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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不息覺得自己是做了一場夢,夢中的河水冰冷刺骨,身後有無數活死人追趕。它們拽住他的腳踝,一口咬上來,疼痛劇烈,而後便是不停地下沉。
他張皇無助哭着,眼淚融在了水裏。他覺得好疼,喘不過氣來,他叫着好多人的名字,哥哥父親還有那個劍客,他喊着謝郴劍的名字,卻無人回應。
林起予在附近找了個荒廢的小村落住下,趙不息發着熱,躺在床上胡亂呓語。林起予着軍醫看過,軍醫卻只說他是發熱,別的竟查不出什麽。
林起予從未如此頭疼過,趙小侯爺是太子欽點要的人,此刻卻成了如此。
“大統領,那個劍客看着快要不行了。”
林起予心裏一跳,快步朝外走,冷風似刀子削臉。他是一張書生臉,看着斯文偏偏選了武将,家裏祖輩都是讀書人,沒少說過他幾句。可如今這個世道從文能做什麽,只有貪生怕死才會走那條路。
林起予想做些什麽,可受家裏頭照顧,聖上給了他一個禁軍大統領的閑差,這是一輩子都不可能像趙侯那樣去斬殺活死人的。
他心裏感嘆,走到那劍客的房間,還未進屋便聽到一聲慘叫。林起予一愣,快步過去推開門,便見那本奄奄一息的劍客突然暴起,長劍架在看顧的小兵脖子上,他的聲音嘶啞,擠出四個字,“趙不息呢?”
謝郴劍不好受,他覺得渾身都在疼,除卻疼心裏更是如火燒一般,然後撇去這些,更多的是另外一種感覺,惶恐不安。
那日跳河,河水冰冷,他緊緊抱着趙不息,本以為能逃脫升天,卻還是被活死人給拽住了腳踝。
他把趙不息狠狠推開,自己卻被揪入了那團密密麻麻的旋渦裏。皮肉被咬碎,心被狠狠撕開,他還活着卻聽到了活死人咀嚼自己的聲音,他的血漫開,直到最後他聽到一聲哭喊,而後就什麽也不記得了。
他是被咬了,且還死了。可此刻渾身上下竟然是完好無損的,謝郴劍心驚膽戰,心中唯一的念頭就是找到趙不息。
“你把劍放下,小侯爺就在隔壁房間,我帶你過去。”林起予這般說着輕輕推開門,寒風滾入,謝郴劍衣衫單薄卻不覺得絲毫寒冷。
他微微一頓收起了劍,跟在林起予身後。
趙不息還在睡,謝郴劍走進去,沉沉的劍放在床頭發出一聲悶響。他的手很涼,覆在趙不息的臉上,趙不息的臉看着燒得通紅,卻一點熱度都沒有。謝郴劍暗自心驚,他心裏隐隐約約生出一些駭人想法,手指在趙不息臉頰上摩擦,指關節發白。
趙不息發出一聲嗚咽,擡起手攥住了他的食指。林起予站在他們身後,見這兩人之間的互動,他的面色逐漸複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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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郴劍……”
趙不息低語,謝郴劍聽到了自己的名字,黯淡的雙眼亮了亮。他的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柔和,坐在床榻邊,撩開趙不息的黑發,輕聲道:“我在這裏。”
被風雪糊住了的光似有太陽降臨,趙不息倒抽一口氣,身體猛地一震,睜開了眼。
他攥緊了謝郴劍的手指,那力度是從未有過的大。謝郴劍與趙不息相處這麽多日,知道他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柔弱公子,而此刻光是攥着他手指的力度便與從前不一樣,他心裏越發不安。
思及此,謝郴劍回頭看向林起予,低聲道:“他醒了,我有些話想要單獨和趙不息說。”
林起予聽到謝郴劍直呼趙不息的名字略有不悅,他剛想說話,便聽到趙不息微弱的聲音,“林大哥,我想和謝郴劍單獨呆一會兒。”
林起予比趙不息年長兩歲,他與太子周鑲還有趙不息同在一起長大,趙不息是他們三人之間最年幼也是被所有人小心翼翼愛護着的。他心裏有些不是滋味,但看到趙不息躺在榻上虛弱的樣子,他還是應了。
屋子裏剩下趙不息和謝郴劍兩人,趙不息在林起予離開後,整個人便發抖起來。他一把抱住謝郴劍的手,謝郴劍一頓,心裏泛出心疼,他把趙不息摟到懷裏,撫過他的後背。趙不息害怕極了,聲音都是抖的,“我記得我被咬了……”
他的嘴被謝郴劍捂住,謝郴劍貼在他耳邊低聲道:“不要說這個。”
趙不息的心發緊,狠狠皺在一起,他在謝郴劍懷裏瑟瑟發抖。謝郴劍用力抱住他,趙不息的手也環住了他的腰,“我們……我該怎麽辦?”
明明是被咬了,卻毫發無損。他不覺得慶幸,反而是不寒而栗。
他貼在謝郴劍的胸口,身體冷的要死,他企圖去感受那活人的氣息,可那鮮血似乎在血管裏凍住,沒有一點溫度。他深呼吸着,手覆在謝郴劍的心口,掌心下的心安靜無聲。
趙不息嘴唇發抖,他同謝郴劍對視,在對方的眼裏看到了彼此張皇的模樣。
“我們感染了,對嗎?”趙不息的聲音混合着哭,微弱到了極點,像是一只即将死去的孤鳥。他蜷在謝郴劍的懷中,心裏發憷畏縮,他不停地哭,除了害怕已找不到其餘情緒。
那位年輕的劍客也不知該如何,在他有限的人生中,經歷過生死,經歷過家破,經歷過仇怨,卻從未像此刻被迫接受自己第二次死寂的生命,或者說成為另一個人的支柱。
只因為這是個不能說的秘事,不能為人道,所有的膽戰心驚只能自己壓着。他還不知自己是否能熬下去,卻已要成為趙不息的盾,護着他守着他,把他的眼淚通通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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