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三七

紀琛和趙詩音的戰争, 結束在四月份。

故意殺人罪, 紀伯恩的意外, 是趙詩音一手僞造的。

紀琛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查到線索,不由感嘆這女人的缜密和高心理素質。

幸好最後還是親手把人送了進去。

趙詩音的體面和高貴一寸一寸龜裂的時候, 瘋了似地拿水果刀捅紀琛, 警方動作很快,但紀琛還是不小心受了傷。

那女人真是個狠心腸的, 一點都不含糊。

罪狀又添一筆。

三寸長的刀傷, 在腹部, 腸子斷了, 肝受損,失血過多,在重症監護室待了一夜, 才轉到普通病房。

那時候,半夢半醒, 夢裏都是嘉妍, 那小孩一直哭,一直往前走,他就跟在後頭,一直跟一直跟,仿佛要走到天荒地老。

醒來的時候,仿佛世界滄海桑田。

恍惚記得,那個夢之前,還有一個夢, 嘉妍穿着婚紗,笑得很明媚,他牽着她的手,送到了別的男人的手裏。

嘉妍回頭沖他笑,他卻一點也笑不出來。

紀言在旁邊,瞧見他醒了,伸手按了床頭鈴,說:“1床醒了。”

護士不多會兒就來了,上下檢查一遍,換了敷料,叮囑他好好休息。

紀言沉默半天,最後冷淡說了句:“好好養傷,公司還有許多事等你做。”

紀琛從那冷淡裏。聽出了幾分古怪別扭的關心,于是嗤笑了聲,“想謝謝我就直說,親兄弟沒什麽不好開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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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言惱羞成怒,哼了一聲,就走了。

紀琛輕笑出聲。

他懷疑趙詩音從他爹的車禍裏做手腳已經很久了,苦于沒有證據,紀言後來也琢磨出了一些不對,主動找他。

兩個人合作,才算徹底扳倒趙詩音為首的諸多勢力。

紀氏是個大網,紀家人盤根錯節,嫡系也只剩他和紀言了。

紀言的意思,是想讓他回去。紀琛不會假客氣,他會回去的,紀氏有他的心血。

解決了一樁大事,紀琛睡了個好覺,醒來的時候,病房許多人在,秦凱為首,李明珠也在,蘇明堯跟着本家哥哥過來湊熱鬧,外帶幾個談不上關系的普通朋友。

他這人向來不熱絡,看見人,也只是略略點頭示意,旁邊人都知道他脾性,也不計較,三三兩兩祝他早日康複,然後各自閑聊起來,倒像他是多餘的。

有人在李明珠和紀琛身上打轉,暧昧道,“你倆什麽時候結婚啊?”

紀琛還沒說話,李明珠先扭了扭身子,笑得格外甜膩,“什麽啊,亂問這個幹什麽。偷偷告訴你也無妨,孩子都幾個月了,你說婚禮什麽時候?”

一片“哇”聲,目光從李明珠平坦地看不出絲毫貓膩的肚子上,挪到紀琛那裏,一副看不出來啊的表情。

紀琛方做出皺眉表情,蘇明堯突兀地“操”了一聲,目光凝視着門口,連帶着所有人的目光也同時挪過去。

門口站着一個身材嬌小的姑娘,戴着一副窄框眼鏡,長發松散地垂在腦後,很文靜的樣子,五官過于精致而顯得有些呆。

她這會兒也确實呆,腦子裏被轟炸得七零八落,蘇明堯從前日就一直打電話告訴他,秦凱也打,莫裏斯也打,每打一次,她心裏就煎熬一遍。

畢竟都分手了,她不想再來反複打擾他。

其實是害怕。

還有各種複雜難言的情緒。

因為還很喜歡,沒辦法像個普通人一樣對待他,會緊張,會無措,會傷心,會酸澀,會做出超越普通朋友的反應,所以不适合再見面。

可到底抵不過關心,掙紮很久,還是過來了。

她其實站在這裏很久了,想等大家都走了,一個人過來。猶豫了又猶豫,最後還是覺得,人多的話,就沒那麽局促了。就好像是一道坎,過去了,以後就能拿他當普通朋友了。

做了半天心理建設,剛走兩步,就聽見李明珠說話,腳步頓時黏在地上,一步也挪不開,告訴自己不要在意,異樣的感覺卻一下子淹沒她。

大家的目光挪過來的時候,她像是受驚的兔子一樣,把手裏禮物放下來,磕磕絆絆說了句,“我……順路……探病……沒事就好……我……先走了。”然後沒出息地落荒而逃。

這場景擱在電視劇裏,自然是男主角要拼了命追出去,然後大吼,“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狗血淋頭!

