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阿音躺在床上, 雖是和衣躺下,可一沾了枕頭後還是不免開始發困。
她聽到了有推門進屋的聲音,思量着能這樣不通禀一聲就進來的,應當就是常雲涵了。
常雲涵和冀若芙素來待她極好,像是親妹妹一樣疼愛着。故而阿音沒睜眼看過去, 只笑着說道:“常姐姐, 太醫還沒到麽?”
半晌沒有回話聲。
阿音下意識地覺得有些不對,剛想要睜開眼,那小心翼翼的腳步聲已經來到了她的床邊。
而後, 微有涼意的指尖撫上了她的額。
鼻尖傳來淡淡的墨香,淡淡的茶香。
這味道熟悉到讓她心悸。
阿音猛地睜開眼, 入眼便是缥色繡竹葉紋的緞面衣袖。再往上看, 往上看……
少年隽秀的容顏映入眼中。褪去了兒時的稚嫩,如今的他氣度愈發清隽儒雅,已然是個奪人眼目的翩翩少年郎了。
阿音的心驟然抽緊,瞬間忘了所有動作, 口唇開阖,卻只喃喃說出了兩個字:“是你。”
這軟軟糯糯的聲音,冀行箴已經很久沒有聽過了。
許是聽過。
可不是對他說的,又和沒聽過有什麽不同?
在這一瞬,他忽然覺得幸好自己來了。幸好沒有非要撐着一口氣, 硬是和她別着。
他是男人,何苦跟個小姑娘去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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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開口後,冀行箴才發覺嗓子有點發啞, 說話不太順暢。輕咳一聲後,他順勢坐在了她的床畔,擡指幫她撩起散落在枕上的發,“聽說你病了?”
這親昵的動作讓阿音忽地驚醒。
剛剛看到他的時候太過震驚,她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如今既是已經清醒,她就斷然再不能如剛才那般迷糊不作為。
阿音趕忙坐起身來,急急把長發攏起。想要下床,床邊卻被坐着的少年給擋住。于是她只能低垂着眉眼在床上輕聲道:“見過太子殿下。殿下萬福金安。”
她這恭敬的樣子刺傷了他的眼。
長長的柔軟的發從指尖抽離滑落。
冀行箴心底的憤怒和怨氣再也遮掩不住,重重拍了下床柱,高聲質問道:“你就非得這樣待我不可?”
因着憤怒他用力甚大,床柱應聲而斷,床頂開始往下傾斜坍塌。上面挂着的帳幔失去一角支撐耷了下來。
阿音躲閃不及,眼看着厚重的帳幔就要壓在她的身上,突然身下一空,她已經被人淩空抱起,跌入了個溫暖熟悉的懷抱中。
片刻的怔忡之後,她掙紮着要跳下來。誰知他抱得太緊用力甚大,她根本無法掙脫。
冀行箴手中用力急急環顧四周,在旁邊桌案旁看到有個貴妃榻,長腿一邁大跨着步子行了過去。坐好後,又将女孩兒抱在腿上坐好,方才微微松了口氣。
看她掙紮,他卻不準她跳下去,而是雙手下移,一邊緊扣她腰身不準她亂跑,一手摟住她的雙腿防止她滑落下去。
阿音惱了。她畢竟已經長大,就算旁人不來提醒,她也不願和異性再這樣親密地接觸。
不顧一切地掙紮着想要跳下來,用手去推,用腳去踢。
突然。
啪地一下。
很輕。
卻是他的手在她屁屁上輕拍了下。
阿音氣得臉都綠了,恨聲道:“你這是幹什麽!”
“不聽話自然要打一打。”冀行箴笑得雲淡風輕,“信不信你再想着要跑,我還能再打一次?”
阿音憤憤地扭過頭去不理他。
——時隔那麽久,他還是一樣不講道理。
見她生起悶氣,冀行箴反倒暗暗放心了稍許。
能生氣就好。
怕的就是對他不理不睬、不聞不問。
會生氣,說明起碼還是在意的。
冀行箴心情有些愉悅起來。
他知道自己既是來了,雲峰他們肯定會随後跟來然後守在旁邊,不讓閑雜人等随意靠近此處。因此說話倒是沒甚顧忌。
擡指輕輕地将女孩兒有些淩亂的長發一點點理順,冀行箴聲音放輕,似是不在意地道:“說罷。有誰為難過你麽?”
阿音心中一凜,“沒有。”
“沒有?”攬住她腰身的手緊了緊,梳理長發的動作卻愈發輕柔。冀行箴淡淡一笑,“沒有你病了卻不和我說。沒有,你忽然就改了态度?”
