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公主出閣(1)
更新時間:2017-11-24 16:00:03 字數:4308
華千華指着自己的頰。「小時候,四哥不是最喜歡親我的臉頰?」她記得,他從雎城回來後,就不再親近她了。
華逸垂睫低低笑着,輕彈着她的額。「你長大了,還想像個孩子?」
是啊,她多希望他們可以一直停在東寧園那段最快樂的時光裏。「那麽……我親四哥吧,四哥可還記得承諾過我,只要我親四哥一下,就允我一件事?」
華逸揚笑将酒壺裏剩下的酒全都喝盡,又彈了下她的額。「怎麽這事你還記得?」
「記得,說好的,你不能耍賴。」她幹脆坐到他腿上,雙手捧着他的臉。
他看着她的眉眼她的唇,看着她愈靠愈近,他眉頭一皺,強迫自己将她從腿上抱下,随即起身。
「四哥,你生氣了?」華千華趕忙抓着他。
「……不是,四哥只是累了,得早點回去歇息。」他快要控制不了自己,他是個男人,深愛着她的男人,她的靠近只會讓他前功盡棄。
「不要,四哥,別走,再陪陪我……我不鬧你了、不鬧你……」是她貪心,在出閣前的所有時間只想與他相處;是她太貪心,想要佯醉向他索吻。
華逸看着飛雪,狠狠吸入冰冷的空氣,強迫自己冷靜,才讓自己坐下,揚笑往她鼻頭一掐。「臭丫頭,敢鬧你四哥!」
華千華跟着笑露貝齒,動手掐着他的臉。
寒凍的雪夜裏,兩人在屋外的錦榻上玩鬧着,不知道是誰先停了手,兩人依偎着,看着雪花飄落,聽着雪花沙沙堆疊的聲響,靜靜的,等待着。
猶如行刑前的寧靜,誰也沒有開口,不知道過了多久,華千華才輕聲喚道:「四哥,你該回主屋了。」然而,身旁的人卻沒有回應她,她一擡頭,見他彷佛已經睡着。
這麽冷的天,在這兒睡着還得了?
她起身想喚醒他,然而看着他的睡臉,她的貪念又起,想竊取一些回憶,于是她緩緩靠近,唇輕輕地貼上他的。
輕輕的,感覺他的氣息拂着臉,暖着她有些冰冷的唇,一再親吻着,直到淚水落下,啞聲低喃,「四哥,對不起……我不該喜歡你……」
她痛苦地皺起眉,起身回過頭抹去淚,看着不停歇的風雪,多希望這場雪繼續下,阻攔範恩的迎親隊伍。她壓根沒察覺身後的華逸緩緩張開了殷紅的眸,眨也不眨地看着她的身影。
他的胸口揪着,無聲問着,為何直到現在才讓他知曉?如果再早一點,再早一點……他會忘了母妃的囑咐,帶她遠走高飛。
現在,遲了,誰也走不了了……
門開,落入眼簾的是她燦笑如花的嬌豔面容,粉雕玉琢的玉人兒,教他跟着輕揚笑意,然而她一身刺眼的紅,卻教他不禁痛縮着眼。
「四哥。」華千華笑喚着。
「吉時都快到了,怎麽還差人将四哥找來?」他啞聲問。
「我想要四哥幫我蓋上紅蓋頭。」
華逸垂眼看着她手上的紅蓋頭,腦袋一片空白。
「公主,都說了這紅蓋頭由王妃來蓋就成了,讓王爺蓋于禮不合。」青齡在一旁叨念着。
「你不懂。」華千華笑罵着,拉着華逸在房內榻上坐下,随即往他面前一跪。「四哥,父皇與母妃都不在了,你是我唯一的家人,這些年都是你照應着我,我要出閣了,理該拜別四哥。」
「公主……」青齡一愣,才知公主是要王爺代替皇上蓋紅蓋頭,于是讓滿屋子的丫鬟婆子全都退出房外。
華逸靜靜地瞅着她慎重地跪拜着,待她起身時,才拉着她坐到身旁,拿起她手中的紅蓋頭,從後頭慢慢地蓋上,眼看着要覆去她的面容,便瞧她笑中帶淚地道:「四哥,你要保重。」
