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林湛畫像
薛氏帶着青柳繞過幾條回廊,來到東邊一處小院,那院子看着也不小,正屋三間,兩側廂房也各三間,幾排房屋都由回廊連接着,院中擺設卻極簡單,只在院子一角的枇杷樹下擺了一副石桌,兩條十字交叉的小路鋪着青石板,除此外連一朵花一棵草都沒有。
薛氏站在大門口微微出了神,好一會兒才緩過來,拉着青柳往院內走,“大郎從前就住在這裏,他一貫不愛那些花啊草啊,小時候又調皮,整個院子被他揪得寸草不生,那棵枇杷樹,還是他爹親手種下的,才得以幸存下來。”
薛氏站在院子中間,仔細打量着四周,嘆了口氣,“院子裏的一桌一椅,都是大郎離開時的模樣,剛開始,我都不敢過來看一眼……”說着,又紅了眼眶。
青柳無措地現在一旁,不知該如何安慰她。喪子之痛,恐怕不是一個外人三言兩語就能撫慰的。
好在薛氏很快自己回轉過來,擦了擦眼角,又帶着青柳往屋裏去。
這是正屋居中的一間,房中布置簡潔利落,薛氏一一撫過那些桌椅,緩緩在主位上坐下,讓青柳坐在她手邊。
“大郎自小就有主意,三歲時就自己做主,從主院搬來這裏。那時他個頭小小的,每天就在回廊上奔來奔去,看得我心驚膽顫,奇的是他竟一次也沒摔過。倒是二郎,打小就愛跟在他哥哥後頭,又笨手笨腳的,總是摔得鼻青臉腫。”薛氏面上帶着些懷念,眼神落在院外,好像還能看見那個飛奔着的小小孩童,孩子後頭跟着個胖乎乎的小豆丁,邁着小短腿一路追逐,哥哥哥哥地喊着。
青柳想象着那副畫面,嘴角不自覺微微彎起。
薛氏見她有興趣,也願意多說一些,家裏其他人怕惹她傷心,從來不敢在她面前提起大郎一個字,眼下多了個人能和她一起回憶,她心裏覺得舒暢許多。
“你不知道,那小子打小就是個皮猴子,會走路開始就會搗蛋,家裏每個人都被他捉弄過,他爹氣得将他吊起來打,他也只安分兩天,很快又故态重萌。那時可愁壞了我,小時就這樣調皮,長大了可怎麽辦?哪知他六歲那年,被他師父帶去習武,再回來時整個人都脫胎換骨了,已然是個翩翩少俠的模樣,可把一家人眼珠子都驚掉了。對了,那時二郎還給他大哥畫了一副像,我拿給你看看。”薛氏說得興起,又去旁邊屋子裏找畫像。
一旁的屋子是間書房,正中擺着一張寬大的書桌,桌子上插着幾張畫卷,薛氏拿了其中一張,展開給青柳看。
青柳傾身向前,只見畫中是一名十四五歲的少年,一身錦衣,俯在一匹飛奔的駿馬上,俊朗的面上帶着肆意張揚的笑,身後大氅随風飛揚,當真是鮮衣怒馬,意氣風發。
青柳心中暗想,這樣的人,若還活着,她是連看都不敢多看一眼的,可惜天妒英才,老天竟就将他收走了。
薛氏看着畫像,感慨道:“這是他十五歲那年,學成歸來,一路就騎着這騎馬,一直闖進院子裏,把二郎吓得跌倒在地,他自己還樂得哈哈大笑。那是他最後一次使壞,後來就規矩得很,俨然一個愛護弟弟的好哥哥,倒讓二郎不敢相信,所以才做了這幅畫。”
之後薛氏又把別的畫拿給青柳看,每幅畫的時間、發生的事情,她都記得一清二楚,好像早已在心中回憶過無數次。
看過畫像,青柳陪着薛氏又說了會兒話,大半是薛氏在說,她只坐在一旁安靜聽着。直到見天色不早了,她才提出要告辭。
許久沒人陪她好好說過話,薛氏心中倒有幾分不舍,對青柳又滿意了些,一直将人送到大門處,拉着她的手道:“平日若有空,就來陪嬸嬸說說話。你爹的腿別擔心,明天就有縣裏的大夫來給他治療,一應開銷你們家也別管,都交給我來處理。咱們兩家馬上就是一家人了,不必那麽見外。你只要好好在家裏,等着槐花婆婆定好日子,嬸嬸立刻找人去你家裏下定。”
青柳垂頭應下,薛氏又交代了幾句,才讓她離開。
回到家中,青荷青松因不知她去做了什麽,仍與往常一般,倒是周氏,一整個下午坐立不安,見她進了院子,立刻就迎上去,拉着她上上下下地看。
青柳笑道:“娘,這是做什麽呢。”
周氏遲疑道:“丫頭,他們家……”