事實上紀琛也的确正要追出去,蘇明堯一把摁住了他,動作幹脆利落,而後面帶笑容,“別,紀琛哥你這傷口還滲着血呢,醫生可是嚴禁你下床。”

紀琛臉色陰沉,瞪着他,嘴巴卻像鏽住了,說不出來任何話,蘇明堯眼裏,這就是無話可說。

他心中正義感陡升,心想老子激将法你不吃,幾個月來也沒見你去看人家一次,這會兒還要跟別人生孩子了,還裝什麽情深,這一副痛苦的樣子,大概是可恨文明社會竟然不能一夫二妻吧!真是人渣!

內裏咬牙切齒,臉上卻還笑着,“唉,我叫她來的,她最近正好在清城,我就想着跟她說一聲,叫她來看看你。我就說她臉皮薄,叫她老公跟着一塊兒來,沒想到她還是一個人來的。看見這麽多人,估計吓到了,沒事,我打電話給她老公,問問情況。”

說着摸出電話來,轉身到窗邊打電話,嘴上還說着,“怕聽不見,我開個免提啊,別介意!”

那邊很快接通,蘇明堯咋咋呼呼說,“小蘇教授,你跟嘉妍在一塊兒嗎?”

“沒有,她去醫院了,說探朋友病,還沒回來。”

蘇明堯挑眉,“你在家啊?”

“嗯,怎麽?”

“沒事,她自己去醫院嗎?你怎麽不送送她?你這對待老婆的态度不端正啊,要批評!”蘇明堯佯怒。

那邊輕笑了聲,聽得出來,是個脾氣溫和的人。“瞎說什麽,我爸正好去拿體檢報告,就帶她一塊兒去了。”

蘇明堯嘿嘿笑了兩聲,心裏默默念叨對不起小蘇教授的名聲了,反正這裏也沒人認識,就當小蘇教授學雷鋒做好事了,“那還行,那我就放心了,我剛剛看見她了,膽子太小,病房人太多了估計吓到了。”

說完挂了電話,病房裏安靜地掉根針的聲音都能聽見。

蘇明堯回身一臉驚詫,以為自己講電話聲音太大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這人吧!自來熟,話多。”

紀琛看着他,目光沉黑得看不出情緒,就覺得暗沉沉的,“你說,誰老公?”

“啊,”蘇明堯爽朗一笑,“還沒領證啦!這不就是回清城辦手續嘛!蘇教授一家也是清城的,簡直緣分。”

說完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我就說去德國要出事,兩個人簡直般配至極,都是搞學術,小蘇教授的脾氣也好得很,溫柔體貼啊,又有學識,嘉妍那種悶葫蘆,跟小蘇教授都有說不完的話。得,我只能認清自己含淚成全了。”

攤手。

簡直可以去拿奧斯卡。

說完,紀琛臉色已經不能用陰沉來形容了,是數九寒月的冰,凍得瓷實。

蘇明堯心裏得意哼哼,叫你張狂。

後來躲到洗手間給嘉妍發消息,道歉說對不起不該叫她過來,【你在哪兒?哥去安慰安慰你。】

嘉妍很快就回了,【沒事,已經回蘇教授的家了。】然後又強調,【我沒事。】

【那就好。】蘇明堯在心裏嘆口氣,又罵一遍紀琛。

因為那個小插曲,大家也就從李明珠懷了紀琛孩子的話題上滑過去了,再沒人提,大概是看出了紀琛的情緒變化。

圈子裏知道紀琛和嘉妍事情的不多,但大家都有耳聞,越是模糊不清,越是篤定,反倒和李明珠沸沸揚揚,大家都是看個熱鬧,圈子裏互相拉扯,都是利益交換。

于是大家猜測,嘉妍是真愛,李明珠是落魄時候的救命稻草。

于是紀琛這反應,倒也合情合理。

人都走完了,誰也沒敢碰紀琛黴頭。

秦凱是最後走的,問了句,“李明珠真懷孕了?”

