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走下飛機,齊玥驚訝的發現,飛刃大隊半數以上的人竟然都來到了停機坪。

他們整齊地在飛機左側的草坪上列隊，似乎已經等待很久了。

站在隊列最前方的,是飛刃的大隊長,和……陸軍第五集團特戰旅的參謀長林和祥少将。

“你爸居然也來了。”齊玥從牙縫裏擠出來幾個字。

“嗯，他是該來。咱們這次立的功可不小。”林競聲音裏帶着些許調侃。

他的視線和站在隊列前方那個一身戎裝的男人對上。

男人依然剛毅而冷靜。他依然是林競記憶力那個無論遇到什麽事都巋然不動、屹立不倒的作戰總參謀。

然而林競卻眼尖的注意到,他兩鬓的白發，徒然增加了許多。而且就是在這半年內長出來的。

那些他說不出口的擔心,那些讓他在許多個夜晚失眠的事情,成了他再也無法掩飾的東西。

林競內心微微有些震動,一時間也分不清那種酸澀的感覺是什麽。

趙天昕走在齊玥他們身後，她惦着腳尖看着那一排整齊的方隊，暗搓搓地嘀咕：“哇，簡直不敢相信這方陣是迎接我們的,這真是首長級的待遇。我是不是有機會跟他們說‘同志們辛苦了’？”

陳沖非常配合地接梗：“一會兒我來說‘同志們好’,你就接‘同志們辛苦了’。”

林競：“噗……”

齊玥微微嘆了口氣：“倆活寶……”真是什麽鍋配什麽蓋。

趙天昕：“林隊剛剛……是笑了嗎？我沒聽錯吧？？”

林競：“你聽錯了。”

Advertisement

趙天昕：“……”

齊玥：“……”

******

飛刃大隊為十一名在任務中殉職的戰士和醫護人員舉行了隆重的告別儀式。

告別儀式就在飛刃大隊基地裏的烈士陵園舉行。沒有家人的烈士,骨灰将會被永久地埋在烈士陵園裏。而有家人的烈士,在告別儀式結束後,将由他們各自的隊長親自将骨灰護送回他們的故鄉。

烈士陵園正中有一塊巨大的大理石雕刻成的紀念碑，上面刻着自建隊以來，所有在任務中犧牲的烈士的名字。而陪伴他們的，除了園中萬年長青的松柏，還有活下來的戰友們的思念。

舉行告別儀式的這天是個陰天，整片天空自早上起就灰蒙蒙的,陰沉得有些壓抑。

飛刃大隊幾千名戰士，都穿着最正式的軍裝，整齊劃一地出現在烈士陵園。因為人太多了，只能一批一批地進入陵園進行告別。

然而雖然有這麽多的人，卻沒有一個人說話。

全場靜得連風吹樹葉的簌簌聲都能聽見。

現場唯一能引人注意的，有兩種聲音。

其一，是戰士們在敬禮完畢時，手放下時‘啪’地打在褲側上整齊的聲音。

其二，大隊長親自将烈士的名字一刀一刀地刻在紀念碑上時，金屬與大理石碰撞發出的清鳴。

在十二位戰士鳴槍致敬英雄後，林和祥走到了紀念碑前，而後接過了旁邊的副官遞過來的話筒。

“有些生命如此生動，很難想象它們會結束。這些平時很少休息的人，現在終于能夠休息了。他們的生命重于泰山，他們的離開是實實在在的。他們勇氣過人，他們的勇氣震懾了敵人，鼓舞了同胞。他們守護了軍人的尊嚴，這種尊嚴，不會因為國界而消失，不會因為他們的逝去而被抹殺。他們擁有一系列為國家帶來力量和目标的美德。作為和平的捍衛者，他們堅定不移地信守了對國家和人民的承諾。如果有一天我們忘記了自己是誰，如果有一天我們對追求的事業感到厭倦，他們的聲音總會在我們耳邊響起，他們的身影依然在這條道路上引領我們前行。而我們會将他們的意志銘記于心，堅定不移，無法抹去。”

他對着紀念碑敬了一個标準的軍禮，而所有戰士，也在同一時間舉起了右手，向先他們一步離開的戰友致意。

戰士們紛紛離開後，林競一個人在紀念碑面前又站了許久。他從懷裏掏出一根煙，點燃，而後靜靜地放在紀念碑前的臺階上。

平時洞察力極其敏銳的他，甚至都沒發現他身後不遠處站了一個人。

過了許久，等到煙燃盡，齊玥才慢慢走上前去。

她輕輕将手搭在林競的肩上：“回去吧。”

林競忽然道：“我其實一直不喜歡告別儀式。”

齊玥忽然想起，一年半之前，祁翔的告別儀式，林競沒有參加。那時候他躺在醫院裏，整日盯着天花板發呆，如同行屍走肉。

林競：“我不喜歡聽他們念那些冠冕堂皇的致辭。但今天我覺得，有一句話是對的。”

齊玥擡頭看着他。

林競緩緩吐出一口氣：“活着的人，應當背負着他們的意志前行。”

齊玥：“薪火相傳，生生不息。”

林競轉頭看着她，莞爾：“我過段時間，也準備替獵鷹小隊無色新成員了。這潭水，靜止得太久了，是時候補充新鮮的血液了。”

齊玥：“你終于想通了。”

之前林競就是因為祁翔的緣故，一直沒有招新人，以至于獵鷹小隊成了利刃唯一一個四人行動的特別行動隊。

林競點了點頭：“嗯，我們走吧。”

