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結局下
嘉妍不想面對媒體, 也不是覺得心虛, 不喜歡那種被人圍堵的茫然無措感。
如果紀琛在就好了。
她特別想見他, 這一刻。然後不由笑了,覺得自己好像變得勇敢了, 那些小心翼翼怯懦不知所措, 也不是不見了,而是她能面對了。
遇見這樣的事, 第一反應, 不再是離開紀琛遠遠的, 讓他免受波及。
沒想到記者會那麽快找上她, 年少時候的記憶蜂擁而至,許多打着正義名義行暴力之事的人,把家裏弄得很可怕, 門上被潑的紅油漆,還有自行車被紮爆的輪胎……都是她曾經的噩夢。
那時候, 連母親都不能給她依靠, 甚至會惡狠狠地罵她,“跟你爸一樣,都是沒用的東西。”
恐懼,戰栗,無處躲身……
沒有一處安全的地方,神經高度精神的情況下,她夜裏總是很難入睡,不斷地做噩夢, 走在路上,總覺得無數個目光追着她,無數辱罵和唾棄也圍繞她。
可憐那時還小,并不懂得如何保護自己、如何消解恐懼。也慶幸那時還小,本能的害怕,卻其實并不能體會現實的殘酷。
現在,她有紀琛,紀琛如果在,一定會抱住她,會安慰她:這不是你的錯。
或許沒有錯,或許有錯,随着時間的流逝,她可能會有更深刻的認知,并不着急下一時結論。至少在法律意義上,這件事情與她無關。
記者湧過來的時候,她幾乎下意識就逃了,被追趕的時候,手機掉了她都沒發覺,或者說發覺了都沒顧得上反應,跑出去很遠才驚覺,但并不想回去撿。
骨子裏還是恐懼,但理智還在,不至于無措。
大概是因為,她長大了,知道如何消解恐懼,知道這是一場無法抹除的悲劇,悲劇中人都需要用一生來抹平傷痕。
大概是因為,如今會有一個人會在她脆弱轉身的時候,張開懷抱等着她。
愛、寬容、仁慈,是這個世界上最奇妙的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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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躲在醫院附近一家商場的應急走廊裏很久,久到覺得不會有人苦哈哈守株待兔才走了出去,問了個路人借了手機,給司機打電話。
可以聯系的人很多,能夠得到的理解和支持也變得多了,遇見這種事,就有了應對的勇氣和底氣。
紀琛雙目紅睜,腦海裏閃過千百種的事故和狀況,不安在心底一層一層漣漪一樣擴散,最後電話響起來。
“紀總,太太聯系了司機,說在朝安商廈這邊,老莫過去接了。”
等了太久,以至于聽到消息的時候,他竟有些沒反應過來,目光微微挪動,重複了一句,“太太聯系了司機?”
“對,說是手機掉了,借了部手機。”
如果不是手機掉了,紀琛恐怕這會兒已經定到她位了。
他提在胸口的一口氣,驀地松散下來,聲音有些啞,“我去……我去接她。”
他就站在路邊,盲目尋找了一通,有些頹廢地把車停在路邊,靠在車頭抽煙,一根連一根。
戒煙很久了,功虧一篑。
助理幫他打開車門,紀琛鑽進去,啓動,油門踩下,車子離弦一樣竄了出去。
助理吓了一跳。
嘉妍被淋濕了,十月份清城已經有些冷了,她有些怕感冒,記得醫生有說,要注意身體,盡量避免生病,吃藥對寶寶不好。
她有些焦急,但她這樣的性格,焦急也不過是略略皺眉,站在原地無意識地踱着小步,時不時看向出口,也不知道老莫能不能找到這裏。
只好站的更顯眼一些。
雨停了有一會兒了,空氣裏都是濕氣,雨水蓄積在地面,深深淺淺的坑。
等了大約不到十分鐘,嘉妍聽見一聲跑車的轟鳴聲,只擡頭的片刻,一輛紅色的車漂移似地甩在她面前。
紀琛的車,不常開,看這架勢就知道是他自己開的車,嘉妍皺了皺眉,車門開的時候,忍不住埋怨了句,“開這麽快,很不安全啊!”
