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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音聽了這話, 莫名地鼻子發酸,眼睛就蒙上了一層霧氣。
她怎會不想理他?這宮裏對她最好的,除了皇後娘娘就是他了。
可是她也不知道怎麽就到了這個田地。
阿音趕忙別開臉用力眨了眨眼,把眼中的酸澀逼了回去,笑着推了冀行箴一把, 口中急急說道:“你趕快進去罷。莫要再在外頭逗留, 免得着了涼。”
冀行箴站在那裏根本不搭理她這句話。
阿音無奈至極,只能硬生生拉着他往裏走。
說來也怪,本以為她力氣比他小那麽多, 定然是拽不動他的。誰料還沒來得及使上全力,他已經在慢慢跟着往前走了。
太過擔心他生怕他會生病, 阿音心裏頭就這一個念頭, 趕緊把他帶進屋裏去。見狀未曾多想,只欣喜不已地拼命拉着他向前。
她個子小,而他很高。
冀行箴就被她這樣拖拽着,微側着身子跌跌撞撞跟在她的後頭, 一步步朝屋裏行去。
到了屋裏後,阿音忙讓人給他拿衣裳來。
徑山手裏頭已經換了件大氅,焦急地給冀行箴披上了。
阿音就想着趕緊回家。
誰知她剛剛挪動了一步就被人給拽住了手臂。
“中午留下吃午膳罷。”冀行箴輕聲道:“吃完午膳再走。”
阿音本想拒絕,可是話到嘴邊後不知怎地就想到了他剛才全身濕透站在冷風裏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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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是無法狠下心來推拒,她遲疑着點了點頭。
冀行箴松了口氣, 飛快地在她臉頰上輕吻了一下。
“乖女孩兒。”他揉了揉她頭頂的發,“我馬上就好。你且等一等。”而後大跨着步子往浴池行去。
阿音在景華宮裏百無聊賴地等着。
沒多久永安宮裏來了人,說是皇後娘娘讓太子殿下中午時候去她那裏用膳。
冀行箴出來的時候, 阿音就将這事兒與他說了。
“我還是先回家罷。”阿音道:“你既是要去娘娘那裏,我總不好跟着。”
冀行箴心情舒暢,面上就帶了幾分笑意,“同去又有何妨?”語畢讓人把她的鬥篷拿來,又仔細給她穿好。
阿音原以為那麽冷的天,少不得要坐轎子去永安宮。哪知道冀行箴堅持要步行,而且,他還非要拉着她的手同去。
阿音覺得這樣不太好,掙紮着說這樣不太妥當,畢竟她已經大了。他卻不管不顧非要如此。
兩人拉拉扯扯打打鬧鬧着一路到了永安宮。
俞皇後每日裏都要散步一段時間,剛才看天氣尚可,就出去走了會兒。剛回來便見兩個孩子這樣玩鬧着過來。
俞皇後笑道:“阿音還沒走?”
“我把她留下來了。”冀行箴道:“看她最是嘴饞,特意讓她跟着一起來這裏蹭一頓吃的。”
聽他這樣說她,阿音趁機告狀:“剛才太子殿下穿太少吹了風,怕是會着涼。娘娘這裏有姜糖水麽?給他一碗罷!”
