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除夕

許富強的工作定下, 趁着年前上班的最後幾天,他去紡織廠把學徒工的手續辦一辦, 糧食關系也給轉一轉,只待來年廠裏開工那天過來上班就行了。

如此一來,這件集全家之力忙活的事情終于塵埃落定。

李桂蘭立馬又抖了起來,自覺在家裏因為臉中風一事而落下去的地位又升了上來, 心情好的都能哼小調。

心情好了,她臉上被堵塞的血液神經什麽的就疏通的比較快了, 病情看上去明顯好了些讓一大家子都隐隐松口氣。

醫生之前說慢慢會好,但是過了那麽幾天,他們看來看去都沒啥變化,還以為要等到猴年馬月才能看到好起來的效果呢。

現在好了點證明它真的不是啥治不好的病症, 能好就行。

衆人放了心,随後就把這件事放過去了, 開始置辦年貨過年了, 各單位廠子的福利發了一波又一波, 讓廣大人民群衆都過上個好年。

趙雲薇的紡織廠在年底任務重,每天加班加點忙的停不下來, 根本沒時間去置辦過年的東西。

而夫妻倆之前領回去的福利什麽的,早就被一家人吃用的差不多了, 沒剩多少,必須得重新多買點,不然過年吃啥喝啥,到那時街上店鋪基本都不開門, 有錢都買不到商品。

好在許國慶比較閑,單位沒多大事早早就放了年假,可以先幫忙買點回來。

趙雲薇就提前列好了單子,家裏需要買什麽添什麽在晚上都寫好,白天去上班的時候,讓有空閑的丈夫一點點往家置辦。

許國慶因此又忙活了起來,跑着選東西買東西,雞鴨魚肉堅果零食紅紙蠟燭等等,一樣一樣按照妻子的囑咐弄好。

如果只是他一個人的話,要買那麽多的物品也夠嗆,忙的像勤勞的螞蟻似的整天來來回回的搬運東西。

幸好學校裏很快就放假了,許富才這哥倆的勞動力被解放出來,接手了他們老爸的力氣活,幫着扛袋子搬物件什麽的不在話下。

許國慶終于可以空出時間歇一歇了,抱着小閨女不是買袋麻糖甜嘴,就是吃根糖葫蘆嘗嘗年味兒,順便趕着兩個兒子去做活,比之前自己個兒累死累活地置辦年貨自在許多。

許富才看的都哀怨了,他也想閑下來翹着二郎腿喝茶吃點心,想去做啥就做啥,而不是在家裏給老爸當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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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誰讓他是家裏的臭小子呢,還是本該擔負起家庭重任的老大,那就只能扛起包袱穩重堅定地往前走了。

許富文跟在大哥身後讓做什麽就做什麽,不跟他大哥似的老想偷懶耍滑唉聲嘆氣的。

他看上去斯文又老實,如果不是年齡尚小,身板還沒發育起來,不然估計比許富才更像是做大哥的。

“學學你二弟,別蹦跶來蹦跶去的像只兔崽子,老老實實去幹活。”許國慶逮住想跑路的大兒子,擰着耳朵就是恨鐵不成鋼地訓斥。

許富文早就習慣了,不以為恥反以為榮,一邊哎喲哎喲地賣慘求饒一邊嘻嘻哈哈地跟老爸嗆聲。

“二弟穩重是二弟的,我就是這種坐不住的性子怎麽了,這不是跳脫是有靈性,腦子活絡!”自從辦了租書攤和各種人打交道多了,他那張嘴越來越利索,死的都能讓他說成活的。

許國慶搖搖頭,暫時拿他沒辦法,嫌棄地擺擺手讓他趕緊滾去幹活,不然總不可能脫了他肚子打屁股吧,都多大了又是當大哥的,家長總得在弟弟妹妹面前給他留點面子不是。

許富才嘿嘿笑着麻溜地跑了,當然活還是要幹的,不然讓老媽回來知道了他又調皮搗蛋,肯定就不是打屁股那麽簡單了。

他跑的太快,差點裝了提着水桶打水回來的妹妹,惹得許碧桃不顧小淑女形象,差點檔場翻他幾個白眼。

許富才頭都沒回,嘴裏連連道了幾聲歉,腳下動作不停,轉眼間就沒了人影。

許碧桃穩住身子,小大人似的無奈地搖頭。

水桶裏的水剛才撒了點,現在還有大半桶,好在沒弄濕她的棉衣裳,不然還要烤火暖衣裳可要有的忙。

由于趙雲薇忙着做工脫不開身,在白天裏廚房的活計大都交給了這個大閨女。

因此放假後的這兩天,許碧桃一直在處理着部分年貨。

比如魚買回來了要剖肚去鰓拿鹽腌上,再挂到廚房的木梁上晾着,大肉要切成一條條的做成臘肉一同挂上風幹,雞鴨之類的是人家提前處理好的放着用就可以。

還有其他和竈上有關的雜七雜八的事情,十來歲的小姑娘已經做的似模似樣。

即使有不足的地方,晚上趙雲薇回來了也會一一指正點撥。

家裏其他人都分配了活幹,除了許友善,她太小了,能照顧好自己吃飽喝足不哭不鬧就是好孩子。

許友善除了偶爾跑院裏撒歡一會兒,大多數時間都跟在許國慶身後當個乖巧的小尾巴,一點都不搗亂,有時還能幫上一點小忙。

許國慶夫妻倆為此熨帖不已,心道小棉襖就是貼心,不比臭小子強多了,當初老大要是個閨女就好啦。

許富才不知道爸媽對他的嫌棄和腹诽,打了噴嚏暗戳戳地想是誰在念叨他,把小夥伴扒拉了一遍都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直到除夕夜的前一天,紡織廠終于放假了,趙雲薇方才有了時間,趕緊回到家接手年貨的事情。