紀琛橫了他一眼,目光陰鸷。

秦凱舉手投降,“行,我明白了,反正事已至此,各自都沒回頭路了,就這樣吧!皆大歡喜。虧我還想着你放不下,特意還打電話過去把你說得十分慘,叫人家來看看你,現在想想,我真是豬。”

想起那小朋友的表情,他都覺得罪惡深重。

蘇明堯那滿嘴跑火車的樣子,估計說那話就是刺激紀琛,但說不定沒幾天,人真就結婚生孩子了。

叫紀琛自己哭去吧!

說完,沒等紀琛說話,也走了。

病房頓時空蕩蕩,護士進出如風,來去無影。

門口放着嘉妍送來的東西,一個禮盒,也沒人敢拿來給他看,他叫了護工過來,聲音澀然,“麻煩幫我把門口的東西拿過來。”

護工依言。

“麻煩幫我拆開。”

盒子打開,是束花,同剛剛那些人送來的沒兩樣,他頓時失望,說了句謝謝幫我放桌子上,就偏過頭閉上了眼。

嘉妍沒有走,坐在醫院公園長椅上,發呆。

春天,柳絮開始四下飄散,草長莺飛。

生機勃勃。

她卻沒生機。

今天有點兒熱,嘉妍卻穿了毛衣,滿頭冒汗,明明離開清城沒多久,好像已經開始像個異鄉人了。

離開他也沒多久,但像是隔了一個世紀。

沒辦法想象,他有小孩是怎麽樣。

腦子裏一遍一遍回放分手那天,他說的話:“我跟別的女人上床,結婚生小孩,你都無所謂,是不是?”

隔了這麽久,她才能回答,“不是。”

在德國待了很久,每天都是實驗實驗,研究研究,報告報告,開會來會……很忙,但單純又充實,慢慢的,覺得忘了紀琛。

就好像重感冒,即便頭痛鼻塞仿佛下一秒就要升天,也不會持續太久,總有好的一天。

可感冒,總是很容易卷土重來。

然後又一輪痛不欲生。

真讨厭。

談戀愛真讨厭,嘉妍恨恨想,她脾氣再好,也受不了這個,就覺得心口像是堵滿了塞滿了,情緒起起伏伏,難捱又傷心。

她把通訊錄裏,紀琛的手機號調出來,愣了會兒,也沒撥出去,只發了條短信,【剛剛對不起,人太多我有些緊張。也沒事,就是順路看看你,你沒事就好,好好養傷。等你結婚,給我發張請帖吧!如果你在這邊辦婚禮的話。我以後就定居在清城了。】

紀琛摸出手機看了眼,剛剛緩和的情緒又波動起來,幾乎咬牙切齒,回她:【好。】

放下手機,腦海裏反複回放蘇明堯的話。

-聽說蘇教授的兒子就在德國,蘇教授寶貝嘉妍跟什麽似的,一直想撮合自己兒子跟她,這下天時地利人和,我不得趕緊防患于未然。

-我的小道消息,嘉妍喜歡學術型男生。

-小蘇教授的脾氣也好得很,溫柔體貼啊,又有學識,嘉妍那種悶葫蘆,跟小蘇教授都有說不完的話。

-這不就是回清城辦手續嘛!蘇教授一家也是清城的,簡直緣分。

——我以後就定居清城了。

紀琛一聲咬牙切齒的“操!”

幾分鐘後護士罵他,“叫你不要亂動了,你看看傷口又滲這麽多血。你不要命啦?”

他偏着頭,額頭都是汗,表情難看。

“疼吧?疼就對了。”

疼!

作者有話要說:  日常犯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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