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III

江若水愣住，見他拉開車門走了下去，這才回過神，連忙跟着跳下車。盡管她很想問，“誰會送這麽貴重的禮物給你”，但她還是忍住了。暗暗提醒自己，不要去打聽別人的隐私，不禮貌啊不禮貌。

林淵回頭打量她，“餓不餓？先吃飯？”

江若水這才發現自己肚子已經在唱空城計了。她連連點頭，“好，好，好，吃什麽？”

“這兒什麽都有，你想吃什麽？”

“我想吃壽司！”江若水左顧右盼，“有嗎？”

“跟我來。”林淵擡腳往前走，她趕緊跟了上去，跟着七拐八拐，果然見到一家壽司店。店面不大，但布置非常有情調。兩個人找了小桌坐下，各自點了自己喜歡的壽司，慢慢地一邊吃，一邊看窗外的街景。此時天色已經黑透，路上行人倒是不少，多是一對對的情侶親密地挽着手四處閑逛。

江若水吃得差不多，抱着果茶慢慢地喝。這時外面突然飄起雨來，街對面走來一對情侶，男的脫下外套擋在兩個人的頭上，女的緊緊地挽着他，兩個人嘻笑着跑過街來，到街沿邊上去躲雨。女孩子拿出紙巾，去替男生擦被雨淋濕的手臂。江若水看得有一絲出神，內心深處那股久違的憂傷忽然湧出來。

林淵順着她的眼光也看到了，他的目光轉到她臉上，溫柔了一分，輕聲問她：“吃好了嗎？還想要什麽？”

江若水回過神，“哦，好了。不用了。你呢？”

“我也好了。我去結賬。”

“AA制。”江若水掏出手機，被他一把按住，“今天算了，我請客。”

他的手指溫暖異常，江若水心一跳，立刻挪開了。

“不行！”江若水認真地看着他，“AA制。不然以後沒法跟你吃飯了。”

他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那好吧。你等我一會兒。”

兩個人付完帳出門，雨已經小了很多，行人又多起來，林淵指着前面一排店鋪說：“那邊有很多小店，去逛逛，應該有你喜歡的杯子。”

江若水笑道：“說起來，我好久沒逛街了哎。”

Advertisement

林淵驚訝地看她：“平時不逛街的嗎？”

江若水搖頭：“很少。我比較宅的。除了聽音樂，跑步，看書，其他事情沒有太大興趣。再說現在網購這麽方便，為啥還要浪費時間去瞎逛？”

林淵笑起來：“這麽說我約你來逛街簡直不合時宜。”

江若水故作嫌棄地笑道：“你知道啊，快點賠我杯子，不要浪費我時間。”

二人在店鋪間慢慢地逛着，忽然看見有家鋪子裏擺滿了各色杯子，有陶瓷、有竹木、有鋼的，塑料的，品種齊全。江若水一眼看中了一個竹節的，整個杯子由整塊的竹子制成，杯底就是竹子的節，渾然天成，倒是蠻有意思。

她拿在手中，看了幾眼，有些愛不釋手。

“竹子受潮容易生黴。”林淵上前接過杯子，淡淡地笑，“這個季節比較潮濕，不太好保存。”

江若水好奇地看着他：“你怎麽知道？”

“因為我有過好多個。”林淵笑着看她，“小時候，我特別喜歡這種竹制的東西，但是它老是生黴，一生黴，媽媽就扔掉。我很生氣，就再做一個。結果是年年扔，年年做……”

江若水笑起來：“胡說八道！”

“騙你幹什麽？！”林淵不以為意地放下杯子，“它就是好看，但是實用性差了點。你要是放在辦公室，這個合适。”他随手拿起一個白瓷杯，上面印的是哆啦A夢的大頭照，套了個藍色的杯墊，格外可愛。

江若水驚叫一聲，“哇！哆啦A夢！”她拿着杯子驚喜地看了半天，“這個做得好精致！”

“小姐你識貨哦，這是正版！”老板是個小姑娘，笑眯眯地遞過去另一個杯子，杯子上也是哆啦A夢，不過和江若水手上那個有一點點不同，就是舌頭的方向，一個向左，一個向右，“這是情侶杯哦，先生也買一個，正好一對。”

江若水怔住 ，林淵已經伸手接了過去，“好啊，挺好看的。”

江若水瞪着他，有點不相信。林淵無辜地笑着：“怎麽了，我不能是哆啦A夢的粉絲嗎？”

“你？！”江若水懷疑地看着他，“那你說，你最喜歡百寶袋裏的什麽道具？！”

“竹蜻蜓。”

江若水愣了一秒，微眯着眼指着他脫口叫道：“再說兩個！”

“任意門！時光布！”

江若水驚呆了：“為什麽和我一樣？！”

林淵得意地揚了揚手中的杯子，拿着兩個杯子往桌上一放，“老板，結賬！”

回到車上，兩個杯子，兩張藍胖子的臉，可愛地放在一起，江若水見他笑得那樣開心，忽然有些異樣的感覺。

林淵拿起一個杯子，目光柔和萬分：“藍胖子是我媽的最愛。”江若水愣住，他看着她，目光閃動，“小時候我媽老是看這部動畫，我爸說她一把年紀還看這麽弱智的卡通，我媽就大叫是為了陪我看。”

“哆啦A夢才不弱智！”江若水恨恨地叫，“它是兒童科幻片！是夢想大集合！”

林淵笑起來，“沒錯，我媽也這麽說！你們簡直太象了，一個時代的夢想兒童！”

“你！”江若水恨不得将手裏的杯子扔過去，但立刻忍住了，“算了，看在你幫我買到這麽好的杯子份兒上，我忍了。”

