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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者是名女子, 約莫十七八歲的年紀,身穿碎紅撒花交領紗衣,又着盤錦鑲花錦裙。頭上绾着髻梳了已婚發式,戴纏絲點翠金步搖。面容俏麗眸色凜冽,氣勢迫人。

冀符怎麽也沒料到會在這個時候看到冀若蓮, 脫口而出:“大皇姐?”

而後他往那扳指上瞄了眼, 瞬間了然其中關竅所在,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如紙。

“你讓人暗中盯着弟弟妹妹各處,想确認那些無害的扳指都在他們自己手中, 卻唯獨忘了我。”

冀若蓮寒聲說着,蓮步輕移緩緩上前。待到行至冀符的跟前, 她猛地近前, 緊逼冀符:“你忘了,我那裏還有一個,絲毫都不含毒的扳指。”

她氣勢太過迫人,冀符又深知她秉性, 腳步一動不由自主地往後挪動着退去。

冀若蓮是皇上長女。

和性子溫柔的妹妹不同,冀若蓮性子清冷,雖不會輕易動怒,可一旦觸了她的底限,她哪怕拼個頭破血流也絕對不會饒了對方。

死死盯着冀符, 看着他臉上的表情,冀若蓮口中卻是輕聲問晟廣帝:“父皇。他這樣待我弟弟,作為長姐, 我總該能夠責罰他的罷?”

晟廣帝沒有說話。

俞皇後看他并未反對,重重地應了一聲。

冀符大聲求饒,晟廣帝只冷眼旁觀,一言不發。

冀若蓮當即讓人取了馬鞭來,玉手輕擡用力揮下,啪地在冀符悲傷抽了一鞭。

“第一,謝謝你把我弟弟照顧得那麽好。”

啪地又是一鞭。

“第二。謝謝你無事的時候能想到我弟弟,還念念不忘地總想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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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地再是一鞭。

“這也是我謝你的。謝謝你費盡心力機關算計只為了害他一個。”

……

冀若蓮自幼功課極好,射箭騎馬不在話下,手力不同于尋常女子。接連二十多鞭下去,冀符的背已經血色斑斓,癱倒在地。

冀若蓮還欲再舉鞭,卻被晟廣帝忽地出言打斷。

“就先這樣罷。”他語氣沉靜地說道。

冀若蓮猛然回頭看他。

冀符涕淚交流,努力撐起最後一口氣,跪在地上膝行到晟廣帝的跟前,“父皇,兒子知道錯了。兒子真的沒有存那麽多的惡念。倘若兒子真想做什麽壞事的話,這些年來,不早就去做了?”

他撲倒在晟廣帝的膝上,“父皇,雖然二弟不在了,旁的弟弟兒子也是等同于二弟來看,都當做自己的親弟弟。又怎麽會去做這樣惡毒的事情呢。”

“證據面前你還狡辯!”冀若蓮美目圓睜,“在你眼裏,父皇竟是那麽好糊弄的麽!”

“皇上曾說過,若他真有歹念,必然不會饒他。”俞皇後道:“陛下,您總不能聽他提到了二皇子,便要心生悔意了罷。”

晟廣帝一時沉默,靜靜看着冀符。

因為背上有鞭傷,他每動一下牽扯到了背上的傷口時,都會疼得龇牙咧嘴五官扭曲。但是,即便這樣,他臉上的愧色卻依然清晰可辨。

晟廣帝暗嘆了口氣。

畢竟這是他的長子,是他的第一個兒子。他出生的時候,看到他的剎那,那種狂喜和滿足之感至今還留在晟廣帝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到底是多年沒有子嗣,到底是親手看大的孩子,曾幾何時,也想過若是沒有嫡子的話就立他為太子。

晟廣帝依然記得長子年幼時候跌跌撞撞跑着一聲聲叫父皇的樣子,心裏不由一軟,想要放他一次。

“父皇!”冀行箴往前緊走兩步,并未多說什麽,只再次喚道:“父皇。”

晟廣帝看到身姿如竹面容沉靜的太子後,又有些猶豫。

最終,他道:“冀符做事莽撞不思後果,罰禁足一年。”

冀符暗恨不已,只道是父親還是偏心太子,竟然罰他一年之久。

而且晟廣帝雖然未曾明說,但是這個态度卻表明他已經心裏頭有了斷定,這事兒認定了誰是誰非。

俞皇後亦是面露失望。

她的兒子差點死了,兇手卻只得了個罰禁足的結果。

“這不公平。”

