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
有人說,這世上最遠的距離,是你在世界這一頭,而我在世界另一頭。
溫亦塵曾經傻到想要丈量這段距離有多遠,如今他才明白,所謂世界兩頭,就是生與死。
我在這頭看你毫無聲息,你在那頭看我肝腸寸斷。
雪白的布遮蓋住腐爛的屍體,卻掩不住那陣陣惡臭。溫亦塵從來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竟也會經歷這般只能在電視劇裏看到的場面。這是自出事以來,溫亦塵第一次離溫亦然那麽近,近到只要他伸手掀開那張阻擋他們見面的白布,就能再一睹朝思暮想的容顏。
可是,溫亦塵不敢。他害怕了,真的害怕了。這世上能傷他至此的人,除了一個溫亦然,還有誰呢?
“然然,我錯了。”
他錯得太離譜。
他用自以為是的愛把溫亦然綁在身邊,肆無忌憚揮霍溫亦然對他的愛和包容,他把溫亦然的每一次妥協,都當作是自己的一次勝利,卻不知道溫亦然的心在汨汨流血。
“可是,你……怎麽能這麽報複我?”
哪怕被溫亦然千刀萬剮,溫亦塵都願意坦然接受。可溫亦然用了最殘忍、也是最立竿見影的方法,用他的死,結束了他們之間所有的情感。
溫亦塵俯下身,揪住那層遮蓋屍體的單薄白布,用盡渾身的力氣扯了下來。記憶中那張秀美溫潤的面龐不複存在,剩下的只有猙獰恐怖的腐肉。任誰看到這樣的場景,都會忍不住尖叫嘶吼,可是溫亦塵的咽喉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扼住,他只能張大嘴,大口大口的呼吸,滾燙的淚水滴落在面目全非的屍體上,就連見慣了生死離別的徐楓也動了恻隐之心。
溫亦塵瀕臨崩潰,他的雙手死死抓着白布,指骨因用力而泛白,眼眶中染着層層血絲。一瞬間,胸腹間氣血翻滾,血腥順着食道往上倒流,溫亦塵一聲劇烈的咳嗽之後,鮮血噴了出來,染紅了白布。
溫澤和童筱吓壞了,兩夫妻手忙腳亂的沖進停屍間,溫亦塵大喊一聲:“都滾出去!”
溫亦塵一動唇,便有粘稠的血液從嘴角溢出,他扶着床沿,搖搖晃晃站了起來,毫不在乎的用手抹去血漬。饒是徐楓見慣了大風大浪,看見這樣的溫亦塵,都有一種觸目驚心的刺骨感。
變故至今,溫亦塵每一天都活得如同行屍走肉,他靠着那些曾經難忘美好的回憶茍延殘喘,唯獨今天他格外的清醒。
“然然,我帶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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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死亡,也不能将我們分開。我答應過你,你在哪裏,我就在哪裏。所以,你等等我,我馬上就去找你。
別害怕,我會保護你的。
确認溫亦然死亡後的幾天,溫亦塵顯得特別冷靜,有些冷靜過了頭。不像之前溫亦然剛落海那會兒,溫亦塵每天又瘋又癫的,現在的溫亦塵看起來和正常人沒兩樣。
溫亦然葬禮的事宜,溫亦塵親力親為,童筱和溫澤以為他終于從失去溫亦然的痛苦中解脫出來了,沒想到這一切都是暴風雨前的平靜。
溫亦然葬禮當天,來了不少人,樊向陽也出席了。
溫亦塵作為家屬,做了悼念詞,一切看起來都那麽順利。葬禮結束後,樊向陽多看了溫亦塵一眼,發現他直勾勾看着溫亦然的墓碑,面容溫和,唇角甚至還帶了一點點笑意。
這不像是溫亦塵會做的事。
賓客離開後,溫亦塵說自己還想和溫亦然說說話,所以溫澤和童筱也就沒同他上一輛車,只是叮囑他早點回家,因為等下要下雨。
溫亦塵伸手抱了抱童筱,低聲在她耳邊說道:“媽,對不起。”
童筱以為溫亦塵是在說之前他掐自己的事情,只是拍拍他的背安慰道:“媽知道你心裏不好受,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吧。”
“嗯,謝謝媽。”
目送溫澤和童筱離開後,溫亦塵緩緩蹲下身,靠在溫亦然的墓碑上,天空開始淅淅瀝瀝下起綿綿細雨。
溫亦塵動了動毫無血色的唇:“然然,他們都走了,終于沒有人打擾我們了。”
說完,溫亦塵在溫亦然墓碑的照片上留下輕輕一吻,他從口袋內側拿出一把鋒利的水果刀,笑着說道:“你等我應該等得不耐煩了吧,對不起,我現在就來陪你了。”
雖然他們無法同生,但是他們可以同死。
溫亦塵兩手緊握水果刀的刀柄,對準心髒的位置,毫不手軟地捅了進去。頃刻間,鮮血湧動,粘稠的液體從指縫間汨汨流出,溫亦塵的臉色瞬間變得雪白,他弓着身子,一點點将殘留在外的刀刃一并捅了進去。
溫亦塵撲通一聲倒在了溫亦然的墓碑前,黑壓壓的天空仿佛再也承受不住,傾盆大雨倒了下來。指縫裏流淌的鮮血,就像是為溫亦塵的生命在倒計時,雨水混合着鮮血沖刷了墓碑前的鮮花。
刺骨的冷風加上血液急速流失,溫亦塵的身體開始發抖,他吃力地伸出手,想再去摸一摸溫亦然的照片,可渾身無力的頓痛感,讓他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啪得一下垂落下來。
結束了。
沒有人可以把他們分開了。
從溫亦然的葬禮出來後,樊向陽直奔機場,可在候機室等待的時間,腦海裏不斷閃過溫亦塵的臉,他突然身體一震,像是想到了什麽。
“馬上備車,我要回墓地。”
下屬不明白樊向陽突如其來的舉動,他多嘴道:“樊少,飛機已經落地了,如果現在走……”
“聽不懂我的話嗎?我讓你現在馬上備車,我要回墓地!”
下屬被樊向陽吼得一愣一愣的,趕緊打電話聯系司機。
抵達墓地後,司機着急地從後備箱找了把傘,結果還沒來得及給樊向陽撐上,樊向陽已經不顧雨勢沖了進去。當樊向陽看見溫亦塵胸前插着水果刀,整個人倒在血泊之中時,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巨大的錯誤。
樊向陽曾為了鞏固家族勢力,不惜血洗本家,可他從未出手傷過無辜之人。他沒想到溫亦塵為了溫亦然,連命都不要了。
匆忙趕上來的司機看到這副慘狀,吓得兩腿都發軟了,他哆哆嗦嗦叫道:“樊、樊……少。”
“還愣着幹什麽?!還不快去把車開過來!”
樊向陽扶起躺在地上的溫亦塵,使勁拍了拍他的臉,又在他鼻口探了探氣息,好在人還有氣。他把溫亦塵抱進車內,司機一路超速将人送到了醫院。
樊向陽這邊還沒喘口氣,就接到肖雲峰的電話:“樊少,溫少爺心疾犯了,人已經送到醫院了。”
挂下電話的樊向陽笑了起來,他雙肩微微顫抖,拳頭狠狠砸在牆上。
這都算什麽啊,到底算什麽?
溫亦塵為了溫亦然不顧性命,溫亦然為了溫亦塵死而複生,他們愛得天崩地裂,只有他像是一個小人,處心積慮想要将他們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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