑道:“如果不損害家族利益的話。”

王子尚将車簾掀起一角,東看看西看看,想要找什麽故意為難他一下。

“你看到了嗎?那個男人!”

白術擡頭望去,只見對面不遠處,一個男人騎在一頭矯健的黑色大馬上,他一手牽着缰繩,另外一只手握着一根繩子,繩子的另一端則系在一個青衣女子的雙手上,那女子身穿绫羅,細皮嫩肉,容貌姣好,更妙的是那細細的一截腰肢,只是她如今正踉踉跄跄地被人拖着走,眼睛更是因為哭泣而紅腫。

“一看就不是一個好東西,說不定就是個強搶婦女的土匪,你去把那個男人打趴下,将那個女的救了。”

白術眯起眼睛,點點頭,笑道:“還沒有弄清楚情況前不能妄下結論,等我去看看。”

說着,他便一扯缰繩,驅馬前進。

那人見他迎面過來,竟也不慌不忙地迎了上去。

兩人交談了幾句,白術笑容友好地拍了拍那人的黑色駿馬,那人高興地比劃了什麽,白術又指了指後面的那個女人,那人臉上的神情更是得意了,不久,白術調轉馬頭回到了車隊中。

王子尚忙道:“這點小事你都辦不好,還說些什麽!”

白術搖了搖頭:“小郎君有所不知,那女人是他的財産,是那個男人用馬換來的。”

“什麽?”坐在車內的澄娘驚呼一聲,又立刻捂住了嘴。

葉明鑒立刻上前道:“白先生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白術笑了笑:“一會兒那個男人就過來,讓他解釋恐怕更清楚一些。”

原本在陪葉青微玩耍的崔令擡起頭,眯了眯眼睛,拍幹淨手上的草屑,站起身來。

“阿軟,快進來。”澄娘在車內壓低聲音招呼着。

葉明鑒安撫地拍了拍馬車車壁,崔令也笑道:“他只有一個人,難不成還能作出什麽不利的事情來?”

白術不明白他們為何如臨大敵,不過,他腦子轉得快,立刻就将事情往王子尚上次遇害上牽扯,不禁愧疚道:“都是我太不小心,你們放心,剛剛我與他交談時,發現他下盤并不穩,恐怕武功并不怎麽高明,只是一個普通的商人。”

王子尚落井下石:“看你做的好事,是要我的命是不是?”

“白某不敢。”

“咚”的一聲清響,衆人回頭看去,只見李昭将劍鞘在葉青微的馬車上敲了一下,而後橫放在馬鞍前,這種姿勢毫無疑問是他會在情況不對時大開殺戒。

李珪冷笑道:“管他是什麽身份,宰了他一個又算不了什麽,不如先做掉他再說。”

“皇兄,冷靜一些。”李珉忙勸道。

李珪抿緊唇,看向葉青微。

葉青微下意識地摸了摸臉,是不是她剛才的神情讓他誤會了什麽?

她只是感覺到澄娘、葉明鑒和崔令三人的态度太過反常,也不知道這個人究竟戳到了他們哪個痛處。

“那個……阿軟姐。”崔泫小心翼翼地用兩指夾住她的袖子搖了搖。

葉青微垂眸。

崔泫浮現出一個溫柔乖巧的笑容,低聲道:“阿軟姐,不要怕。”

“怕?”葉青微輕笑一聲,伸手撩了撩劉海兒,“我難道表現出害怕了嗎?”

崔泫搖了搖頭:“阿軟姐剛剛的神情好吓人,像是要殺人一般,所以我想阿軟姐一定是怕了,才會露出這樣的神情。”

想要殺人?

沒錯啊,那個商人非但戳中了葉明鑒他們三人的痛處,也戳中了她的痛處,女人為奴為婢,生死半點不由己的感覺實在太令人煩躁了。

葉青微抽出了那把精鐵扇面的扇子。

騎着黑色駿馬的人走近,笑呵呵道:“聽說你們想要買我的駿馬?”

他一雙小眼不安分地看來看去,落到葉青微身上時,頓時瞪大了,他嘴巴大長着,幾乎要流出哈喇子來。

“你在往哪裏看!”崔泫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硬是挺起瘦弱的身體擋在葉青微的面前,與此同時,一道寒光從衆人間直射而出,逼近那人的雙眼。

那人吓得“啊”了一聲竟從馬背摔到了地面上。

李昭踏了一腳那匹大黑馬的馬背,手執寶劍,翻身躍下。

“且慢。”葉明鑒攔了一下。

李昭手裏的劍頓時停住,面容冷肅地盯着那人道:“多看,多說,要你命。”

那人吓得魂魄都要飛了,忙捂着嘴點頭。

李昭“滄”的一聲,将劍收回劍鞘。

被那名馬商綁着雙手的娘子,眨着紅腫的眼睛,希冀地望着他,李昭卻視若無睹,抱着劍站到葉青微車邊。

“呀,這都是一場誤會,誤會而已。”白術清秀的臉上浮現出友好的笑容,将馬商從地上扶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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