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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進了船內,裏面是狼藉一片,箱子上斑駁血跡,斷肢随處可見,趙不息發出幾聲幹嘔,謝郴劍朝他看了幾眼。趙不息拉住謝郴劍的手,聲音發抖,“你走慢些,我跟不上。”
謝郴劍從未碰到過像趙不息這般的,瘦瘦小小似乎輕輕一碰就能碎了,且他還在耳邊不停咳嗽,呼吸都成了急促。謝郴劍聽得心煩意亂,把人給挾進自己懷裏,寬大的掌心覆在趙不息巴掌大的臉上,“安靜一些。”
他就抱着他,也不讓他看這些血腥了,掃去前路的障礙,一扇接着一扇門的打開。終于是找到了些可以用的,謝郴劍将趙不息放下,小公子雙腳着地,腳踝卻一軟。謝郴劍早就留心,攥住他的手腕把他攬到自己懷中。
“這應該是睡覺的房間,你站在這裏不要動。”
這裏應該是在船艙最後頭一間,人都從裏面跑了出來,這房間裏無人受難,除了幾個箱櫃掉在了地上,其餘的都還算整潔。
床榻上的絹絲被褥柔軟,趙不息累得厲害,在床邊找了個地方坐下。人松弛下來後,身體上的疼痛就變得明顯了起來,他的大腿內側應該是被磨破了皮,稍微一動就火辣辣的疼。
趙不息忍不住用手扯了一下裏褲,那層布料貼在了傷口上,輕輕碰着趙不息便蹙起了眉。謝郴劍在外頭找了一些能吃的幹糧,捧着幾塊食盒了翻找出來的酥餅放在塌邊的小茶幾上,“吃些東西。”
他說了一句,便自己先拿了一塊,咬了一口,甜味在嘴裏蔓延,謝郴劍的面色好了些。吃到第二塊時卻見趙不息一動未動,他問:“怎麽了,不喜歡吃這個?”
趙不息搖頭,他臉上泛出悶紅,手揪着衣擺,壓低聲音細弱道:“我的大腿像是被磨破了,疼得厲害。”
謝郴劍一愣,目光落在趙不息身上,又聽趙不息問:“你有金瘡藥嗎?”
這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騎馬能磨破皮且還要那金瘡藥的,謝郴劍一口氣堵到了心口,他沉默數秒,冷冰冰道:“你真不該出來。”
趙不息面上一白,整個人都似搖搖欲墜,卻見謝郴劍從衣兜裏掏出一罐藥膏丢給了他,“給你。”
趙不息欣喜道了一聲謝,謝郴劍把臉撇開。
趙不息往床被裏坐了坐,側過身子緩緩把裏褲退下,未曾見光的細白大腿枕在軟被上頭,他的大腿分開,手指揩了一坨藥膏揉在自己的大腿內側。那裏的皮果然是被磨破了,紅了一大片,有些還滲着血,趙不息從未吃過這種痛,倒抽了一口氣。
謝郴劍坐在塌邊圓桌旁的椅子上,他的視線落在窗外,幽長的走廊過道上也不知道會有什麽出現。鼻尖漫開了一股草藥味,那味道他太過熟悉了,就是他自己身上的氣味。
謝郴劍微微側頭,他只是好奇不知人怎麽可以騎馬受傷,卻不知就是這一眼,像是在沙漠生存的人見到了極寒之地的冷雪冰霜,又像是春雨綿綿落在了他這位旅客身上。他瞧見了一段晶瑩的雪白,細膩的柔軟的讓人看着就想要去細細打開一探究竟的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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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不息分開的大腿,看着這般脆弱,乖順的敞開着,沾了藥膏的青蔥手指順着內側發紅的皮肉摩擦,他還時不時的發出吸氣忍耐的聲音。
“很疼嗎?”
謝郴劍冷不丁出聲,趙不息一愣,手指壓在了傷口上,唔的叫出聲,聽着像是要哭,他的身體打了個哆嗦,委屈道:“好疼啊。”
指腹摁在了掌心裏,指關節發白,謝郴劍抿着嘴唇站起來,他剛想說話,神情突然一變,轉過身去一把抱住褪了褲子正在擦藥的趙不息,“小心。”
趙不息被他摟進懷中,狠狠按着。他的後腦勺由謝郴劍扣住,只覺得身體被颠倒,臉埋在謝郴劍胸前,什麽都看不見,嗅着鼻尖彌漫開的草藥味。
在水面上緩慢飄動的船猛烈晃動,趙不息吓了一跳,他抓住謝郴劍的胳膊,“這……這是怎麽回事?”
