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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樹歌不知什麽時候開始,養成了賴床的毛病。
都醒了好久了,她還是不肯起床,也不讓沈眷起來。
“我們再睡一會兒。”顧樹歌虛抱着被子,蜷成一團,“我好困,我要繼續睡。”
沈眷不知道別人家的鬼是不是也這樣假裝需要睡眠,但她們家的小鬼說困,那就一定是真的困。她沒有動,也沒有揭穿顧樹歌正悄悄地蹭過來,假裝能碰到,假裝能靠着她的肩,聲音有些沙啞:“那你再睡一會兒。”
顧樹歌得逞得彎了彎眉眼。
這時,手機就響了。
沈眷的手機響,一般都是意味着有事。
顧樹歌這會兒懂事了,沒等提醒,坐了起來,讓沈眷接電話,倒讓沈眷覺得懷裏一空。其實完全沒有碰到,也碰不到,怎麽會有懷裏一空的感覺。
沈眷無奈,甚至覺得跟小歌這樣長長久久地待下去,哪怕沒有實體,她恐怕都能自己想象實體來。
她想着,就看了顧樹歌一眼。
顧樹歌不知道她的想法,見她看她,也就回視,眼神軟軟乖乖的。
沈眷笑了笑,沒有說話,伸手去拿手機,拿過手機看了眼屏幕,是徑雲大師。
她接通了,那邊說了幾句話。顧樹歌就看到沈眷先是凝重,接着遲疑,而後有些怪異地問:“那鑰匙是什麽樣的?”
一個小時後,徑雲就到了顧家門外。
沈眷捧着一個木頭盒子,盒子是烏木做的,不大,也不重,她把盒子放在桌子上,徑雲走過來,看了看顧樹歌和沈眷,算是征得了同意。
他把盒子打開,裏面躺着一把銅鑰匙。銅鑰匙長長的一把,不論是形狀還是色澤都充滿了古舊的氣息,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
徑雲拿起來,就确定了:“是這把鑰匙。”鑰匙上有密密的符文,高僧們設下的法障,徑雲碰一下就知道了。
他把鑰匙放下了,狀似無奈道:“這麽要緊的東西,怎麽就落到施主手中了,白龍寺也沒發現?”
沈眷說:“是小歌發現的。”
這一段,顧樹歌當然不記得。她沒說出來,但神色間難免顯露出凝神回想的樣子。
沈眷看到了,就放緩了聲音,慢慢地說:“我們從主持那裏知道了白龍寺的藏經閣中也許會有能幫到小歌的秘籍,我就向白龍寺借用了五天藏經閣。”
她說完了起因,停頓了一會兒,接着說:“白龍寺的藏經閣在一片竹林邊上,冬天有點冷,竹林裏都是雪,藏經閣的屋頂上也積了一層厚厚的雪,白色的一片。那幾天天氣很好,有太陽,陽光下的白雪,反光得刺眼。”
她這種描述方式,完全不是跟人敘述一件事的那種方式,倒像是試圖用語言把當時的事情,從景物到天氣方方面面,一絲不差地重現出來。
徑雲知道小鬼失憶,自然也明白了沈施主的用意,也就沒有插話。
而顧樹歌已經随着沈眷的描述浸入到那一段的記憶裏。
一座三層的建築,占地面積不小,外面看起來綠瓦青苔,白牆藤蔓,像是歷經千年歲月,進到裏面,滿眼的書架,檀香清心,書香幽靜,交融到一切。陽光從窗戶照入,照在小室正中的一張方桌上,桌上有一層薄薄的灰塵,在陽光裏細細地漂浮。
她一面聽着沈眷的描述,一面試圖回憶,但回憶裏不太分明。
一杯鮮血,幾層書架,一張狹窄的床,還有躺在床上的她們。模模糊糊的,都只有一個輪廓,但顧樹歌的心卻在連記憶都還沒清晰的時候,就開始悸動,悸動到心髒的位置抽疼“在一個暗格裏,我們把它起了出來,想着也許有用,就帶回來了。”沈眷說完了。
