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子牙
我獨自一人不知在這摸不着邊際的地方走了多久,又下雪了,刺骨的冷風和着堅硬的冰雹打在我的臉上,嘶嘶的生疼。像刀在割,不但刺痛了我的發膚,更劃破了我的心。
草木枯萎,明明春都來了,恍若又打回了嚴冬。
我好像被全世界都抛棄了,漫無目的,不曉得要去哪裏,只執着地一味往前走。好像這樣就能走到天涯海角,守得雲開見月明了一樣。
足尖凍得發脹,從白日到黑夜,都只剩了我一個人。夜裏的山風冷冽亦夾雜着異聲,有猿鳥的哀鳴,更有野狼的嘶嚎。走得太累了,我無力地靠着結了冰的樹幹,緩緩地蜷縮着坐下。顧不得去計較什麽潔淨,那一刻,我覺得恍若又回到了舉家被滅的那個夜晚,無力改變現實,卻又對這世界充滿了恐懼與憎惡。
我到現在都無法相信這個現實,帝辛竟然真的抛下了我,帶着浩蕩的兵馬回了那個聲色犬馬輝煌瑰麗的皇城。
用力地搓着手,想要汲取些溫度,直至雙手通紅,溫熱還是那般微乎其微。我想哭卻又哭不出,眼前全是他的臉。威儀、不茍言笑、倨傲,還有他抱着我,說永遠愛我。
永遠的愛,原來只維持了不過一夜。
身上冷得瑟瑟發抖,我強迫自己不将雙眼閉上,決不敢輕易睡去。任憑眼前的幻境怎生迷幻,生動到甚至觸摸得到。啊,帝辛的臉,模糊成了一灘光圈,太亮的白,晃得我不敢直視。我總覺得那是他,所以我擁住了他,他對我笑着。我流淚了,說:“帶我走吧。”
他也笑了,不過是無奈的苦笑。他好像變得更老了,連同須發都化成了銀白。他疼惜地将手放在我的額間,然後眉頭緊蹙,一把背起了我。他好似很虛弱,也比想象中瘦了許多,背起我的那刻還有些踉跄。輕輕地咳了幾聲,一步一步地帶我走出這片不知喚作什麽的林。
我委屈地趴在他的背上,想擡起手臂,掄圓了拳頭去打他,卻一點力氣都使不出。我好恨他,忍不住地涕淚橫流,可好像連雙唇都失去了作用,只知道哭,哽咽到連半個字都吐不清楚。
他被我折騰地有些氣喘籲籲,卻還是緊緊地扣住我的雙腿,制得我不能再動彈。恍惚間,我聽到他嘆了口氣,痛心地說:“我也愛你啊。”
他愛我,他愛我。。。
我堕入了無盡的迷夢裏去,夢裏有我的童年,有母親、有女娲、有姜尚,還有帝辛。我曾經那樣渴求他的愛,可惜啊,現在一切都物是人非了。
朦胧中,我感知到了有人在照料我,可我不願醒來,我不願讓自己清醒,去面對這紛雜的一切。倘若現實不美好,要一輩子活在夢裏有何不好?可天不遂人願,在一次次的呼喚後,我還是睜開了眼。
銀白色的長發如瀑傾下,熟悉的觸感,袅袅的水汽升騰着、氤氲着,飄渺得他的背影,欲仙欲幻。
姜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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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掙紮着起身,不敢去勞動他更多功夫。他回過身來,淡淡地命令道:“躺好。”
我執拗地搖了搖頭,拼了力氣要起來,幹澀着嗓喉嘶啞道:“我沒事。”
他上前來,将煎好的藥汁端在我面前,拿了湯匙放在自己口邊輕輕吹了吹,我有些不解地看着他,猶疑着,該不該問出口。他沒有給我問的機會,吹得稍涼後,便往我口中送。
我也不與他過多謙讓,身子尚弱,也就聽話地張開口任他喂我。藥真是苦得可怕,一入口,就刺激得我淚腺難受。還未等我掉下淚來,他就替我拭去了。
他的語氣辨不出情緒,只說:“以後別哭了。”
我想起來那夜的觸感,懂了背我之人并非帝辛,是帝辛抛棄了我,沒理由再救我的。若沒有姜尚,我定然已經被帝辛殺死了罷。
我感激地看着他,點了點頭,他也看着我,好似期待着我說些什麽,我淡淡地扯出了一絲苦笑:“姜尚,謝謝你。”
他怔住了,旋即眼神有一瞬暗淡,還是雲淡風輕道:“罷了,以後喚我子牙。”
子牙與我就在這山間的茅屋裏平靜地度過我的養病時日,他的話還是不多。但态度總相比之前要親和些許,從前未發覺他廚藝還是不錯,山裏打來的野味烹得有滋有味。在夜色裏燃起篝火,相對而坐,吃上一只野雞,也算是人生樂事。
我看着他,調皮地笑了:“為何每次你都打些野雞野兔來,不打些別的哩?”
子牙捋了捋須,淡淡笑道:“小狐貍不是最愛吃雞麽?”
诶?難道那個獵戶與狐貍的故事,他還好記性地記着呢?
子牙繼續烤着雞,伴着濃濃的香味,他緩緩笑了:“你和蘇妲己可一點不像。”
我簡直震驚地一時難以言語,我附身在蘇妲己身上的事,全天下都知道了,只有我當它是個秘密?
子牙笑而不語,只挽起袖子,火光映照下,我分明看到了一個‘道’的圖案。
他是道士,我是妖孽。
我洩氣地低頭戳着手指,他卻笑了,折下一只雞腿塞到我面前,難得心情不錯地哄我道:“你且吃了吧,就算我今夜要殺你,也得做個飽死鬼。”
我挑眉,與他較起了勁:“哼,你不會殺我的!”
他似乎很有興趣,跟我繼續這個無聊的話題:“為什麽?”
對啊,為什麽?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相信,即便他是道士,我是妖孽,他也不會殺了我。
這種不知從何而來的自信感可是不經意就會要人性命的,想來想去,我還是不能太容易輕信于人。即便他救了我,那也不可以。我還沒弄清楚帝辛抛棄我的真正原因,決不能就這麽死了。
子牙見我發愣,主動坐了過來,碰了碰我的手臂,将手指向天穹,唇角帶笑:“你看,天上有星星。”
我循聲望去,一片的漆黑,哪有什麽星星?蘇妲己竟然叫姜子牙給騙了?
我佯怒地瞪着他:“你騙。。。”話音未落,他就在我右頰輕輕烙下一吻。
時間仿佛都靜止了,我的臉一瞬燒紅,姜尚,從來都不問紅塵的姜尚,他竟然在這樣簡陋的環境下,吻了這樣一個殘缺的我。
我不可置信地僵住了,他輕輕嘆了口氣,無奈又寵溺地在我耳邊溫聲吐出一句:“妲己,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好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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