紀琛開門的手一頓,看向她的時候,眉眼深沉得很。
好似這一眼隔着千世萬世。
那口懸着的氣,徹底松了,渾身上下的骨頭都仿佛軟下來,幾乎站不住。
她在聲音還在響,“衣服濕了,後車廂是不是有衣服?上次買的好像還在裏面沒拿出來。”他幾輛車換着開,嘉妍也記不大清了。一邊說一邊往後面去,指使他,“打開我看一下……”
片刻後,紀琛大步過來擁住了她,勒得太緊,把她沒說完的話都憋回了胸口,只擠出聲音問他,“幹……嘛啊?”然後在他身上狠狠嗅了一下,好濃的煙味,“不是戒煙了嗎?怎麽又抽煙。”
紀琛松開她,又抱緊,反複兩三次,然後才略略松開,敲她腦殼,“亂跑什麽,我找你好久。”
都快找瘋了。
嘉妍不明所以,先推開他,“別抱,衣服都是濕的,待會兒把你衣服弄髒了。”說到這裏,她也有些委屈,“好多記者,直接沖過來的,我有點兒害怕,就跑了。手機也掉了。”
紀琛低頭看着她,瞧見她眼神裏幾分撒嬌的意味,那顆懸着的心徹底放下來,又變得柔軟,低頭親了親她額頭,“沒事,別擔心。”你還在就好,其他的事我們一起面對。
“嗯。”嘉妍敏感地覺察到了他的情緒,猜到他在想什麽,緊緊抱了抱他。
我不會走的,我們是一家人啊!
後備箱裏放着兩套衣服,都是夏天時候買的,這時候穿有些涼,嘉妍坐在後座上換了,紀琛把自己外套脫下來給她,“穿上。”
她靠在後座睡着了,短暫的淺眠,還做了夢,但夢裏聞到他身上慣常用的男香的味道,頓時就安心下來了。
沒有回家,他們到現在還住在嘉妍買的那套小房子裏面,許多人都知道,保密性也不強,安保更是不行,難保不會處事。
紀琛把人先帶去了公司,叮囑助理訂餐給她吃。
他要走,嘉妍抱他,難得顯得有些黏人。
紀琛雖然很受用,還是處理正事要緊,哄了她一會兒,叫她在辦公室附間的休息室裏休息一會兒,沒給她新的手機,叮囑助理,不要放陌生人進來,也不要亂接電話。
走了。
嘉妍一直穿着紀琛的外套,坐在辦公室裏有些心神不寧,紀琛大概也料到她不會安心,又電話裏叮囑助理多照看着些。
于是隔一會兒就有人來一趟,之前一直有聽說,老板的太太比老板小好幾歲,長得也好看,又說老板娘很早的時候就被老板帶回家了,各種各樣的版本,聽起來離奇得很,真真假假分不清。
前幾次嘉妍來,都只是小部分人見了正面,這回老板不在,老板娘一個人,紀琛不讓陌生人湊過來,倒是叮囑助理多看着,于是其他部門也趁機來湊熱鬧,膽子大的高管直接敲門進辦公室,裝作拿文件送文件或者其他工作,趁機看一眼嘉妍,嘉妍沒有去休息室,就在他辦公室坐着翻雜志,偶爾想一下,網上那些新聞怎麽樣了。
紀琛叫了幾家媒體的記者,打點好已經是下午,網上新聞起得快,散得也快,針對嘉妍的,已經撤差不多了,矛頭也轉到別的地方去。
倒是沒有澄清什麽,無論如何,那位謝老師都是受害者,這時候任何的聲明和辯解,都是對死者的不尊重和傷害。
而且也讓他們不要去打擾謝老師一家。
晚飯的時候,紀琛才來接嘉妍,她待得無聊,沙發上睡着了,從電梯出來,秘書就迎過來,彙報:“太太一下午什麽也沒做,就翻了會兒雜志,吃了些點心。”
還有,打碎了一個挺貴的古董,但是她不太敢說,不知道老板會是什麽反應。
沒想到剛進門,嘉妍醒過來就揉了下眼睛直接認錯,“紀琛,我不小心打碎你架子上的東西,抽書的時候不小心把它掃下來了。”
紀琛脫了外套扔在沙發上,聞言有些緊張看了她一眼,“你沒事吧?”
