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肉粥

翌日,還未等我大夢初醒,帝辛就披衣上朝去了。

我看了看旁的侍候的悉人,皆是生面孔。忽而想起昨夜走水之後,就再未見過曰璃了。忙喚了一悉人來問:“姑娘,你可知曰璃現下何處?”

她恭恭謹謹回道:“回美人的話,曰璃姐姐昨夜勞累,如今還在隔房睡着。”

隔房?我會心一笑,原來帝辛這般細心,連曰璃都考慮了進去。

那悉人見我起身,忙取了衣裳來給我更衣梳妝,一面細細道:“大王清晨便去處理事務了,命奴婢侍奉着美人。”

我眉間一蹙,隐隐覺着這事與伯邑考有關。命她快些梳妝,我打定主意要去瞧瞧帝辛要如何處置伯邑考。

帝辛對人雖算不得無情,可畢竟辱嫔妃之身隸屬奇恥大辱。我不信帝辛還會忍耐不發,侍奉在摘星內的悉人大多手腳麻利,還算過眼的裝扮後,我尋了由頭獨自出殿。

摘星的前殿算不得很遠,仗着帝辛的恩寵,一路上也未曾有人敢攔我。很快,我便到了上朝的朝堂之上,遙遙望着,左右兩排大臣束手而立。中間那跪着的人,不是伯邑考又是誰?

我心裏一驚,果不其然是為着此事,只是帝辛大抵不會據實以告其緣由。

他,一國的君王,也是要臉面的啊。

我身着一月白色長衫,眉目精致如畫,神色卻冷若冰霜。一步步端莊地走向大殿,左右侍立的大臣皆側目。或是訝然、或是憤怒,有的甚至交頭接耳,小聲的譏笑怒罵。我皆充耳不聞,直視着帝辛步步向前,直至行至伯邑考身側。

我朝帝辛規矩福了一禮,動作行雲流水、端莊得體。帝辛朝我微微颦起了眉頭,略帶責怪道:“蘇美人怎麽來了?”

我轉過身來,面向滿朝文武,面冷如霜睥睨衆人,不帶一絲感情地昂首道:“西岐王之子伯邑考,罪孽深重。惡意傷害白狐在先,欲害妾的清白在後。”我頓了頓,忽而笑得魅惑衆生,像夜色裏肆意綻放的昙花,美麗卻危險。冷冷發聲,語氣間皆是狠厲道:“所以妾提議,從重處理伯邑考!”

我直直地挺立着,無論我做什麽,伯邑考的所作所為都必得令帝辛開殺戒。我知道他是為了我,他已經為我做了夠多。所以這個惡人,我不想讓他來當。

滿朝文武在這一刻炸開了鍋,為首的比幹登時重重屈膝跪在了帝辛面前,聲嘶力竭地高聲勸道:“大王,妖妃禍國,伯邑考雖魯莽沖動,怎樣處置也自當由大王定奪。自古以來後妃不得幹政,這朝堂之上,豈容蘇美人放肆!”

帝辛的面色陰鹜更深,我的眸光冷冷打在比幹臉上,他亦憤怒地與我對視,似要将我抽骨剝筋。他是個忠誠的臣子,可他的深謀遠慮,實在太過短淺了。若留下伯邑考,以姬昌的性子,只怕會難以存活。長幼有序,來日待伯邑考繼位,即便他魯莽無知掀不起多大風浪,也斷不會放棄在微末之處給帝辛找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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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一橫,柔媚地沖帝辛笑着:“大王,您可不能不為妾做主呢。”

他贊賞地看了我一眼,轉而又作出昏庸無道的姿态,雙眸微咪着朝我揮了揮手,又拍了拍他的右腿。我了然,上前柔笑着坐在他的腿上,笑靥如花。

比幹登時變了臉色,憤而起身,生生擋在了伯邑考身前,一字一句地嘶吼道:“若大王執意要殺掉伯邑考,那老臣,也将辭官回鄉,不再踏進這朝堂半步!”