他的手一頓,驀地将她摟進懷裏。
「四哥?」她詫道。
好久了,四哥不曾有過越矩的舉措。
華逸不能言語,一旦開口,他就會露出破綻。今日,賓客中必定有皇上的眼線,他不能教任何人看穿自己的心思,不允許皇上得到任何确切的證據,傷害千華半分,所以今日……他只能是個過分溺愛妹子的兄長。
「王爺,範大人的迎親隊到了,正要撞門。」外頭傳來青齡的喚聲。
華逸閉了閉眼,再張眼時,臉上是無懈可擊的笑,将華千華推開,拉整她的紅蓋頭,慢慢地覆去她的面容,欲将她送到另一個男人手中。
這是他的選擇,怨不了人。
「千華,在這兒待會兒,我去前頭瞧瞧。」他噙笑說着,出了房門要青齡等人進房伴着華千華,便快步朝王府大門而去。
然而,在二進門時,見範恩一身刺眼的紅來到面前。
他多久沒見過表哥了?在軍務上,往來連系是有的,但他已經許久不曾正眼瞧過他了。「豫王爺要擋門嗎?」範恩問着,目光直盯着他。
華逸笑着,走到他的面前,裹着笑意道:「千華就交給你了。」
範恩定定地瞪着他,內心五味雜陳。在他眼裏,這一對兄妹早已超越了兄妹情分,可他們是兄妹呀,怎能在一塊?
就讓他充當黑臉吧。「我範恩對你起誓,必定會待千華好。」
「謝了,我的大哥。」
看着他的笑臉,範恩濃眉攢起。「華逸,你……不要緊吧?」
華逸笑咧嘴道:「什麽要緊不要緊?今兒個是千華的大日子,我開心都來不及了,走吧。」
他着手籌辦千華的婚禮,甚至主導着婚禮進行,在公主府裏迎接上門的賓客,扮演着任誰看都知曉的好兄長。
他笑眯了眼,看着最愛的女人和他的兄長拜堂,送進洞房,回頭他吆喝着賓客們入席,一一招呼着。
連他都不敢相信,他竟還能與人談笑風生,他表現得遠比自己想像得還要好,好到他都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快要瘋了。
手中的酒,一杯敬過一杯,他周旋在衆人之間,撥點心神注意着衆人,想确認誰是皇上派來的眼線,想确認自己是否被看穿,他笑着鬧着,大口喝酒與人喧嘩嬉鬧,伴着絲竹聲,在大雪紛飛的夜色裏,笑語如珠。
直到筵終人散,他跟跄着腳步回豫王府,走得又快又急,甚至将守妃伶丢到一旁,完全忘了她的存在。
「查慶,将窖裏的那壇江南曲拿來。」踏進千華園時,他如此吩咐。
一直跟在身後的查慶面有難色地道:「王爺,你今兒個已經喝了不少,再喝江南曲,這……會醉的。」
華逸回頭笑睨着他。「還要我說第二次?」
查慶無聲嘆了口氣,随即領命而去。
華逸獨自一人坐在房外的錦榻上,雪還在下,昨兒個還依偎着他的人兒,現在已經在其他男人懷裏。
他哼笑了聲,告訴自己可以忍,只要千華能好好的,他沒什麽不能忍。
皇位,他不争;兵權,他可以給;撤軍務,他不在乎,就算他最終變成了有銜無職的王爺也無妨,盡管對他開刀,只求放過千華。
「王爺,別喝多了。」查慶将一壇江南曲擱在榻幾上。
「今兒個你也忙了一天,下去吧。」華逸抓起酒壇,直接就口喝着。
查慶見狀,忙道:「王爺,要不要奴才讓幾個丫鬟過來這頭候着?畢竟這千華園的丫鬟全都跟着公主陪嫁了。」
「查慶,你當我這般不濟?」華逸呷了一大口酒,笑罵着。「還不走,是等着我灌醉你?