齊玥：“嗯。”

******

兩人并肩走出陵園。

林競：“你吃午飯了嗎？”

齊玥：“吃了。”

這問題問得她有些莫名其妙，畢竟，都已經下午兩點多了。一般來講她午飯都是和軍區醫院那夥人一起吃的，除了遇到手術，基本上還是能準點吃的。忙得時候，就讓人帶飯。

林競：“哦……可是我還沒吃。”

齊玥這回聽懂了：“走吧走吧，陪咱們林少校……哦不，現在應該叫你中校了。嗯，陪中校吃飯也是下官的職責所在。”

這次因為成功從恐怖分子手中奪取‘Y病毒研究成果’，為中國乃至世界醫學進步開啓了新的篇章，所有參與任務的重要隊員，都獲得了晉升。林競升為了中校，齊玥也晉升為上尉。而獵鷹小隊的成員，更是獲得了一等功勳的勳章。

林競聽了她的話，莞爾：“說錯了。”

齊玥：“哪兒錯了？”

林競微微朝她低下頭，在她耳邊道：“不是‘下官’……是女朋友的職責所在。當然……”

“你如果鐘情于下面的位置，我也不反對。雖然我很樂意偶爾讓你試試在我之上。”被他刻意壓低的聲線，有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性感。

哇這個人簡直……

齊玥臉皮畢竟沒某人那麽厚，被他說得面紅耳赤、無言以對，只能在這場‘口舌之争’中敗下陣來。

他們一路并肩朝食堂走去，路過的小戰士紛紛停下來向兩人敬禮，但同時，也對着二人露出了意味不明的暧昧笑容。那笑容，簡直司馬昭之心，就差沒把‘你倆啥時候辦好事兒’寫腦門上了。

雖然他們也沒有主動公開什麽，不過從利維亞回來不過幾天時間，兩人的事仿佛就傳遍了整個飛刃大隊。

“我還真是低估了這些人的八卦程度。”齊玥忍不住低聲吐槽。

林競笑了那麽一笑，沒說話。

齊玥：“你笑什麽？”老被人這麽用目光問候，搞得她頭皮都發麻了。

林競聳了聳肩：“我覺得也沒什麽不好。”

齊玥：“你不是向來都很低調的嗎？！”

林競：“嗯，這事不能低調。”

他那句話幾乎等同于自言自語，齊玥完全沒聽見他在說什麽：“你說什麽？”

林競笑着看她一眼：“沒什麽。”她根本不知道，她到底多有魅力。

又走了一程，林競狀似不經意地說道：“等過段時間，我會遞交轉職報告。”

齊玥腳下頓住，呆了呆：“你……想好了？”

林競眼上的繃帶早就已經拆了，也做過了詳細的視力檢查。他的左眼因為之前的彈片劃傷，視力下降了0.5。這對普通人來說，只是輕微的近視，就算不佩戴眼鏡也沒有什麽關系。但是特種兵來講，在戰場上，這樣的視力偏差已經足以致命了。

更何況他還擔當着特戰隊長這樣的要職，一個不小心，很可能會導致全隊覆沒。

林競點了點頭：“嗯，我在這個位置上坐了太久了。也差不多該讓賢了。”

雖然他用輕松打趣的方式将這件事說了出來，但齊玥知道，其實他此時的心情，并沒有表面上看上去那麽輕松。畢竟他将要放棄的，是他過去六七年裏，一直視為生命的事業。

齊玥嘆了口氣：“隊長的位置，你已經有人選了？”

林競：“嗯，我打算讓單世鈞接任。”

齊玥點頭贊同：“我也覺得他很合适。”冷靜睿智的頭腦，無論面對什麽情況都能迎刃而上的勇氣，無人能出其右的狙擊技術……他具備了當好一個特戰隊長的條件。

齊玥看了林競一眼：“那你呢？你打算調任到哪個部門？”

林競平靜地：“指揮部。”

齊玥：“啊……作戰指揮官？”

林競微微點了一下頭：“我記得你之前說的，有多大能力，就要承擔多大的責任。坐在那個位置上，每一個決定，都會影響着許多人的命運。”

林競嘆了口氣：“這大概就是，所謂的，背負着戰友的意志前行吧。”

齊玥忽然主動拉住了他的手：“無論你做什麽決定，我都支持你。”

林競笑着揉捏了一下齊玥溫軟的手指：“當然，選擇這個職位，還有個原因。”

齊玥：“什麽原因？”

林競：“薪水高。”

齊玥：“……………………”

多麽、樸實、的、理由。她竟無言以對。

林競：“喂，你也不用露出這麽嫌棄的表情吧。”

齊玥：“……”

林競：“我總得為咱們将來規劃吧。早點攢夠老婆本，才能把漂亮媳婦兒娶回家啊！”

齊玥被這猝不及防的直球攻擊瞬間鬧得面紅耳赤，心跳都漏了一拍。

齊玥：“你……”

她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林競用的不是問句，是肯定句。根本就不需要她回答什麽，人直接就安排上了。

這男人似乎是将戰場上強勢彪悍的作風一路發揮到了戀愛中。

林競忽然湊近了些：“感動嗎？感動了，就親一個吧。”

齊玥剛想說什麽，就看到前方兩個正在做引體向上的小戰士目光熱切地朝這邊看來，臉上又挂着那種暧昧不明的笑容。

齊玥這回臉上是真的挂不住了。光天化日的，成何體統！

她惱羞成怒地将林競一把推開：“滾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