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傷,II
江若水沉默地失笑,轉身朝酒店的另一邊走去。二樓的咖啡廳外有一個平臺,可以看到酒店後面的噴泉,此時的客人不多,只坐了兩三個人。江若水走到最邊上的角落坐下,看着遠處的夜色,車水馬龍,人潮洶湧,心思漸漸平靜。
“果汁,我請客。”林淵把杯子放在她身前的桌上,拉開她身旁的椅子坐下。
江若水拿起來喝一口,是她最喜歡的百香果。她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見他拿着一個酒杯,裏面色彩紛呈煞是好看,好奇地問:“你喝的什麽?”
“日出。”他不在意地拿起杯子喝了一小口。
“酒嗎?”
他舉起杯子,以眼神示意,“想試試?”
江若水搖頭,“不了,謝謝。我不喝酒。我還是喜歡百香果。”
他沒再說話,兩個人就這樣安靜地坐着,過了半晌,江若水突然想起了什麽,叫了一聲:“鄭未年呢?”
林淵笑了,“他回去了。我把資料交給他,他回去排版了。”
江若水這才松了一口氣,默默地喝果汁。
“你今天表現很好。”林淵微笑着打量她,“比我想的還要好。”
江若水自嘲地笑了一聲,“你不是問我,前男友要訂婚了,未婚妻卻不是我,有什麽想法嗎?”
他沒接話,只是看着她,沉默着,等待着。
江若水嘆了一口氣,“他還沒來的時候,我真的有點緊張。不知道自己看到他會怎麽樣。可是,剛才我,我看見餘音和他站在一起,我突然覺得,他們挺般配的。我竟然……竟然沒有那麽難過,也沒有想象中傷心,好奇怪。”
“不是吧。”林淵有點不太相信地看着她。
江若水苦笑了一下,“他站在臺上,我在臺下,他對我來說,就象路人甲,完全沒有半毛錢關系。他坐直升機來開會,我在車上背資料,他請所有人吃自助餐,我卻只喜歡喝果汁。我們之間簡直隔了一萬個餘音……不對,是一萬個江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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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淵終于忍不住笑出聲,“你真是……無敵了。現在我相信你是真的不傷心。”
江若水也笑了,“其實我們分手都五年多了,五年來我也關注過他的消息,但是……”
“五年你們都沒有聯系過?”林淵有一絲驚訝。
江若水搖頭,“沒有。當初他要去美國,想讓我陪他一起去。可是,我拒絕了。”
林淵的目光有了一絲變化。
“其實,他知道我不會去。他只是希望由我來開口說分手。”江若水的笑容有一點無奈,“跟他在一起第一天我就知道會有這一天。只不過,我希望那一天到來之前,能跟他開開心心地在一起,也是好的。”
林淵沉默地喝了一口酒,眼光在她臉上打轉:“為什麽不跟他去?”
江若水笑起來,“為什麽要去?做他的小秘啊?多年之後,他要娶別人了,我要不就心甘情願當個影子情人,和他的老婆玩宮心計游戲,要不就跟他拜拜,每天寂寞自吞苦果?!別逗了,那不是我江若水想要的生活。”
林淵忍住了笑,看着她的目光越來越柔和。
她端起杯子來喝了一大口果汁,悠悠吐了一口氣,“所以我删掉了所有他的聯系方式,徹底斷絕自己的念頭。既然要斷,就要幹淨一點。”
林淵輕輕嘆息一聲,“他是你第一個男朋友嗎?”
江若水點點頭,“是啊。第一個總是難忘的,不是嗎?”
林淵想了想說:“那……現在呢?”
“什麽?”
“有別的男朋友了嗎?”
江若水歪着頭仔細地想着,“倒是有人介紹過幾個,不過……”
這時她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江若水吓得趕緊接了起來,“喂,”她臉色大變,騰地站了起來,語氣說不出的緊張,“對不起,對不起,我,那個,臨時加班……真是對不起我忙忘了。不好意思讓你一直等。我錯了,我錯了,明天我請你吃飯。真的,真的。對不起啊。”
挂了電話,她一屁股坐倒在椅子上,敲了自己的頭兩下。
“男朋友?”林淵的目光有絲探究。
江若水懊惱地叫了一聲,“真是該死,我約了人吃飯,完全忘了這件事。”
“如果是你男朋友,他會體諒你的。”他笑着又喝了一口酒。
江若水喪氣地搖頭:“還不算,我們才剛認識,就吃過兩次飯,看過一次電影,連手都沒牽過。”
林淵眼中笑意愈深:“你剛才一直在認錯。”
“什麽?”江若水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很少有女孩子這麽坦白。”林淵看着她的眼睛,“大多女孩子就算是錯了也不會輕易認錯。”
“哦。”江若水笑了,微微皺眉:“為什麽?錯就是錯,道歉誠懇一點就好了。幹嘛非要死扛。”
他笑起來,“女孩會覺得男人天生要容忍她們的錯誤。所以……”
“不是吧。”江若水也笑起來,脫口叫道,“安之遙是這樣嗎?”