查慶知曉他的性情,知道他是言出必行,立刻腳底抹油。
待查慶一走,華逸喝着酒,靜靜地看着飄落的雪花,千華園裏的大紅燈籠已卸下,今晚的雪花變得蒼白又冰冷。
園子裏的花草全都埋在霜雪裏,唯有銀杏樹還是精神抖擻地矗立一方。
他提着酒壇來到銀杏樹前,撫着粗糙的樹皮。「聽說銀杏是佛陀前的聖樹,能夠趨吉避兇,就連邪魔都不能靠近,那麽……請保護千華,如果有天我不在了,請代我保護她吧。」
能給的,他都給了,就連千華都交出去了,他死守着對母妃的承諾,就盼一切苦難可以到此為止。
擡頭将酒壇裏剩餘的酒飲盡,他将酒壇一丢,踉跄倒進雪堆裏。
終于可以不用笑了……
他籲了口氣,笑聲卻不斷破碎地逸出,直到淚水滑落,瞬間化為冰霜,一點一滴地覆着他的臉。
讓他大醉一場,讓他暫時忘卻一切,讓那纏入骨血裏的痛楚暫時消停,他累了,真的累了。
「……确定沒有染上風寒?」
隐約中,他彷佛聽見了千華的聲音,想張眼,可他實在是太累,累得怎麽也張不開眼,轉眼就失去了意識。
「公主,已經差禦醫診治過了,确實只是醉了。」查慶苦着臉,滿臉愧疚。「就跟王爺說會醉的,他還是要喝,要不是奴才擔心,回頭候着,才教奴才發現王爺竟睡在圔子裏,要等到早上才發現,那就……」
華千華皺緊了眉,而她身後的範恩已經氣得怒聲低罵,「都多大的人了,難道他會不知道這種天候在外頭睡着了,是會……」後頭的話嫌晦氣,他惱得不想說。
「驸馬。」華千華輕聲勸着。
「禦醫可有說他何時會醒?」範恩沉着臉問。
「禦醫說,最遲明兒個就會醒,不打緊的。」查慶觑着擔憂不已的華千華,低聲道:「公主,王爺倒在千華園裏,所以奴才就近差人将他給擡進寝房裏,公主該是不會介意吧。」
「說哪的話,這兒是豫王府,哪有四哥不能待的地方。」華千華沒好氣地道,直盯着華逸稍嫌蒼白的臉。
這樣算來,打從她出閣至今,他等于是醉了兩天兩夜了,明知道江南曲會教人醉個三天三夜,怎麽他還喝了一壇?難道她出閣真教他這般歡喜?
「不過,看王爺還睡得這麽沉,今兒個肯定是不會醒了,不如公主和驸馬先到主屋那頭用膳,王妃都已經備好飯菜了。」
「不了,查慶,你去跟四嫂說我不吃了,我留在這兒照料四哥。」
「公主,這怎麽好?王爺有王妃照料就成了,您今兒個是歸寧,時候已經不早了……」查慶說着,偷觑範恩的反應。
這才新婚啊,豈有将夫婿丢到一邊的說法。
「我要留下。」華千華話一出口,想起自己已出閣,連忙回頭詢問範恩。「驸馬,我可以留……」
「你要留就留下吧,不過王妃要是想照料他,你也就別打擾人家。」範恩擺了擺手道。
「我留下,剛好能讓四嫂休息,方才瞧她那臉色,肯定這兩天沒好好睡。」華千華說着,不禁輕嘆着。
「由你吧。」
在一旁觀望的查慶聽至此,啓口問:「既是公主如此打算,那麽奴才去告知王妃一聲。」
「我跟你一道走吧。」範恩說着,跟着查慶一道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