青柳拉着她往自己屋裏走,進屋關了門,才道:“林家已經同意了,明天就會有縣裏的大夫給爹治病。槐花婆婆正在看日子,等日子選好,他們家就會來下定了。”
周氏聽了,心中又喜又悲,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青柳輕聲道:“娘,今天我見了林夫人,才知道她是個極和氣的人,對我也很好,您就不必擔心了。”
周氏嘴唇輕顫,“娘怎麽能不擔心,明知這是要陪上你一輩子的事,我還眼睜睜看着你去了……”
青柳便道:“娘,這是我自己願意的,守不守寡我不在意。與您說句實話,經過了楊家那件事,我心裏對嫁人就有些怕,怕又遇上一個那樣的。現在好了,我再也不必擔憂了。”
“傻孩子……”周氏輕嘆,“算了,娘也不說那些讓你煩心的話了。我現在只擔心,不知該怎麽和你爹說這件事,明天大夫上門,這事肯定瞞不了他。”
青柳想了想,道:“咱們就如實說吧,等林家來下定,全村人肯定都會知道,與其讓爹從別人那裏得知,還不如咱們自己說給他聽。不過您別直說,先把奶奶之前的打算說給爹知道,再說林家的事。”
晚上做了紅薯飯,一家人吃過,周氏便回房關了門。
不久後房中傳來一些動靜,青柳攔着弟妹不讓他們進去,又過了一會兒,周氏開了門,眼眶通紅,“丫頭,你爹有話與你說。”
青柳進了屋,周氏便出去了。她看向床頭,李大山靠在那兒,眼睛愣愣盯着屋頂,眼角發紅。
聽到關門聲,他眼珠子慢慢轉動,看着青柳,聲音幹啞,“大丫頭,是爹對不住你。”
青柳鼻頭一酸,忙用力眨了兩下眼睛,将那股濕氣憋回去,上前坐在床邊的小凳上,擡頭笑道:“爹說什麽呢,您和娘生我養我,這輩子是我欠了您才是。”
李大山搖搖頭,“若不是我的腿,你奶奶也不至于……丫頭,趁現在還來得及,咱們和林家說一聲,算了吧,爹的腿不治了,你也別去他們家。”
青柳忙道:“爹,我知道您擔心我日後受苦,可是林家人好着呢,沒人會欺負我。況且青松還小,您也要替他想想啊。”
李大山道:“他若知道了,也不願意讓你去。”
青柳道:“他還小,懂什麽呢,以後還要爹手把手教着。還有青荷,她也該說人家了,爹的腿若沒治好,以後她在婆家受了欺負,都沒人為她出頭。就算為了我們,爹也要趕緊好起來才是。”
李大山重重嘆息一聲。前兩日他才與周氏說這雙腿不治了,可是一轉頭,他娘就瞞着他打算賣了他兩個女兒,大女兒被迫不得不嫁給一個死人。他這才發現,自己的腿若治不好,他的妻兒若沒了他的保護,真的會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
可是要犧牲大女兒才能換來一家人的安穩,換來他一雙好腿,他心中如何不愧疚?
看李大山勉強接受了這件事,青柳便沒打算再瞞着弟妹,回房後就與他們兩人說了。
青荷聽得眼眶發紅,不敢相信平日對她們還算不錯的奶奶,竟這樣狠心,又心痛阿姐的決定。
青松更是跳了起來,扯着青柳的手道:“大姐你別去,明天我就去山上摘果子,賣了給爹治病,你別去他們家!”
青柳哄了好一會兒,才将他哄住。
夜裏躺在床上,她睜着眼發呆。家裏人都覺得嫁到林家去,是讓她受了苦。
實際上,一開始她确實是不安的,直到今天到林家走了一趟,她才覺得,以後的日子未必不好。
今天雖只見了林夫人一個,可從她話裏聽得出來,林家人都不難相處。嫁過去後她又是一個人住一個院子,只要她自己安分些,不去惹麻煩,麻煩也不至于自己找上門來。
不過是沒有丈夫罷了,槐花婆婆一輩子一個人,不也好好的?
她又想起今日見到的畫像,那上面的少年,是她這些年來見過最俊朗的一個了。從前總聽別人誇與她定過親的楊賀長得好,青柳也見過一次,現在想來,楊賀與畫像上的少年,何止是雲泥之別。
她迷迷糊糊睡去,半醒半睡間,仿佛看見一個策馬飛奔的少年,一路沖進林家大門,将另一個少年吓倒在地。馬上的少年笑得肆意張揚,猩紅的大氅在他身後飛舞。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