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
生活就是這樣,你越是抗拒的事情,往往終成事實。
童筱和溫澤在內心深處不下萬次祈禱,希望那具面目全非的屍體與溫亦然毫無關系,可上帝偏偏不如他們的願。
“請問是溫澤先生嗎?”電話那頭的人口吻十分公式化,可能是見慣了生離死別的場景,連對死亡的敬畏之心都被消磨幹淨了,“我們這邊DNA檢驗結果已經出來了,與前不久落海的溫亦然完全匹配,希望您今天下午過來認領一下。”
溫澤手腳發涼,身體僵直站立着,咽喉緊得發澀,發不出半個字節,他希望自己聽到的,不過是一場噩夢。
半天沒有得到回應,電話那端的人似乎有些不耐煩了,出聲催促:“溫澤先生,請問您在聽我說話嗎?”
“我們會過來的。”
說完,不給對方任何補充的機會,溫澤迫不及待的挂下電話,整個人如同虛脫了一般倒在沙發上,一時間頭昏眼花,仿佛下一秒就會徹底昏死過去。
那具屍體是樊向陽安排的,他知道只要一日找不到溫亦然的屍體,溫亦塵一日便不會死心。
樊向陽安排人找了一具屍體,在海水裏浸泡了幾日,随後交代徐楓去那附近打撈,最後只要在DNA檢驗上做點手腳,就能證明那具屍體就是溫亦然本人。
計劃進行得很順利,接下來,樊向陽需要做的就是給溫亦然一個新身份。
因為今天過後,這世上就沒有溫亦然了。
“警、警察局打來的電話?”從溫澤慘白的面孔上,童筱已經猜到了大概,她倒吸一口氣,連說話都有些語無倫次了,“沒事吧?肯定沒事的,沒事的。”
精神恍惚的溫澤好像聽到有人在跟自己說話,卻聽不清那人在說什麽,耳邊嗡嗡作響,吵得他頭疼欲裂。
童筱不敢再問下去了,她怕再問下去,連那點僅存的念想都沒了。
過了許久,溫澤緩緩坐起身,他兩手搓了搓臉,希望以此換回一點身體的溫度。可是寒氣就像根深蒂固長在他身上一般,不管他多麽用力的揉搓,四肢百骸依舊冰涼徹骨。
“把亦塵叫回來。”溫澤啞着嗓子,聲音凄然,“然然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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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實找到了。
不過是一具毫無溫度的屍體。
在外奔走尋找溫亦然的溫亦塵聽說人找到了,第一時間趕回家,沿途連闖數十個紅燈,排在後面追的警車一輛接着一輛,烏拉烏拉的警鈴聲沒能阻止他減緩車速。
馬上就能見到溫亦然了,那些滿腹的心裏話終于有了訴說的地方。溫亦塵想要告訴溫亦然,無論過去發生什麽,都是他的錯,只要溫亦然願意再給他一次機會,他都可以改。以前總是溫亦然為他改變,為他妥協,從今往後,就由他來做這些事。他會為溫亦然改變,為溫亦然妥協,只做溫亦然喜歡的事。
溫亦塵一下車,就被追了一路的交警攔住:“請出示一下你的駕照。”
歸心似箭的溫亦塵哪有空理會交警,一甩手,将警員搭在肩上的手揮開:“開罰單還是吊銷駕照,随便你們。”
溫亦塵被抓超速不是頭一回了,完全可以說是屢教不改的典範,交警這次打算把他提交給交通法庭。因為公務繁忙,交警也沒那麽多時間浪費在溫亦塵身上,記錄了一些信息後,便打道回府準備起訴的事。
“然然!然然!”溫亦塵一進家門,無視坐在沙發上的童筱和溫澤,像個無頭蒼蠅一般在家裏饒了兩圈,沒見到溫亦然的身影,才回過頭問,心急如焚地問道,“然然呢?他人呢?不是說找到他了嗎?”
溫澤兩手扶住雙膝,顫顫巍巍從沙發上站起來,高大的身軀微不可見的晃了一下:“走吧,我們去接他。”
溫亦塵不知道溫澤打得什麽算盤,不過只要能見到溫亦然,哪怕前方荊棘叢生,他也會毫不猶豫地闖進去。
一路上,溫澤和童筱都沉默不語,兩人的氣色均是蒼白如紙,眼神都有些游離。
車子穩穩地停在倫敦警察廳門口,出來迎接他們的是負責此案的徐楓,他走上前握了握溫澤的手,聲音有些壓抑:“溫先生,節哀順變。”
溫亦塵身體一震,看着徐楓問道:“什麽節哀順變?”
徐楓張了張嘴,有些詫異,他看了一眼溫澤,只見溫澤朝他微微搖頭,說道:“麻煩徐警官帶我們進去吧。”
“這邊請。”
腳步猶如灌了千斤頂般沉重,溫亦塵第一次覺得一條路能夠那麽漫長,漫長到看不見盡頭。終于他們在一扇有些生鏽的鐵門前停了下來,大門被兩位警員合力推開。一瞬間撲鼻而來的屍體酸臭味熏得童筱彎着腰幹嘔不止,就連溫澤都有些撐不住了,唯獨溫亦塵神情冷漠,仿佛眼前的一切與他無關。
徐楓示意下屬先把童筱和溫澤扶到一旁的長椅上坐下,然後朝溫亦塵說道:“之前我們在North Beach打撈上來的屍體身份已經确認了,就是您弟弟溫亦然。”
溫亦塵的雙手緊攥成拳頭,指甲摳進掌心細嫩的肉,他的呼吸有些急促:“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這樣的場面徐楓已經不知應付過多少次了,唯獨這一次讓他有些于心不忍。如果不是因為樊向陽,這件事他也不會插手。徐楓問過自己很多次,這麽做真的對嗎?失去溫亦然,痛苦的不止有溫亦然,還有童筱和溫澤。
事到如今,已經沒有反悔的餘地了。不管這件事有多艱難,他都必須完成。
徐楓擡起手,下屬将溫亦然的DNA檢驗報告放到他手中:“這是溫亦然的DNA檢驗報告,如果你們覺得沒有任何問題,只要簽字,就可以把人領走了。”
只有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冷漠些,才不容易露出馬甲。
溫亦塵一揮手,把報告打翻在地上,他雙目赤紅,歇斯底裏的吼道:“別以為随随便便拿份DNA報告就能糊弄我!”
樊向陽說,溫亦塵對溫亦然太殘忍,所以他要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
可徐楓看到的卻是不一樣的溫亦塵,如果這個人當真對溫亦然的生死毫不介懷,那此刻他臉上痛苦到扭曲的表情又代表什麽?
溫亦塵轉過身,快步想要離開這個令人窒息的地方。徐楓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停下了腳步:“溫亦塵,你想讓你弟弟繼續待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嗎?你不是一直想帶他回家嗎?他在等你。”
他在等你。
溫亦塵從沒想到,溫亦然以這種方式等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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