顧樹歌卻還沉在回憶裏沒有出來。明明記不起來,明明看什麽都不分明,可她卻像魇着了一般,坐在沙發裏,睜着眼睛出神。
沈眷把目光轉向徑雲,稍稍擡了下下颚,徑雲起身,随她一起,到隔壁的一間書畫室裏說。
書畫室成套的中式古典裝修,牆上還挂了不少古畫,顯然更襯徑雲這佛門大德的氣質。
“看來顧施主的記憶,是在複蘇了。”徑雲坐下來,語氣裏頗多不可思議。
沈眷語氣柔和:“她想記起來,前幾天就帶她去了我們之前留過回憶的地方。”她沒有細說是什麽地方,“她能想起一些片段。”
“人失憶了,要想起來,都難得很,更不說是一只飄忽沒有實體的鬼。”鬼一旦失控很少能清醒的,因為沒有肉身,魂體飄忽,理智也像水一般,流走了,就回不來了。記憶這種意識意識層面的東西,和理智一樣,一旦失去,就很難再找回來。
不過徑雲也沒有很驚訝,這兩個人間的奇跡已經這麽多了,也不差這一個。他說起鑰匙來:“施主借用藏經閣五天,回來還把白龍寺的鎮寺之寶一起順出來了。”
沈眷也不好意思:“我不知道這鑰匙這麽貴重,用完了,我就還回去。”
徑雲在白龍寺裏找鑰匙的時候,就聽白龍寺的和尚說過,沈施主前幾個月,給寺裏捐贈了一座新的藏經閣,還捐了一筆香火錢,這筆香火錢足夠把整個大雄寶殿都翻修一遍。是白龍寺近年來收到的最大的一筆善款。
“罷了,這鑰匙在他們眼中恐怕不還如施主捐贈的善款呢。”徑雲擺了擺手,白龍寺如果真的重視這枚鑰匙,也就不會任由它遺失了。
沈眷還是挺過意不去:“我再給白龍寺捐一點?”想想,好像還是廣平寺作用更大,就說:“廣平寺在山中,僧人們過得也清苦,我給你們把寺院擴一擴,佛祖的金身也塑得再高大一些,這樣佛光才好普照。”
徑雲張口就要推辭,但一想起師兄閉關,他又不管寺中庶務,總不能真讓寺裏大大小小的和尚們餓肚子,就改了口:“多謝沈施主。”
他答應了,沈眷也高興,畢竟一場相幫,她沒有什麽可以回贈的,總覺得過意不去。
徑雲拿到鑰匙,沒再多留,直接告辭了,他得回山裏,把盒子打開,取出裏面的典籍。
這一次,肯定能找到幫到小鬼的辦法。
沈眷送了徑雲離開,顧樹歌還呆坐在沙發上,沈眷走到她身邊,顧樹歌用她能碰東西的手指捏住一點點沈眷的衣角,仰頭看她:“我回憶不起來,模模糊糊的,但我感覺到在藏經閣裏,我一定很開心。”只是隐約間也有些克制的心酸。
沈眷坐到她身邊,跟她一起回想了一下,在藏經閣裏的五天時間,現在回想起來确實是快樂居多。
那時她們還沒有互相明白心意,她小心地試探,柔腸百結鼓足勇氣才敢往前踏一小步,猜想小歌會不會也喜歡她,遇到一點不确定又趕緊退回原地,只怕會錯了意。
現在确定了關系,回想起來,不确定也好,試探也好,哪怕是小歌在她手心輕輕點一下的觸碰,都酸中帶甜,讓人會心一笑。
她每天都想能看到小歌的波浪線。
想到這裏,沈眷看了眼顧樹歌的頭頂,她好久沒看到小歌的波浪線了。
顧樹歌不知道,腦子裏像一鍋亂炖的菜,亂七八糟的,還在努力想要撥開這些亂七八糟的表面,真正地想起來。
見她又開始沉思,沈眷沒打擾她,自己去做正事了,顧氏樓下還守着記者,包括家裏門外也是,所以徑雲是沈眷派車直接接進宅子裏的,不然被拍到了,還不知道要編造出什麽謠言來。
沈眷這兩天都不方便出門,故地重游這件事,就只好先擱置了。她去處理一早送來的文件,開了兩個視頻會議。
等她忙完,天都黑了,顧樹歌還坐在那裏。幸好鬼沒有身體,也不存在久坐之後血脈不通,腿會麻的問題。
沈眷吃了飯,坐到她身邊,問:“你怎麽這麽心急了?”