其實經過爺幾個兒的忙活,年貨已經置辦的差不離了。

趙雲薇趁着還有一兩天的功夫,趕緊把花馍丸子包子炸糕之類的過年吃食做好,實在做不了的就跟相熟的鄰居買點來湊上。

除夕夜這天,大家全都忙活開了,許國慶一家也不例外。

趙雲薇打了漿糊,讓許國慶帶着兩個兒子去貼福字貼對聯,她則領着閨女一人一把掃帚,外加穿上半舊的罩衣,把自己裹的嚴嚴實實去屋裏大掃除。

一家人忙碌了半晌後,家裏不說大變樣,也變的喜慶亮堂了不少。

到了下午,趙雲薇剁了餡料和了白面團兒,準備包餃子了。

包餃子是全家都下手,人多力量大,擀面皮的擀面皮,包餃子的包餃子,還有看火燒水的、遞東西打雜的,一時間忙的不亦樂乎。

等到天色稍晚,許富強親自上門時,他們一家已經足足包了幾鍋蓋的白面豬肉白菜餡兒的餃子了,放在外面凍着,夠吃好幾頓的。

“三叔,三嬸,晚上別忘去家裏吃團圓飯。”許富強過來就是通知這件事的,說了幾句話就要走,臨走前還塞給最小的堂妹一包東西。

許友善眨巴了下眼睛,看着離去大堂哥的背影,感覺這人還是第一次對她這麽和善啊。

“大堂哥給你的是啥?”許富才揪着妹妹的小辮子追問。

許友善搶回辮子瞪了瞪他,掏出被塞進衣裳裏的那包東西砸到他身上,讓他自己看去。

許富才不以為意,跟撓癢癢似的根本不在乎被妹妹打,反而對許富強私下給他們家了什麽東西比較好奇。

要知道大伯母摳門的一批,怎麽可能會讓兒子給他們一家送東西,絕對是大伯或者大堂哥自己給的。

許富才抱着好奇打開一看,頓時有點失望,原來就是一包麥芽糖而已,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一看就是給小孩子小姑娘家甜嘴兒吃的,倒是有心了。