謝郴劍咬牙,聲音幾乎是擠出來的,他說:“活死人醒了。”
這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卻還是發生了,歸根究底無人知曉。
只是那日的太陽很大,冬日眼光潑灑在河面上,凍在河底下的活死人嗅見人味,感知溫暖,似要追逐又要毀滅。他們掙紮着離開了冰寒牢籠,抓過水面的浮冰,發出哀聲嚎叫,摳挖敲打着船底。謝郴劍聽到船底“咯吱咯吱”的聲響,他的臉色變得很差,他把趙不息橫抱起來,摸到的卻是一手滑膩,是趙不息的大腿。
謝郴劍低聲道:“把褲子穿起來。”
趙不息的臉一紅,扯着褲子往上拉,就在謝郴劍的懷裏系好褲繩。卻因為太急,碰到了腰間的匕首,“咣當”一聲,趙之烽送給他的匕首掉在了地上。
“我的匕首……”趙不息喊了一聲,謝郴劍卻無時間讓他去拿,橫抱着趙不息往外跑。
船只劇烈搖晃,往一側傾倒,他大喊道:“它們已經上船,萬奈河我們是過不去了,這艘船也沒用了,待會我會跳河,你抓住我。”
“跳河?可是河下都是活死人。”
“他們在冷水裏行動緩慢,我游得比它們快,等到了岸上我們就安全了。”
謝郴劍這般說着,解開衣衫,拉出一條系腰的繩子,在趙不息的手腕上打上一個死結,他說:“一定不要松開。”
搖晃的死船,抖落下來的碎肢,似嗚咽的寒風,冰河上的密密麻麻擁擠着往上爬的活死人,黑乎乎的一片成了趙不息作為人時看到的最後一景。
他同謝郴劍活不成的,瘟疫爆發之後,沒人能從萬奈河上活着離開或者活着回來。
墜入冰水的身體幾乎凍僵,趙不息嗆了一口水,鼻涕和眼淚分不清,他劇烈地咳嗽,哭着喊着趙之烽的名字,身體一點點下沉時,被謝郴劍一把抱起。
年輕的劍客摟着他游了一小段,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這河水的寒意,與身後成群的活死人。
從一開始他就知道這是一趟死路,沒人能單槍匹馬去平南。他們會死,成為這些活死人中的一員,成為這萬奈河浮屍中的一員。趙不息的呼吸已經變得微弱,他發着抖呓語。
謝郴劍喊着他的名字,趙不息才勉強睜開眼。他們已經游不動了,沉在水中,趙不息開始哭。
他張開手抱住了謝郴劍,對他說:“對不起,是我……是我害了你。”
相擁的身體在被活死人撕咬前先一步墜入了冰河,喝入了很多很多的水,腸子都似乎要被凍穿。謝郴劍哆嗦着捧起趙不息的臉,他們擠在一起,靠的這麽近,嘴唇擦過那位小公子的臉頰,謝郴劍問:“後悔了嗎?”
趙不息一聲不吭,他的呼吸微薄,謝郴劍長嘆一口氣。
…………
林起予作為禁軍統領依太子周鑲的旨意去尋偷偷溜走的小侯爺趙不息。趙侯爺和長子趙之烽在平南遇難且屍骨未存後,聖上便讓趙不息承襲侯位,卻沒想到趙不息竟會就這樣溜了出去。作為從小一起長大的摯友,太子周鑲發了一通火,讓林起予攜軍隊出城,要他們一定把趙不息找回來。
兩百人數的隊伍幾乎踏破無他山莊,最後得到小侯爺是去了平南。
林起予呵斥一聲胡鬧,随即快馬加鞭來到了萬奈河。
河岸上有船只撥動的痕跡,卻冰河中浮冰盡碎,斷肢殘骸更是多如牛毛。林起予心中發涼,命人去破損的船上翻找,最後找到了一把匕首,那是趙之烽留給趙不息的匕首,他日日帶着從不離身,此刻卻丢在了這裏。
底下的兵心裏發怵,看着冰面打了個寒顫,“大統領,小侯爺不會是掉在了裏面了吧?”
林起予深吸一口氣,眉間浮出深壑,他看了眼河下,心中不祥的預感越發濃重。便在這時卻聽有人大喊,“找到了,找到了,在這裏,快,快拿毯子和熱水來。”
林起予猛地一震,接着便推開衆人,朝那聲源走去。找到人的地方是一處樹洞裏,一些枯枝擋着洞口,濕透了的衣服堆在邊旁,裏面的人凍得幾乎氣絕,聽到人聲緩緩睜開眼。
“小盼。”林起予站在樹洞前,喊了聲趙不息的小名。
趙不息頭疼發暈,腦袋燒得渾渾噩噩,乍一聽到這個名字癡呆地看着。林起予一把拉住他的手,冰冷被一片溫暖裹着,他回過了神。
他從樹洞裏被抱了出來,身體裹上了厚實的毛毯,趙不息吸了一口氣,立刻大喊道:“還有人……裏面還有人,快救救他。”
趙不息的聲音近乎嘶啞枯竭,他痛哭着喊,林起予立刻讓人把樹洞裏剩下的人給拉了出來,裹上厚實的皮子。
“無他山莊的劍客。”林起予低聲說了一句。
趙不息發着哆嗦,一張臉凍成了白雪,似比之前更加蒼白。他雖是冷,可竟然還能動彈和說話,林起予扶着他帶他回馬車裏,趙不息低聲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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