就在沉寂中,有小姑娘的聲音傳來。堅定而又清晰。

“這不公平!”阿音仰頭看着晟廣帝,眼圈兒都泛了紅,“太子哥哥差點就被害了。怎麽能這樣就算了呢。”

所有人都擔心地看着她,生怕她觸怒了帝王。

晟廣帝眼中劃過狠色,但是,在看到小姑娘緊緊拽着冀行箴的衣裳,被他輕柔地摟在懷裏後,他的神色又慢慢舒緩下來。

“你能替太子着想,這很好。”晟廣帝拍了拍小姑娘細弱的肩,“只是,你只看到了他,而朕卻看到了整個冀家。”

說罷,他長嘆一聲,大跨着步子往門外行去。

俞皇後忍耐不住,猛地起身:“皇上!您不能這樣偏心!”

晟廣帝回頭朝她看了一眼,“清蘭已經失去了一個兒子。我總得給她留下這一個。”

清蘭是鄭賢妃的閨名。

俞皇後聽皇上所言,細觀他此刻神色,一顆心直往下沉,跌入無底深淵。

晟廣帝走後,冀若蓮趕忙上前去扶母親。感受到母親全身都在微微顫着,冀若蓮急道:“母後,您莫要為了那些許小事兒在意。在那件事上,父皇終究是向着您的。”

“向着我。”俞皇後慘笑着輕笑,“他口口聲聲向着我,說到外頭也是向着我,但我怎麽沒覺得?”

她一把抓住大女兒的手臂,一字字嘶啞着嗓子說道:“你信不信,等會兒那女人到他那裏哭一哭,鬧一鬧,這一年許是都不用再罰了!”

冀行箴看俞皇後此刻神色哀痛精神不太好,抱了阿音走到俞皇後跟前,“母後,您——”

“我沒什麽。我沒什麽。”

俞皇後喃喃說着,拉過冀若蓮的手,又将阿音的手放在冀行箴的手裏一起握着,“我怎麽都好。重要的是你們。你們一定要好好的。你們都沒事,我才能夠放心。”

俞皇後所料不錯,晚些時候鄭賢妃果然去到晟廣帝跟前為冀符求情。在她的哀哀哭訴之下,晟廣帝将禁足一年改為了五個月。

段嬷嬷把此事告訴俞皇後的時候,俞皇後剛剛回到永安宮裏換好衣裳洗漱完畢。

褪去了脂粉的顏色,她的面容蒼白無血色。但是,平日裏暗淡的雙眸,此刻卻亮得驚人,目光冷厲滿含威嚴,讓人不敢逼視。

“你再說一說,”俞皇後語氣清淡地說,“當時的情形。”

“是。”段嬷嬷躬身道:“鄭賢妃當時穿了皇上親自為她選的那身碧色纏枝紋繡蘭長裙,抱着二皇子生前穿過的衣裳,跪在昭寧殿前一直痛哭。皇上後來讓人将她請了進去。過了約莫一炷香的時候,新旨意就下來了。”

“一炷香。”俞皇後冷笑,“事關我兒的性命,他們一炷香就能改了主意。”

段嬷嬷低頭不敢言語。

“他不讓我兒好過,我也斷然不會讓他兒過得好!”俞皇後沉靜的面容劃過一絲狠戾,“吩咐下去,但凡是送到大皇子那裏的傷藥,俱都多摻些東西。”

段嬷嬷低聲道:“娘娘的意思是……”

俞皇後語氣淡然地道:“既然決定了要關禁閉出不得門,索性就在床上多躺些日子,最起碼也得兩三個月不用起身,正好養養身體。聽說傷口快要愈合的時候會癢疼難耐?那他也不容易。想他到時候癢得疼得都要比尋常人要更為難受數倍,那可真是難捱了些。”

段嬷嬷會意,領命悄悄退了出去。

阿音直到回了景華宮裏,依然憤憤不平,心裏難受地像是被揪起來一樣,憋得喘不過氣。

冀行箴看她氣鼓鼓的樣子,心裏的那些不甘反倒是淡了些。

他戳了戳她肉呼呼的小臉頰,輕聲道:“包子,你氣什麽呢?”

