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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眷突然笑了,顧樹歌和徑雲都有些奇怪。
但沈眷的笑意很短暫,很快就恢複如常,問道:“惡念離開後,留下了一句話,說,要有實體,可以到養魂佛裏靜修。小歌試過了,她進不到玉佛裏。”
既然去不了,又怎麽在裏面靜養。
徑雲略微驚訝,說:“你把符袋給我看看。”
這符袋本來就是他給的,他對符袋當然熟悉,現在要看,只能是看符袋産生了什麽變化。
沈眷明白,她從口袋取出符袋,放到徑雲的手心。
在最開始的時候,這枚符袋對顧樹歌有一種強烈的吸引力,促使她緊跟着它,但現在,這種吸引力已經弱到幾乎感覺不到了。顧樹歌的目光落在明黃色的符袋上,看着徑雲接過去,放在眼前,細細端詳。
徑雲看了好一會兒,又取出裏面的玉佛,指腹在玉佛上狀似不經意地滑過,道:“你給玉佛喂過血。”
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沈眷把顧樹歌受槍擊消失的情況說了一遍。徑雲微微颔首:“難怪她沒有被打散,還恢複得這麽快,确實是在養魂佛裏休養,加上你的血也有固魂的效果。”
他說到這裏,對惡念留下的方法做了贊同:“養魂佛确實能讓這小鬼養出實體。”
只要有了實體,沈眷再給小鬼弄個身份,她就能在人類社會裏生活,和人也不差什麽了。其實沈眷做的就是這個打算。
她坐直了身,道:“請大師教我。”
顧樹歌看了看她,也跟着望向徑雲。
徑雲嘆了口氣,搖了搖頭:“一般人拿到養魂佛,就是像施主這樣随身攜帶,陰鬼圍繞在養魂佛附近,也就得到滋養了。但這樣的滋養終究太少,須得伴以靈氣、功法,才能養出實體,而養出實體只是邁出了小小的一步,得再經過漫長歲月的修煉,才能從鬼修煉成鬼仙,得證大道。”
徑雲說得很詳細,沈眷和顧樹歌也聽得很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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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顧樹歌想的卻是,我不想修煉成鬼仙啊,我沒有那麽貪心,我要的是能長長久久地陪着沈眷。
徑雲還在繼續說:“但很少有人知道,養魂佛裏,其實是一方自帶了靈氣的小世界,入內修煉,事半功倍。”他說着看向顧樹歌,“你中彈之後應該就是誤打誤撞進到了養魂佛裏,才保住三魂六魄,只缺了一縷魂識。”
“魂識?”顧樹歌問道。
“是啊。魂識對于鬼,就相當于三魂六魄對于人,缺了一縷,輕則癡傻,重則死亡。”徑雲解釋着,又是啧啧稱奇,“說到這裏,也是一個謎團,你怎麽就沒有傻呢?”
他在當世,可以說是最厲害的高僧了,可這小鬼身上的謎團一個接一個,還讓他看不透,這可真難得。
顧樹歌有些沒好氣地看着他,沈眷說:“她失去了記憶,什麽都不記得了。”
顧樹歌正對徑雲的說法不滿,聽到沈眷這麽說,蹙了下眉,看向她,用眼神表示,我不是什麽都不記得了,我記得你。
沈眷回視她,表示她知道。
顧樹歌頓時就滿意了。
知道了并不是毫無影響,徑雲還是驚訝,相較于癡傻,失去記憶自然輕得多。這小鬼處處使他驚奇。徑雲暫且把這事放下了,繼續說回養魂佛:“養魂佛裏好處再多,世人也只能望洋興嘆,因為找不到進去的法門。”
如果是別的鬼,徑雲多半就要勸鬼打消這念頭。可眼前這小鬼不同,她誤打誤撞進去過,既然進去過一次,誰知道會不會有下一次。
這麽一想,這小鬼的運氣實在是好,遇到的艱險雖多,可到頭來總是能峰回路轉,柳暗花明。
“我得再思索思索。”徑雲既然回來,就是有心幫忙,他對沈眷說,“這符袋讓我研究兩天。”
沈眷當然答應:“這幾天,就委屈大師住在這裏了。”她雖然願意把符袋給徑雲研究,但她不放心符袋遠離,更不會同意讓他帶走。而且她也擔心顧樹歌離符袋太遠會出事。
徑雲知道她的顧慮,答應了。
家裏的傭人放假了,沈眷親自去給和尚收拾客房,她站起身,邁出一步,又停下了。顧樹歌也站起來了,見她停下,就跟着停下。
沈眷問:“惡念還在嗎?”