話一出口,兩個人都愣住了,尴尬氣氛立刻彌漫開來。沉默了一會,江若水才輕聲說:“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有意……”
“沒關系。”林淵笑了笑,“你見到安之恒都不傷心了,我為什麽不能提安之遙?”
江若水輕輕咳了一聲,努力想緩和一下氣氛,“當年在學校,你們可是有名的金童玉女。人人都羨慕嫉妒恨哦。”
“是嗎?”林淵喝光了酒,站起身來,似乎不太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江若水連忙擺手:“不用了,我搭公交,很方便。”
林淵看了看天色,“太晚了,還是我送你吧。你住哪兒?”
江若水只好說,“靜安園。”
林淵喜道:“在珠江邊上?”
“是啊。那邊房子雖然舊,但是離河邊近。跑步很方便。”
“我住在山水間。”他眉間喜色那樣明顯,“離你不遠。沿着珠江一直往前,拐進小洲河就到了。”
江若水樂了,“真的啊,那我們不是隔了一江水?”
林淵擡腳就走,“走吧,我送你。反正也順路。”
兩人往樓下走,頂樓再次響起了轟鳴聲,直升機如黑鷹一般朝遠處飛去。江若水看着那遠去的私人飛機,臉上忽然有了絲落寞的笑容。他和她之間,原已了斷,是真的斷了。
周末的清晨,第一縷陽光悄悄躍進了繁華都市的上空,初春的氣息彌漫在大街小巷,整個城市都是蘇醒的味道。車流漸漸湧上大道,匆忙的行人穿梭不息。一條河流貫穿了這個城市,兩旁綠樹成蔭的跑道旁,散落着不少晨起鍛煉的人。
江若水額頭滲着汗水,不長的馬尾在腦後左右擺動。耳機裏的吉它聲依舊悠揚,她跑過那一片小廣場,腳步漸漸放緩,穿過車道,拐進一條小路。這是一片比較舊的小區,房子密集,窗外挂着萬國旗,路邊停着各種三輪車,破舊的雜物,巷道也越來越窄。她快步沖進去,繞過電梯,踏上樓道口,一鼓作氣上了五樓,電話響了。
她看了一眼屏幕,立刻接通了。
“喂,媽媽。”
“若水,工作怎麽樣啊?”母親關切的聲音傳來,她忍不住唇角帶笑。
“嗯,挺好的。”
“吃早飯了嗎?”
“哦,我去跑步了,馬上到家就吃。”
“你這孩子,又空腹去跑步,早跟你說了這樣對身體不好!”
“我知道了。你這幾天怎麽樣?有沒有不舒服?”
“我好得很。你舅舅舅媽天天喊我去玩,我忙得不得了。”
江若水笑了一聲,“那就好。”
“趕緊去吃飯。”
“知道了!拜拜!”江若水挂斷了電話,掏出鑰匙打開了門。
程玲玲正拿着包子往嘴裏塞,一見她就叫道:“快吃飯吧,我買了早餐。你還是不忘早上要跑步。”
江若水抹了一把汗,走到洗手間去洗臉。
程玲玲咬着包子過來,笑嘻嘻地看她,“當初上學的時候每天早上六點半就起來跑步,簡直雷不打動,怎麽上班了還這樣。”
江若水擦幹了臉,瞥了她一眼,“我醒得早,反正沒事幹,就當鍛煉身體。現在也沒有天天跑啊。偶爾才跑一下。”
程玲玲好奇地看着她,“當初我們都當你是怪胎,早上不睡覺非要起來跑步,結果你還真是個怪胎。這習慣怎麽來的?”
江若水用毛巾蒙住了臉,吸一口氣,拿開了毛巾,笑了一下,“就當我是怪胎呗。”
兩個人轉回沙發邊,坐下來就吃。兩個女生租的房子只有不到六十平米,分隔成兩個小房間,所餘的共同空間就不多了。客廳也是飯廳,圍在一起邊吃邊聊是她們日常生活中最大的樂事。江若水和程玲玲是大學時的死黨,兩人一起吃一起睡一起談論帥哥,幾乎形影不離。畢業後,大哭一場,各奔東西,一晃就是三年多。聽說江若水要來這個城市找工作,程玲玲比她還高興,張羅着重新布置了房間,簡直象回到了大學宿舍裏。
程玲玲喝了一口豆漿,朝她眨了眨眼,“怎麽樣怎麽樣?是不是天天見到林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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