顧樹歌沮喪地說:“我一直很心急啊。”只是現在特別心急。
她朦朦胧胧地回想起藏經閣裏的畫面,産生的那種悸動。悸動的滋味真的太好了。
這件事情,沈眷幫不了她,只能說:“過兩天,我們去白龍寺看看。”舊地重游已經被證明有效了,去白龍寺,場景重現,也許小歌就想起來了。
顧樹歌也沒別的辦法了。
到了晚上,她躺在沈眷身邊,卻躺得很不安穩,滿腦子都是那些模模糊糊的記憶碎片。
舊地重游有的地方能想起來,有的地方不能,比如操場喚起了她一部分的回憶,但教學樓就沒有。
顧樹歌不免擔心,萬一白龍寺也不能讓她想起來呢。
她不需要睡眠,閉着眼睛想着想着,就坐了起來。
已經很晚了,沈眷睡熟了。她側着身,面朝着顧樹歌躺着的那一邊。顧樹歌就着床頭小燈昏暗的光,看着沈眷熟睡。看着看着,心就靜了下來。
“姐姐。”她很輕地喚了一聲。
沈眷合着眼,睡得很安心。這幾天,顧樹歌陪着她,每晚她都睡得很好。顧樹歌不知怎麽,光是看着沈眷熟睡的模樣,都能感覺到這個世界的溫柔和美好。
她低下頭,将唇停留在沈眷的唇角,然後下意識地屏住呼吸,停留了好幾秒,她在直起身,又喚了一聲:“沈眷。”
還是很輕,還是沒有驚醒她。
顧樹歌又看了沈眷很久,她也不知道究竟有多久,鬼不會累,也不需要睡眠,于是到了夜裏,時間概念也消失了。也許一個小時,也許兩個小時,顧樹歌怎麽都看不厭。
她從床上下來,走出卧室,在屋子裏随意走走。這裏是她長大的地方,應該也有很多很多的回憶,但她在這裏待了好多天了,只有零星的幾個似曾相識的畫面。
她在房子裏晃蕩了一圈,房子實在很大,幽深處的幾個客房太黑太安靜了,她沒敢過去,除此之外,每個地方她都看了一遍,還是沒有什麽觸動的地方。
是要沈眷陪着才能想到嗎?她暗自思索着。走進了自己的卧室,坐在窗邊的椅子上,偏頭看着窗外。
夜色靜谧,窗外只有幾盞路燈,照亮周圍的那一小片地方。顧樹歌放松下來,她還是很急,偏偏又是急不來的,她覺得那盞正對着窗戶的路燈好像有些眼熟,但再細想,又想不起更多的東西了。
顧樹歌收回目光,餘光瞥見書架最底下的一只盒子。
這個盒子,看着也很眼熟。顧樹歌想了一會兒,站起來,走過去,伸出右手食指戳了一下。盒子很輕,被戳動了。她又費了好大的力氣,把盒子從書架裏拖出了,再花了不少的時間,把蓋子掀開。
裏面是薄薄的一疊紙箋。
作者有話要說:為新文打廣告,《晨昏》,點進作者專欄就能看到了,求一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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