剛才在景華宮的時候她也說過給冀行箴準備姜糖水暖暖身子。可湯都端來了冀行箴不肯喝。于是只能作罷。
冀行箴一看阿音趁機告狀,無奈輕笑着擡手拽了拽她小辮子。見段嬷嬷親自端來了湯,又有俞皇後在旁盯着,就只能喝了下去。
阿音笑得眉眼彎彎。
俞皇後讓人擺上午膳,又讓段嬷嬷親自去給阿音淨手。
看冀行箴也要跟去一起淨手,俞皇後将他叫住,輕聲道:“阿音畢竟是個大姑娘了。有些事情需得主意着些。宮裏人多口雜,若是有些話傳出去,終歸不好。”
看冀行箴不動聲色,不應答也不說好,俞皇後又道:“姑娘家最注重名聲。一旦在此有損,往後的路怕是很難走。無論是交友或者是嫁娶,都會難上加難。”
這事兒她也是不得不提醒冀行箴一句。
前幾日的時候晟廣帝還和她說,阿音自打七歲後就開始注意分寸,和冀行箴沒有之前那麽親昵,很好。不然的話,他們的親事往後也要受到影響。
宮裏不管內裏如何龌龊不堪,但是表面終歸是光鮮亮麗的。也最是注重臉面。
俞皇後沒法把那定親之事告訴他,只能希望他看在表兄表妹一場的份上,多替她着想一番。
幸好的是,當她這樣說了之後,冀行箴好似想通了,認真的點了下頭。
俞皇後笑着催促他趕緊去洗一洗,說是等下午膳就要開始了。
冀若芙今日在宮裏請了常雲涵,所以不過來。故而這裏本就她們三個一起用膳。
待到大家都準備已畢将要落座的時候,阿音看冀行箴站在了俞皇後的一側,她下意識地就跑到了俞皇後的另一邊,想要挨着坐下。
誰知冀行箴趁着阿音不注意的時候,大跨着幾步過來一把抱起她,放到了他身邊的位置上,想要她這樣挨着用膳。
阿音不肯,掙紮着想要下來。
俞皇後掩唇輕咳了聲。
冀行箴忽地記起了俞皇後說的“名聲”一事。
他自然知道,倘若阿音往後想要進冀家的門,在名聲上一定不能有損。剛才一半是習慣使然,一半是看她刻意疏遠有些賭氣,所以未曾細想。
如今想通之後,他猶豫了下就打算抱了她把她放下去。
誰知就是他抱起她的一剎那,忽地有人在門口大聲呵斥:“你們在做什麽!”
衆人俱都朝着門口望了過去。
宮人們嘩啦啦跪了一地,山呼萬歲。
晟廣帝快步進入屋內,掃一眼俞皇後,最終冷目望向阿音和冀行箴,寒聲呵斥道:“你們這樣,像什麽樣子!”
阿音趕緊跳下了椅子,順勢鑽出了冀行箴的摟抱,朝皇上行禮問安。
冀行箴抿了抿唇,剛要開口說話,俞皇後趕忙在旁搶先說到:“太子看阿音不好上座位,就幫忙抱了一下。原是習慣了所以忘了禮數,往後再不會這般了。”
晟廣帝負手而立,淡淡地“嗯”了一聲,又看了躬身而立的阿音一會兒,這才與俞皇後道:“俞家遣了人來問為什麽還沒回去。我就過來看看。”
冀行箴道:“我留了阿音用過午膳再走,原是讓人去俞家說了,可能剛好走岔了沒遇上。想必俞家此刻已經收到消息。”
晟廣帝看了他一眼,又朝阿音望了過去,未曾再就此多說什麽,只叮囑了俞皇後幾句注意身體,這便大步離開。
待他身影完全消失不見後,冀行箴笑着讓阿音趕緊去吃飯。
阿音知道晟廣帝剛才一直在看她。她總覺得這事兒沒那麽容易就算,不由朝晟廣帝離開的方向又看了幾眼。
聽俞皇後也在催促了,她便收回目光,笑着落座用膳。
從永安宮出來後,冀行箴本是要送阿音上回家的馬車。無奈晟廣帝遣了人來叫他,說是有事情要問,讓他即刻到昭寧殿去。
冀行箴只得和阿音道了別,又讓雲峰去送阿音。
走到半途,雲峰和阿音身邊跟着的玉簪都被郭公公給叫到一旁,說是有事叮囑。
阿音便獨自留在了原地。
好半晌後有人自轉角處而來,走到她的身前方才駐足。
阿音自先前被一個人留在此處後就一直半低着頭看腳前三尺地面。如今見人來了,她只稍微擡眼看了看那繡金色龍紋的錦靴,便躬身而拜。
“見過皇上。皇上萬福金安。”
“嗯。”晟廣帝随口應了一聲,卻沒人讓她起身。
阿音就維持着先前福身行禮的動作,半分也未曾動過。
約莫過了一盞茶時間後,晟廣帝方才滿意地點了點頭,“平身罷。”
阿音慢慢直起身來。因為膝蓋和手臂發麻,身子晃了晃方才站穩。
“禮數學得還不夠好。”晟廣帝道:“往後讓曹嬷嬷再好生教一教。”
“……是。”
“功課學到哪兒了?和朕說說。”
“不知陛下說的是哪一項?”