顧樹歌沒想到她問的是這個,抿了下唇,低下了頭。這次她的頭上沒有結檸檬,因為相對于醋意,更多的,是不自信。她沒有記憶,于是不知道和沈眷經歷過什麽,她知道沈眷對她好,可是她不知道這些好是基于什麽,是否牢固。
“把手給我。”徑雲說着,沖着顧樹歌攤開手心。
顧樹歌想知道沈眷臉上是什麽表情,但她卻不敢看,她嘗試着把手放在徑雲的手心,結果,竟然真的碰到了。
顧樹歌大驚。沈眷也有些意外。
徑雲卻是理所當然地合上了眼,抓住顧樹歌的手,一番探尋後,說:“不在了。”
顧樹歌頓時松了口氣,她想,情敵不在了。沈眷沒什麽反應,只是點了下頭,然後示意顧樹歌跟她走。
她們去了二樓,顧樹歌跟在她身邊,她已經知道顧家的格局了,但這裏對她來說,還是有些陌生。沈眷帶着她進了一間客房。客房裏什麽都是備好的,要說收拾,也只是把生活用品之類的從櫃子裏取出來,放到取用的地方而已。
沈眷一直沒有說話,她在想事情。
她是在想惡念去了哪裏嗎?顧樹歌猜測,突然間就難受起來。
她想攔住沈眷問一問她是不是在想惡念。但是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幅畫面,是在一間很大的房間裏,她坐在落地窗前的沙發中,手裏拿着一本書,沈眷在她不遠處看文件。她很想和她說話,可是她在忙,她不能打擾她,于是她就忍耐住了,只是每隔幾分鐘就擡頭望一眼,看一看她是不是忙完了。
畫面很短暫,只有兩三秒,很快就消失了。
這是以前的她們嗎?顧樹歌想。畫面很短,但是顧樹歌發現了,沈眷忙的時候,她是不會去打擾的。于是她就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等着沈眷忙完。
過了大約五分鐘,沈眷收拾好了,喚了她一聲:“走吧。”
顧樹歌跟上。
“一直在家裏會不會很悶?”沈眷問。她沒有剛剛沉思的模樣了,笑着看着顧樹歌,神态都鮮活起來。
可是顧樹歌還是覺得悶悶的,她依舊在想,沈眷是不是在想惡念。
惡念也是她。總的來說,惡念沒做什麽壞事,惡念也很喜歡沈眷,最重要的是,惡念有記憶,她記得她們的過去,她可以心安理得地和沈眷在一起。不像她,她對沈眷是她女朋友這件事,就像是一個窮小子,突然中了五千萬的大獎一樣,一方面覺得大概是把這輩子的幸運都花光了,另一方面又不敢相信是真的。
沈眷沒有聽到她的回答,停住了腳步。顧樹歌發覺她停下了,回過神,回答:“都好啊,跟你一起就好。”
沈眷就笑着搖了搖頭,要是小歌還有記憶,她肯定會回答,要出去約會。
她沒有說出來,但顧樹歌卻從她的搖頭裏品味出了什麽,是不是她們曾經有過相似的場景?
顧樹歌的臉色有些蒼白,她想到一個問題。記憶是很重要的東西,人的性格就是在一件又一件的事情中行程的,而這些事情,沉澱在時光裏,就成了記憶。
那麽,沒有記憶的她,還是她嗎?
她不是第一次考慮這個問題,沈眷這陣子在看這方面的書籍,也問過好幾個醫生關于失憶方面的問題。顧樹歌早就考慮過了,只是這時,她想得特別深。
她們往前走了幾步,走到了走廊的盡頭,那裏有一扇窗,窗子外可以看到花園的側面。窗子開着,有清爽的微風吹進來,帶着清幽的花香。
沈眷發現了顧樹歌的沉默,關心地問:“你怎麽了?”
她要是不問,顧樹歌自己難受一會兒,然後再自我安慰一陣,接着再從沈眷對她的關心裏得到鼓舞,那麽心情就會自動調節過來,她又能高高興興地跟沈眷說話,這件事也就過去了。
可是沈眷問了,顧樹歌就冒出了一陣委屈,她看着沈眷,問:“你剛剛是不是在想惡念?”
沈眷一怔:“怎麽這麽說?”
顧樹歌不答,只是看着她。
有小脾氣了。
沈眷想到那只碩大無朋的檸檬,頓時明白過來,不禁好笑。她伸出手心,對着顧樹歌。這是剛剛徑雲對顧樹歌做的動作。顧樹歌還記得,于是她像剛剛那樣,把自己的手放到沈眷的手心。
但是這次,她的手從沈眷的手心穿了過去,她們無法觸碰。
哪怕這是意料之中的,顧樹歌還是覺得一陣難受。
“我剛剛在想,如果我們失敗了,那我就去向徑雲大師學佛法,學法術,這樣我就能碰到你了。”這是沈眷剛剛得出的想法,如果小歌始終凝不出實體,那她就去學能碰到她的辦法。
顧樹歌沒想到她是在考慮這個,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只是這個辦法無疑是下策的下策,因為這樣子,顧樹歌還是不能被別人看到,還是不能接觸其他人,她的世界依然會只有她一個,這樣難免單調。
其實想到小歌的世界裏只有她,沈眷隐隐間是有些歡喜的,可她又知道這樣對小歌就太不公平了,于是她又把歡喜壓了下去。
顧樹歌卻沒顧得上公平不公平,單調不單調,反而特別高興,因為沈眷想的都是她。
“那到時候,你每天都抱我一下,好嗎?”顧樹歌已經開始考慮如果真的實現了,要怎麽樣了。
她臉上看不到一點失望,反而很期待。
沈眷答應:“好。”
顧樹歌眼睛一亮,,覺得每天都可以抱抱的話,那就太棒了。
她們下了樓,徑雲還在花園裏研究玉佛。看到她們回來,他笑着摸了一下胡須,說:“我知道為什麽小鬼能留在陽間了。”
這問題,沈眷和顧樹歌研究了好久,廣平寺的主持和尚也說不出所以然來,沒想到不過一會兒,徑雲大師就找到原因了。
沈眷問:“為什麽?”
徑雲回答:“執念。但不是小鬼一個人的執念,而是你們兩個人的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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