嘉妍搖頭,“沒,你給它還單獨放了個架子,是不是挺貴重啊?”
“是挺貴重,”紀琛看她沒事就放下心來,笑了笑,故意逗她,“不過沒你重要,你可是我的心肝小寶貝,何況現在還有個心肝小小寶貝。”
嘉妍張了張嘴巴,有些惱他在外人面前也不收斂,“我賠你好了。”
“你這是打我臉?”
嘉妍反駁他,“你這是大男人主義。”
“行,”紀琛點點頭,“七千萬,你打我賬上。”
嘉妍震驚了一瞬,最後認了慫,“好吧!我賠不起。”感慨道:“你們資本家真是太奢侈了。我們每次做項目捉襟見肘,也不見你們這麽大方地砸錢。”
“資本家都是喝血的,再說,這可不能賴我頭上,我冤不冤。”紀琛撓她下巴,“走吧,帶你去吃飯?”說完看了她一眼,“忘了給你帶衣服了。”
嘉妍搖搖頭,“回家再說吧!”
還穿着紀琛的外套,跟着他出去的時候,正是下班高峰,一路上都是目光,大家禮貌同他招呼,也不用辨認,對着嘉妍叫“太太”。
嘉妍點頭示意,有些不适應這樣的場合。
紀琛握住她的手,倒很受用。
嘉妍忽然想起有回出去,也是這樣,他握着她手,逢人便說:“我太太。”
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似的。
吃飯的時候,紀琛跟她聊,“這件事我處理,你不要管了好不好?都有小寶寶了,保持心情愉悅,其他的交給我。處理這種事,我比你在行,而且我也不想你再管這些烏七八糟的事。”
嘉妍想起網上那些言論,心裏一陣不是滋味,然後悶聲“嗯”了聲,“不過我想去悼念一下謝老師。”
“好。”紀琛打點了媒體,叫人無論如何不要去拍。葬禮那天,嘉妍穿了黑色的衣服,去吊唁的大多是學校的老師,周訓老師也在,看見她,點頭示意,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嘉妍帶了花,吊唁完很久都覺得心裏堵得很,沒想到謝老師的丈夫還過來見了她一面。
剛剛吊唁的時候,謝老師的丈夫就站在靈前答謝,嘉妍甚至不敢擡頭去看他。
這會兒他走過來,同嘉妍颔首,嘉妍忙垂首致意,“秦老師。”
秦老師長着一張很威嚴的臉,眉目凜冽,這會兒卻顯得有些疲憊和哀傷,“其實你不用特意跑一趟。我們兩家,不再有交集才是最好。”
“對不起,”嘉妍輕聲說了句,“我不該來打擾您。”
“還是謝謝你心意,你是個好孩子,我知道。去年學校邀請你回來做演講,你拒絕了,但是沒多久學校收到一大筆匿名捐款,我那時候正好管這個,就順着查了一下,大概能猜到是你。也猜到你不願意回來學校,是因為我們。”嘉妍上學那時候,在學校裏受到很多不公平的對待,大部分是因為他們一家,作為學校老師,老師們自然更偏向他們家,他知道,但是也沒說過什麽,甚至心裏暗暗覺得,陳勇志的女兒就該遭受這些,說什麽和她無關,但憑什麽無辜慘死的女兒的父母還在遭受煎熬,殺人犯的女兒就無憂無慮?同是家屬,憑什麽?