帝辛只滿不在乎地微微一笑:“愛卿随意。”

比幹氣結,幾欲暈厥。我想,若是姜尚在,也許看法會有所不同吧。

朝堂上姜尚的位置空蕩蕩,他是為了我而受的傷。

念及此,心下有些牽挂,也不知昨夜過後,他有沒有再換過藥,傷口還會不會痛。

帝辛按了按我的手掌,他發現了我的失神。我沖他迤逦一笑,複而對伯邑考挑高了眉。昨夜的屈辱還猶在眼前,他對我上下其手的惡心仍未退卻。我冷冷地凝着他,一字一句地開口:“大王,妾有個法子,處置伯邑考這般的亂臣賊子是極好呢。”

帝辛淺笑着,好似有些好奇地傾聽着:“哦?美人不妨一談。”

我冷冷一笑,曼妙的舌尖吐出的盡是惡毒之語:“妾聽聞這西岐之地崇尚簡樸,哪怕是西岐王姬昌也是節儉度日。這長日裏不見葷腥,西岐王也是消瘦的很呢。”

姬昌震驚地看着我,他惶然跪下,眼中有淚光顯現:“蘇美人難道是想讓小兒去那蠻夷之地放牛羊嗎?”

我的笑是穿腸的□□,緩緩地搖着頭道:“不呢。。。”

帝辛更是好奇了,語氣溫柔:“那依美人來看,該當如何呢?”

我緩緩笑了,居高臨下地睥睨着已然吓得失禁了的伯邑考。他惶亂的樣子可真可笑,卻絲毫激不起我的憐憫。如此斯文敗類,若還存留于世,只怕贻害千年呵!

我冷聲,我要讓這朝堂的每一個人都将我的話聽得清清楚楚,看看,我就是這樣狠毒的女人,所謂的禍國妖妃。

我的聲音清晰而冷峻,将話說得很慢很慢,卻都是蝕骨的冷意:“将伯邑考處死,做成肉羹。如此美味佳肴,合西岐王所用!”

此話一出,伯邑考瞪大了雙目,姬昌更是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比幹崩潰地跌倒在大殿中央,用力捶着胸口,痛心疾首道:“殷商亡矣!”

他的痛心很快感染了朝堂中的每一人,衆人紛紛跪下,齊齊高聲道:“請大王三思!”

三思?我冷豔地笑着,睥睨着衆人。先是柔柔一笑:“各位大人,請你們清楚自己的位置。你們是商的臣子。若有人想要品嘗這肉羹,我不介意将你們的妻子兒女烹來給你們吃。”衆人震驚地倒吸一口涼氣,嗯,很好。我淩厲的眼風一掃,忽而厲聲呵道:“我看誰敢!”

我的話在偌大的大殿中久久回蕩,明日,不,只需下朝片刻,我的殘虐暴戾就會在全天下流傳開來。屆時,我便成了全天下最受人唾棄的女人。

第一世為人,我就轟轟烈烈至此。

帝辛撫着我的手,只沉默地示意悉人去辦。我知道,我身邊的這個男人,他會永遠拼盡了權利去保護他的女人,保護我。

悉人将吓得六神無主的伯邑考像拖麻袋一樣拖下了殿,衆臣子皆是屏息沉默。他們從前對我是彈劾,現在,應該盡數化為了畏懼。

時日過得飛快,越是過了半個時辰,悉人端了一碗肉粥上殿。

血腥氣霎時彌漫了整座殿宇,我看到姬昌的面容痛苦萬分,他的親兒,疼了幾十年的親兒,到現在就死在了他面前,最後的會面,并非一抔灰,而是一杯羹。

肉羹,用伯邑考的肉所做的羹。

他終于忍不住掩面而泣,老淚縱橫地顫抖着接過那碗羹。溫熱尚存,從外頭突然跑進的姬發近乎瘋狂地奪過那碗,在地上摔了粉碎。他的額頭重重磕在地上,有淚水‘啪嗒啪嗒’不住地落在地上,一字一句道:“事已至此,求大王放過父王,他只是一個父親。”

我不解地看着姬發,伯邑考是他的親哥哥,為何到如今才出現?

他的悲傷,絲毫不像是假。

帝辛只冷冷開口:“只需吃下他,寡人不會為難西岐。”

姬發還要再說些什麽,卻被姬昌一手壓下。姬發哽咽着不敢再出聲,姬昌甚至不曾要求再盛一碗。而是屈辱地伏在地上,舔舐着伯邑考的血肉。肉糜的腥氣,姬昌父子的眼淚,我的心,不可名狀地痛個不停。

好似過了百年,姬昌舔舐地認認真真,認真地令人于心不忍。他是個好的君主,他為了他的國家,這般的欺辱都受得。

我不忍地開口:“夠了!”

他卻恍若未覺,依舊伏在地上,直至将肉糜舔得一幹二淨。

姬昌用最挑不出錯的禮節朝帝辛一拜再拜,語氣中含了哽咽:“臣,謝過大王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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