林淵笑着把杯子放在杯架上，發動車子，看了她一眼，“哆啦A夢粉絲遍天下，你幹嘛這麽緊張？就連克裏斯托弗?諾蘭都為它着迷過。”

兩人幾乎異口同聲地叫：“《星際穿越》！”

笑聲在車廂裏歡快地響了起來，江若水來勁了，笑着叫道：“那電影我看了三遍。”

車子緩緩地駛了出去，林淵看了看她，“那你喜歡前半部份，還是後半部份？”

江若水好奇地看他，“為什麽這麽問？沒有前半部份的鋪墊，哪來的後半部份的精彩？！”

“你不覺得前面的鋪墊有些冗長嗎？”

“不覺得。”江若水思索着，“我覺得，諾蘭在前面用的力剛剛好。親情是人一生中最難割舍的情感，血脈相連是他們永遠不滅的信念。否則那後面幾十年的牽挂與堅持，如何熬得過去？”

林淵不住地望她，夜色中眼眸光芒耀人，“人一生，總要有個信念的，是吧？！否則一輩子幾十年，怎麽熬得過去？”

江若水轉頭看向他，忽然覺他的眼光竟然那樣驚人。仿佛曾經有過的大學時光，他與她從不曾相遇，她只是在這一刻才知道，他是誰。

江若水心驚自己的感覺來得這樣強烈，慌忙回過頭，一時間沉默下來。

車子在夜色籠罩的城市裏駛過，車內安靜異常，過了好久，林淵打破了沉默：“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江若水苦笑了一聲，“說真的，在安家遇見你之前，我根本記不清，你是誰。”

林淵自嘲地笑着搖頭：“你真厲害。”

江若水偏過頭去看窗外的夜色，悠悠道：“說出來你不信，我其實是有點輕微的臉盲。好多人要見過幾次才能記清楚。但是，不知道的人，總以為我是裝清高。我也不想這樣，剛開始特別煩惱，後來一想，管它的，他們要真覺得我清高就清高好了，我幹嘛非要讨好他們？”

林淵忍不住驚詫地笑了一聲：“你，你臉盲？”

江若水無奈地看着他：“是啊。也不是全盲，算個半盲好了。”

林淵笑得不行，方向盤差點一歪。江若水吓得叫了一聲：“喂，好好開車，有那麽好笑嗎？真是！”

林淵終于忍住了笑：“你這個……呃，特異功能，什麽時候有的？”

江若水瞪了他一眼，沒好氣道：“什麽特異功能，這是種病好不好？只不過我不嚴重而已。我也記不太清什麽時候，可能……十六七歲？忘了。”說到最後兩個字，她的語氣凝重了一分，憂色漫延開來。

感覺到她的神色不對，林淵收起了臉色，“對不起。”

“沒事。”她無奈嘆氣。

“那……在安家那次……你算是第一次記住我？”他好奇地看她一眼。

江若水撓撓頭：“嗯，是吧。那是安之恒第一次，帶我去他家。也是唯一的一次。我記得那天長輩都不在，只有安之恒、安之遙、安之遠和他們的一些朋友，對不對？”

林淵輕輕地嗯了一聲。

“他第一次向別人介紹我是他女朋友，當時感覺……好奇怪。”

“奇怪？”林淵好奇地看她。

江若水看着窗外夜色漸濃，仿佛陷入了回憶裏：“嗯，大家看我的眼神很怪。可能我天生遲鈍，當時不太明白，現在想想，他們可能覺得，我這樣的女孩，怎麽會跟安之恒在一起的。他們的那些朋友，不是富二代，就是什麽大明星，再不濟也是海歸大學霸，個個背景都不簡單。我就跟個白紙一樣。”

“還好不是白癡 。”林淵不忘及時地插了一刀，江若水恨恨地瞪他，“說我白癡？！那你呢？！你厲害，玩個飛镖都能把所有人玩飛掉！”

“哦，你記得。”他看着她笑得開心。

“想不記得都難！”江若水撇撇嘴，“你是風頭出盡了，沒人比你厲害。要不是你早貼上了标簽，我是安之遙的男朋友，估計一半女的都想帶走你！”

林淵笑得不以為意：“那你知道，所有人都在打聽我為什麽會成安之遙的男朋友。”

江若水怔了怔，“你，當時有沒有覺得有那種感覺……”

“輕視？！”

他輕而易舉地說出這個詞，江若水瞪着他，反倒不好意思再接話了。

“如果你覺得你被輕視，那只是因為你還不夠自信。只有你的內心足夠強大，你才能不為外界所動。安之恒敢告訴大家你是他女朋友，就表示，他認可了你。他認同了，別人怎麽想，有什麽關系？”

江若水驚訝地看着他，內心忽然有了一絲悸動，低下頭，想了想說：“你說得也對。可是那次之後，他再也沒有帶我去見過別的人。到現在，也沒多少人知道我這個前女友。”

林淵停下了車，專注地看她：“嘿，他是在保護你。”

江若水愣了愣：“什麽？”

“他不讓你過多地曝光，是因為他知道，總有一天你會離開他。到那個時候，你就可以全身而退。而你，是那個希望自己可以全身而退的人。”

江若水眼睛紅了紅，掩飾地笑道：“說得跟真的似的，你這麽了解他？”

“相信我。”林淵淡淡地笑，“因為我的路，正好和你相反。”

江若水愣住，那不安又湧上心頭：“你……和安之遙，好像一直很高調？怎麽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她前男友？她……她沒有保護過你？”

林淵笑起來：“我不需要她保護。”他的眼光在暗夜裏充滿了自信，“我能保護好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