但是後來想想,也很不應該,那時候,嘉妍只是個孩子。他們怨恨陳勇志相關的一切,悲痛在前,這是本能,無可厚非,但是作為一個教育者,被狹隘和傷痛蒙蔽雙眼,任由本能流淌發洩成為傷害她的利器,無疑是失敗的。
對于妻子,他時常有埋怨,但因為失去女兒,他能理解妻子的悲痛,所以沒有辦法去責怪她,只是那種情緒即便沒有宣之于口,也很難不從其他行為和動作裏透露出來,這些年,壓抑的氣氛一直蔓延在家裏,妻子最後抑郁自殺,他也負有一定的責任,并不完全是那件事的結果。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來,“這件事跟你無關,你也有資格好好活着。但是你也要原諒我們家裏人,沒辦法面對你。”
嘉妍再次垂首,“我理解。謝謝您。”
她也并不是要原諒,這樣就很好。
回去的時候,嘉妍一直哭,紀琛還以為她在葬禮上受委屈了,眉頭蹙得緊緊的,車子停靠在路邊,側身過來問她,“怎麽了?”
嘉妍攬住他的脖子埋首蹭了蹭,“沒事,就是覺得,好像也沒有那麽糟糕。”
她不需要誰來原諒,只是很多時候,沒辦法完全摒棄掉別人的看法和批評。
明明什麽也沒做,明明自己也傷痕累累,到最後,卻仿佛開心一點都有一種罪惡感。
紀琛拍了拍她的背,“還有我。”
無論如何,你還有我,我會一直在。
嘉妍和紀琛又搬回了別墅,紀琛原本賣掉了,紀言收到了自己手裏,現在又送給了他們,當作遲到的結婚禮物。
嘉妍進門的時候,忽然又想起自己被紀琛撿到那天,自己渾身濕淋淋地踏進這個院子,傭人迎過來,紀琛随意擺了擺手示意他們下去。
她那時其實心如死灰,所以連陌生人都敢跟着走,心想:最糟糕不過是死罷了。
但慢慢的發現,其實從那一刻開始,自己又重新活了一次。
人生的際遇,有時真的也很奇妙。
紀琛在前面走,嘉妍忽然從身後抱住了他,兩個人站在客廳裏,光從四面鋪展過來,浸透到生命裏,或許還會延伸到往後的歲月。
嘉妍說:“紀琛,我很愛你。”
或許我沒有說過,但從前每一句,我們之間的對話,我都自動加了後綴。
你好,我愛你。
對不起,我愛你。
你好煩啊,可是我愛你。
……
我愛你,紀琛。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以為還有兩章,結果不到,就合在一起發吧!抱歉最近更新尿性一言難盡。
好吧我是個短小狗,每次開文我都說自己要寫個三五十萬,結果呵呵噠
番外寫點兒小甜餅~更新時間不定,可以标了完結再來看~
感恩陪伴~
下一本《昭昭》
熱情小可愛×清冷老妖怪
人類存在的世界沒有地獄,只有一座叫破生的城。也沒有城主,只有一尊似神似妖的獸,他掌管着這座城的秩序,但因為非人的身份無法離開這裏。他有青色的面,尖尖的獠牙,短而圓的耳朵,一雙看生看死的兩只眼。破生的人都叫他大人。他不知何時存在,但在大家意識到他之前,他就已經伫立在那裏了。他時常坐在高高的城門之上,凝望歸來的衆生,目送他們向死向生地活着或者死去,沒有憐憫,也不必歡喜,眼神是亘古不變的冷寂。他此生只笑過一次,但那是很多萬年前的事啦!……”
昭昭第一次見喬琰哥哥的時候,他不過十一歲,一雙眼寂寂如遠山寒雪,亘古不化。
那時候昭昭就覺得,她好像認識他千萬年了。
她喜歡他。
——
幻言,妖怪文,不喜歡看這類的,可以等下下本校園文《小季風》
麽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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