“大哥,你不是很嫌棄嗎,你還吃啥?”許碧桃推了下拿着麥芽糖一顆一顆往嘴裏塞的許富才,不滿地把東西奪回來還給小妹。

許友善挑了一塊舔了下,甜的眯彎了眼,又捏起一塊塞進姐姐的嘴裏,姐妹倆一起吃。

當然也少不了二哥許富文,他也得了幾顆,笑着和倆妹妹吃糖吃的歡。

許富才稀罕了一會兒,吃了好幾顆就膩了,不再跟弟弟妹妹們搶,轉而被爸媽揪去繼續幹活。

稍後,盆裏的餡料包完了,他們過年要用的餃子也準備的差不多了。

天色徹底暗下來時,外面吃年夜晚飯的鞭炮聲陸陸續續地響起,漸漸地噼裏啪啦的炸響不絕于耳,間或遇到放大炮的,聲聲震天響。

趙雲薇加快速度,手腳麻利地收了收尾,然後讓一家人都換上新衣裳,提上點準備好的禮物一起去主屋。

出來後,放鞭炮的聲音更響了,仿佛就在耳邊炸開的,震的許友善這只貓兒支楞着耳朵躲進媽媽的懷裏,捂着耳朵不敢出來。

許富才為此嘲笑的手舞足蹈,下一刻就被同院的熊孩子扔了個響炮在身上,驟然炸響,吓了他好大一跳。

院裏的氛圍年味十足,比家裏面熱鬧極了,雖然天色已經黑了,但地上有路燈有放炮竹的人們,火樹銀花的猶如白晝,十分歡樂。

許友善就這樣的熱鬧氣氛中被抱上了樓,到達主屋關上了門,貓耳朵才好受了一點,終于從媽媽懷裏探出了頭。

“毛毛,來,到爺爺這邊來給你吃糖。”許爺爺一見到漂亮小孫女就眼睛一亮地招手道。

趙雲薇跟爹娘和叔伯妯娌打了招呼,放小閨女下來去公爹伯伯們那裏玩,自己則去廚房幫忙了。

許友善揉了揉耳朵,迎着許爺爺期待的眼神噠噠噠地跑過去問好,得到一把水果糖将衣兜塞的滿滿噠。

“給你這個,快吃。”許爺爺随後又掏出一塊包裝精致的糖果,塞進小孫女嘴巴裏小聲催促。

許友善噎了一下,貓舌頭立馬感觸到了一絲苦味兒,正要吐掉又感覺到十足的醇厚甜香,細膩絲滑,還有一股奶味兒。

“爺爺,介厮啥?”許友善睜大眼睛好奇地問道,含着嘴裏的‘糖果’,話說的含含糊糊。

許爺爺神秘地笑了笑,問她好不好吃,許友善順從地點頭,當然好吃啦,雖然有一點苦,但是後面的甜和普通的水果糖不一般,整體品嘗下來倒像是前世的某些純度較高的巧克力。

“偶然得到的巧克力糖,就這麽點,都給你,趕緊吃吧,別讓你堂哥堂姐發現了知道不?”老爺子揉着小孫女軟乎乎的發頂,笑着叮囑。

許友善點頭應下,随後在無人處就悄悄把那寥寥幾顆稀少的巧克力糖和哥哥姐姐分了,一人一顆,瞬間解決,糖紙都扔到火爐裏去焚屍滅跡,再想找都找不到。

小胖子許富貴纏着爺爺要新糖果吃沒要到,看到許友善箍着嘴巴像是在吃東西,約摸是猜到了什麽就跑過來跟她要。

許友善當然不給,被他哼哼唧唧地纏磨着不給不放開,最後翻開衣兜給他瞧,裏面除了幾顆瓜子花生,其他啥都沒有,別說糖果,糖紙都沒一片的。

許富貴這下徹底相信糖沒在她這裏了,不好意思之下把自己的糖果給小堂妹分了點過去。

作為小孩子,過年身上咋能不帶糖果嘞。

許友善叭叭了兩下嘴,感覺剛才吃的都甜膩味了,轉頭就把小胖子賠的水果糖全都塞給了三個哥哥姐姐。

玩鬧了一會兒,馬上就要開飯了。

年夜飯很豐富,不過在吃之前需要先放一串鞭炮,放完再吃飯。

放炮的事交給了許富強帶頭,帶着堂弟堂妹這一輩的所有人下樓放炮,大人們今年就參與這一項了。

許富貴小胖子躍躍欲試,想做點炮的人,被許富才揪開拉住,以免他出了啥意外,到時二伯母可不會罷休。

點炮最後還是許富強去點的,畢竟在一群孩子裏他最大,而且今年剛找到工作,點個炮祈祈福,來年好運道。

說來他和劉家的那樁子事徹底黃了,被爺奶爸媽輪流開導了一番,後來又有了工作,過年要忙的事又多,基本沒時間再想那個失戀的姑娘,現在基本已經走出來了。

火柴劃開,盈盈的火苗燃燒着,最後點開鞭炮的引線,噼裏啪啦的聲響頓時響個不停。

許友善再次捂上耳朵,被大哥抱着站在一邊看,周圍的人都笑的很開心,有的蹦啊跳啊的繞着炸響的炮竹轉。

鞭炮再長也有響完的時候,劈裏啪啦過後留下一地紅炮紙,空氣裏都是溫熱的□□味兒,幾乎将夜晚的寒冷驅散。

他們這邊放完了,邊上還有其他人家的都在放,恰在吃年夜飯的時間,院裏放炮的很多,一茬接一茬。

許友善受不了鞭炮炸開的聲音,自家的放完就立馬示意大哥上樓回屋裏去。

外邊一會兒一陣響,空氣裏聞着還不舒服,都快吓死貓貓了。

如果不是要吃大團圓的年夜飯,許友善其實更想躲到小床上的被窩裏睡大覺,一點不想出來感受一驚一乍的魔音入耳。

幸好這年頭蓋房子用的是真材實料實打實的厚牆壁,隔音還不錯,進了屋就能稍稍隔絕開外面的響動。

許友善一進屋立馬抛棄大哥許富才,轉而撲向空出手的媽媽懷抱,就連許爺爺伸開欲接的胳膊都裝作沒看見。

大圓桌上已經擺滿了飯菜,熱氣騰騰的香味兒撲鼻,馬上就能開飯了,只等他們回來。

一切就緒,大家按照往常的習慣坐上屬于自己的位置,随着許爺爺許奶奶輪流總結了一年的得失經驗等等,然後這頓年夜飯就開始了。

許友善照例跟随着爸媽哥姐發揮以往他們家在團圓飯餐桌上的作風,能不說話就不說話,看到好吃的快下筷子,把自己個兒喂飽先。

酒過三巡,許國中作為大哥打頭交上了月錢和給爹娘的新年禮物,還有侄子侄女們的壓歲錢紅包等等,算是出了一大波血。

大伯母瞧的臉色都青了,卻也不能多說啥,畢竟是過年應該走的流程給的東西,她想摳都摳不下來。

輪到許國慶時,他把月錢如數上交,另外送了一條牡丹香煙,可以給爺們偶爾抽一抽,也能在過年時待客。

這麽一輪過後,大人們是出血了,小孩子們則是收了一兜的大紅包,拿着壓歲錢開心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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