“我氣什麽了?”阿音沒好氣地橫了他一眼,“我幹嗎要生氣,明明開心得很。我有什麽可生氣的。”

冀行箴斜睨了她一眼,緩緩道:“你自己心裏明白。”

阿音輕嗤一聲,不再說話。

冀行箴就抱了她去禦花園,兩個人一同在園子裏散了會兒步,看着天色黑了,這便一起回了冀行箴的屋裏。

在她們出去的那一會兒功夫裏,宮人已經将屋子清掃幹淨。再沒有旁人來過的痕跡,也再尋不到之前那劍拔弩張氣氛的半點殘留。餘下的只有空蕩蕩的屋子,和周遭冰冷的器具。

冀行箴拉了阿音一同坐下,又讓人上了點東西來吃。

阿音今日不想吃米飯,就和冀行箴一起吃饅頭。且,她沒有要自己喜歡的牛奶饅頭,反倒是從冀行箴那一整個大的裏面掰了一塊尋常饅頭來,細嚼慢咽的一口口啃着。

冀行箴看她這般,曉得她是要陪着他故而如此,便沒多說什麽,拿着筷子一樣樣地往她碗裏夾菜。

阿音看着自己的小碗裏堆成的小山,終是忍不住了,說道:“你說,你怎麽能不生氣呢?”

“我?”冀行箴擡眸看了她一眼,給她盛了半碗湯,“我當然氣。遇到這種事情,怎麽忍得住不氣。”

“那你就去皇上面前說啊!”阿音急道:“你不說,他怎麽知道你委屈?你看大皇子,人哭得多哀怨啊,多凄婉啊。你、你也不跟着學學!”

聽了她最後一句,冀行箴不由得展顏笑了,“學他作甚?莫不是我成了他,你就高興了。”

語畢,他夾了個糖醋小排到小姑娘的跟前,“吃點這個吧。酸酸甜甜的你喜歡。”

“你怎麽這麽榆木腦袋。”阿音憤然道:“會撒嬌的孩子有糖吃,聽過嗎?你看他,做了這麽大的錯事,在皇上面前多說幾句,哭一哭,皇上就心軟了。你呢,差點命都沒了,卻沒撈着半點好處。”

說罷,她把筷子重重地擱在碗上,“氣死我了。”

最讓人生氣的是她也只能眼睜睜看着這個狀況發生。

她知道,自己突然冒出來的那一句讓皇上有瞬間動了怒。後來不知道為什麽,皇上卻忽然又不計較了。

思及自己那魯莽的舉動,阿音又有些頹然,低着頭道:“罷了。幸虧你沒沖動。倘若你真做了什麽,皇上也不見得會心軟。”

她撥拉着碗上的那雙小筷子,悶悶地道:“其實你做得對,要沉得住氣。我就太沉不住氣了。不過,這事兒真讓人生氣。皇上也真偏心。”

冀行箴看她沮喪的樣子,唇邊的笑意愈發深了些。

他将手中之物盡數擱到桌上,伸手将小姑娘抱在了懷裏。

“無妨。”冀行箴道:“我不在意這些。”

“為什麽?”

冀行箴擡指輕點着她的唇角,“你這麽關心我,我高興還來不及,做什麽要去想那些?”

明知道他是看她不高興而特意說這種寬慰人的話,但阿音聽了還是很有些受用的。

到底心裏舒坦了點,她橫了他一眼道:“鬼才關心你。”

“是是是。”冀行箴小心翼翼地給她将小排上的肉剔下來塞到她的嘴裏,“我們的愛哭鬼小饞鬼最關心我了。”

阿音氣得七竅生煙,偏偏被他塞了一嘴的肉肉說話不清沒法立刻反駁,只能快速嚼着口中食物,力求快一點開口。

冀行箴看她瞪着眼睛鼓着兩頰拼命嚼咽的樣子,忍不住哈哈大笑。

大皇子的鞭傷并未對外聲張,只說是病了需要養着。

原本說是風寒,可這風寒拖拖拉拉一個月也未見好,就改成了咳症。咳症了又一個月後,依然未曾痊愈,但凡有人再問起,便也不尋甚旁的借口了,只說是先前的病還沒好全,因而不能随意出來走動。

其中當屬四皇子冀筗來得次數最多。初時他還多問兩句,後看對方什麽也不肯多說,他就沒再過來。

拖拖拉拉了三個多月,冀符總算是出現在了衆人面前。只不過精神不算好,瞧着有些萎靡不振。

時日一晃過去,轉眼間便到了九月裏,阿音也将要年滿七歲。

過了七歲的生辰,她便要開始注意男女大防,不能和男子同桌而食,也不能與異性再如以往那般親密無間了。

包括冀行箴。

作者有話要說:

太子:媳婦兒抱抱~~~︿( ̄︶ ̄)︿

阿音:呵呵,本人要長大了~

太子:心好塞/(ㄒo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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