阿音本想說自己今日并未生病,但是聽他後面那句話後卻是恍然大悟。
他那句“病了卻不說”指的是當年那次,而非今日。
阿音輕哼一聲,“殿下這話可是好笑。我就不能是自己不願意理你麽。”
冀行箴細觀她神色,擡指在她鼻尖輕點了下。
“說謊。”他輕笑道:“倘若你真不願搭理我,就不會在做了個決定後還會生病不起了。”
倘若原先他只是猜測她許是受了難為,那麽他現在知曉她大病一場後,近乎可以十足十地肯定,當然她定然不是自願為之。
也是她非要搬離景華宮、非要搬進清瀾小築的事情讓他太過在意。只當年後的态度轉變是當時兩人疏離狀态的延續,卻沒想過年前她态度分明已經和軟了為何隔了一段時間後又反複無常。
阿音聽聞他的話後不由擡頭朝他望了過去。
少年長高了。雖只十三歲,卻已經和爹爹差不多高。也長大了。肩膀寬了些,也更為可靠。
這樣的他,既熟悉又陌生。
“是母後還是父皇?”
冀行箴突然開口問道,打斷了她的思緒。
阿音恍然驚覺他指的是什麽,忙撤回視線望向旁邊地面,“沒有誰。”
“應當不是母後。”冀行箴緩緩說道:“母後雖讓我注意禮數,卻希望我能照顧你。”
即便是這兩年兩人疏離的日子裏,俞皇後也不只一次和他說,阿音年紀小,又是姑娘家,離開親人住進宮裏已經是很不容易了,所以,要待她好一些。
只晟廣帝,時常提醒他,身為太子要知禮懂禮,萬不可因為自己的個人喜好就做出什麽不合理的舉動來……
“是父皇?”
說出這三個字後,冀行箴忽地恍然大悟。
他突然記起來,當初将要過年的那次永安宮午膳。父皇突然而至。後來他要送阿音上馬車,卻被父皇急急地叫到了昭寧殿。
但父皇分明不在那裏。他足足等了半個時辰父皇才姍姍來遲。
雲峰當時和他提了一句,說是送姑娘的途中遇到郭公公,說了幾句話。
可他當時沉浸在與她和好的歡喜中,并未太過在意。
如今想起來,這樁樁件件都透着不對勁。
“是父皇!”冀行箴語氣驟然轉冷,望向懷裏女孩兒,“他對你說了什麽?”
阿音沒料到冀行箴居然這樣聰慧,她分明什麽都沒說,他卻推算了個八.九不離十。
但是當時的情形她又怎能對人言說?
若是皇上知曉她說錯了話,俞家的人會不會因此受到責難?!
“沒什麽。什麽都沒有。”阿音拼命搖頭,“殿下誤會了。”
想到晟廣帝當時冰冷的語氣,阿音的脊背驟然浮上了一層寒意。
那樣羞辱的話語,此生此世,她再不想聽第二遍。
察覺到懷中女孩兒在微微戰栗,冀行箴将她緊緊摟住,想要讓自己的體溫讓她更加溫暖些。
但,正是這熟悉的溫度,讓阿音驚懼,再次劇烈掙紮着想要逃離。
就在她拼命想要掙脫這個懷抱的時候,突然,額上傳來了輕柔的熱度。
是他在她額上落下了一個輕吻。
“不用怕。”冀行箴道:“萬事有我。”
他話語裏的溫柔和堅定讓她莫名地心安,在這一刻裏,忘記了掙紮和遠離。
冀行箴抱緊她的腰身,探手從自己衣襟內掏出一物,又使力将它上面系着的繩子從頸間拿了下來。
“這是當年在山明寺求的平安符。我戴了好多年了。”
冀行箴拿着它,将繩子順好,仔細給女孩兒系在了頸間,“如今我把它送給你。希望它能代我守着你。”又把它塞在了她領口內。
阿音下意識地就要把平安符拿出來。
冀行箴按住了她的手,微笑道:“粽子你是不能再戴了。因為戴着粽子,太過明顯,旁人能夠瞧得出來。”
那時候,他就是發現她不再戴着那翡翠粽子,才徹底死了心,對她不理不睬,甚至于遠離.
“但是,這個就不同了。”
冀行箴輕點着剛剛自己塞進平安符的位置,“它在裏面,你不把它拿出來,旁人都不知道。只有你知我知。”
說到此,他心中愈發堅定,笑容亦深。
“未免你再受難為,往後我們就如這平安符和那粽子。私下裏,你我依然如故。但是在人前,你我便形同陌路。你看,這樣可好?”
作者有話要說: 太子表示,大家放心,他一定會好好疼愛媳婦兒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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