“都說說罷。”
阿音就将九門課程學到那個地步依次講與帝王聽。
看着小姑娘乖巧的模樣,聽着她軟軟糯糯的聲音,晟廣帝暗道這姑娘旁的都好,就是有時候太無狀了些。
思及此,他就忽然想起來那日冀符被冀若蓮抽打的那一日,這小丫頭為了冀行箴居然敢出言頂撞身為帝王的他。
當時因着心中憐惜太子被人暗算,所以他對這出言相幫的小姑娘也多了幾分善意。
可是事情過後的今日再細想,卻全然不是那般感覺了。特別是今日看到她依舊和冀行箴那般親近。他便覺得這姑娘還是太沒分寸了些。
“罷了。就先這些吧。”晟廣帝打斷了阿音,“功課聽着學得還可以。就是‘禮’課怕是學得不夠。”
阿音聽他一再提起這個,心中微沉,“請陛下指點。”
晟廣帝等的便是這句。
朝小姑娘瞥了眼,他冷聲道:“原先你年齡小,朕便未曾約束過多。可如今你日漸大了,便再不能如以往那般不知體統了。”
看到小姑娘頭低得更深一些,晟廣帝負手說道:“女兒家最重要的便是名聲。雖然太子待你親近,可你卻也不能失了分寸,不懂廉恥。有些事情,該避諱的終是要避諱。莫要等以後無法挽回了再懊悔。”
他想着既是要做太子妃,合該是懂進退知禮數的女子才好。倘若這姑娘再這般莽撞行事下去,這門親事怕是就沒法繼續下去了。
皇家從來都不會要一個名聲不好的嫡妻,更遑論是身份尊貴的太子?
若是當做玩玩的妾室便罷了。
阿音原本還能強忍着讓自己冷靜,後來聽到“不懂廉恥”幾個字,終是忍耐不住,眼淚啪嗒落到了地上。
晟廣帝也覺得自己這番話對個才剛七歲不久的小姑娘說許是重了些。可是若不早點敲打敲打,又怕她往後難當大任。
“你自己想想清楚罷。想清楚你的本分。”晟廣帝最終留下了這幾個字便大步離去。
阿音心裏難過得緊,不知道事情怎麽就到了這一步。
她本是進宮來陪公主讀書,最後卻在皇上心裏留下了個“不知廉恥”的印象。
也不知道皇上會不會把這些話告訴家人。
倘若家裏人聽皇上這樣評價她,那她該如何自處?
她的本分……
就是要好好陪着三公主讀書罷!
如果她做不好這件事情,皇上會不會責罰家裏人?
家人會不會因為她而受到牽連?
阿音難受得厲害,回到家後就一病不起,過年的時候也沒好全。直到年後将要上課了,方才痊愈。
因着病了一場,她原本就不胖的身材更苗條了些,身段雖不至于有大姑娘的模樣,卻也和小時候并不相同了。臉頰開始褪去兒時肉呼呼的模樣,五官愈發精致起來。
這般的樣子,莫說是旁人了,就連鄭惠冉見到的時候都驚豔了下。
常雲涵說得更是直接:“這時候就是個小美人坯子了,往後長大了這相貌可是真了不得。”
不過冀若芙擔憂的卻是另一樁事。
她發現阿音愈發沉默了,不似以往那般活潑。平日裏有事情也不再叽叽喳喳地在她身邊喊着“芙姐姐”讓她幫忙,待她開始恭敬有禮,不再時常和她一起玩鬧。反倒是與三公主冀薇一起研讀功課的時候多了起來。
但是在俞皇後的永安宮裏,又是另外一番情形。
若是沒有旁人在,屋裏只俞皇後和冀若芙、常雲涵她們的時候,阿音就顯然放松很多,說話也歡快起來,笑容也比平時要多。
一旦出了永安宮,小姑娘就恢複了平日的情形。
最讓冀若芙擔心的是,阿音開始避着冀行箴了。
是真正的躲避。不似之前的兩人各走各的。而是一聽見冀行箴過來,又或者是看到冀行箴的身影,就會繞道而行。能不見面就不見面。
即便見了面,小姑娘也會對他依足了禮數行禮問安。
無論冀行箴怎麽說都不頂事。而且,就算是在永安宮裏,亦是如此。
漸漸地,崇明宮她們這邊的女孩兒們發現,阿音根本都不用繞道走了,因為她們已經基本上見不到太子殿下了。
明明崇寧宮的課太子從未缺席過,明明兩宮之間離得那麽近,可是,不過隔了一條路的她們,卻再也沒有看到過他。
這種狀況持續了很久,一直到了轉年的冬日還不見轉圜。
眼看着已經進了臘月,沒多久伴讀的孩子們又要各自歸家準備過年。
這一天,女孩兒們意外地在崇明宮外看到了太子殿下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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